☆、第五十九章 暗夜
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的空隙洒进来,一丝柔和的光线隐隐约约地照在白玉堂的脸上。他习惯性地将胳膊挡在眼上,在半梦半醒中又迷糊了一阵,再睁眼时,看看床头柜上的小闹钟,已经指向九点了。他抬起脚轻轻地碰了碰床上另一侧人。
“猫儿,快九点了。”
展昭裹在暖暖的被窝中睡得正熟,被他吵醒,眉头微蹙,翻了个身裹紧被子准备继续补眠。
“猫儿,我饿了。”
闭着眼无奈地叹出一口气,展昭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一想起外面的大冷天,不由缩着肩膀打了个冷颤。白玉堂知道他怕冷,突然玩心大起,腾地爬起来一把掀开了对方的棉被。
“干什么?冻死了!”展昭冻得一个激灵,顿时清醒了过来。想也不想一脚就踢了出去。
砰的一声,白玉堂猛地跌到床下。尾巴骨好疼!他睁开眼,发现自己坐在坚硬冰冷的椅子上,头顶是惨白的日光灯,身侧是紧闭的监护室大门。
他太累了,累到居然会睡着。那个人就躺在这扇门的另一侧,是不是也和刚才的自己一样在做着梦?他想着想着,又缓缓地闭上了眼。‘猫儿,你都睡了那么久了,也该起床了...'
蒋平昨晚回到家里,一夜没睡安稳,第二天一大早便匆匆赶回了医院。来到监护室门口,一眼就看到了白玉堂,对方正将后脑抵在墙上闭目小歇。他放轻脚步慢慢走过去在旁边不远处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不料才一坐下,那人便醒了过来。
“四哥?”白玉堂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缓缓坐直身体,抬手揉了把脸。
“吵醒你啦?”蒋平坐过来,把买好的早点向他一递。“趁热吃。”
白玉堂接过手提袋放在椅子上,挺直腰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然后站起身抻了抻双臂,打起精神道:“我去洗把脸。”
“嗯。”蒋平应了声,看着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叹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儿,江冬从走廊的另一侧走来,看见他在,点了点头,在一旁坐了下来。
连着三天了,蒋平和白玉堂两人对表弟的担忧、挂念他全看在眼里。江冬心中感激,却生来嘴笨,搓了搓手,呐呐道:“四哥,这阵子真是谢谢你们了。”
“你和展昭都叫我四哥,这么说太见外了。”蒋平听他说‘你们’,知道他话中所指何人,想起自家五弟,扭过头来劝道:“你和我五弟共事也有大半年了,他的为人我想你也知道,关于展昭的事儿...”
“四哥,我知道...”不等蒋平把话说完,江冬低沉的嗓音已经打断了他的话。“是我一时冲动,我知道不该怪他...”江冬说着慢慢地低下了头。
他性情耿直,言语间略有些难为情,却满带真诚。蒋平望着他,不觉微微一笑。他和江冬两人都是当哥哥的,对方的心情他理解,想必五弟也不会怪他。他稍微放下心来,抬手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头。
江冬抬起头望向蒋平,感激地回以一笑。“下午有两个探视名额,你和白少进去看看他吧。”
“那你和伯母伯父呢?”
“没事儿,都和家里商量好了。下午我去接我姑父,今天赶不上探视时间了,明天我再带他过来。还有...”江冬说着微微一顿,沉吟片刻,缓缓道:“你和白少说说,让他回家吧。有消息我会通知他的。”
“好,我知道了。”蒋平见他表情困窘,心下暗道:‘果然是个直肠子的老实人。’不过对方的想法和他倒是不谋而合。今天探视以后,不管展昭是不是醒来,他都得把老五弄回家!
说话间,白玉堂走了过来。江冬起身略带尴尬地朝他点了点头,随即扭过头来对蒋平说道:“四哥,你们先坐,我回去接我妈。”说完,也不等蒋平反应,便转身离开了。
蒋平陪着白玉堂又坐了一会,然后回公司里打了一晃,下午在探视时间前返回了医院。一进ICU科,看见刘蓉和白玉堂正围着展昭的主治医生询问病情,忙加快步伐凑上前去。
“情况还不是很稳定,内脏出血还没有完全控制住,不过病人的意识已经有所好转,昨天下午已经摘掉了呼吸机。”主治医向两人说道。
“那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白玉堂沉声问道。
“这个不好说,现在还处于浅昏迷中。”
“大夫,您多费心了。请您一定要救救他,他还那么年轻...”刘蓉红着眼圈,颤声道。白玉堂在一旁默不作声,望着主治医师的目光中含着深深的祈求。
“放心,我们会尽最大努力的!”医生说完,拿着病历夹离开了。
三人来到监护室门口,心情都有些沉重。到了探视时间,蒋平与白玉堂站起身,安抚了一下刘蓉,随着护士一起走进了监护室的大门。
蒋平偷眼撇了撇身旁的白玉堂,尽管对方表面看上去一切如常,但他的心里仍忍不住砰砰打鼓。“老五,等会你看到他...”话到一半,却不知该如何继续下去。
“四哥,你不用担心,我没事儿。”白玉堂说着,低下头仔细地用消毒水将手清洗干净。蒋平望着他,心中暗自一叹,只求一切真如他所说那般才好。
换上医护人员准备好的隔离衣,两人跟着护士一起向10号房走去。
他,就在那扇门后,想着马上就能见到那人了,白玉堂忽然有些害怕起来。两条腿像灌了铅一般,每迈一步都显得那么沉重。‘猫儿不会有事儿的!’他在心里反复地告诉自己。当他站在玻璃门外看到他的那一刻,仿佛整个世界都要崩塌。心上像是有把生了锈的刀子在慢慢的切割着,疼痛难忍。
他推开门,天花板上的荧光灯发出惨白的光芒,比窗外的阳光还要亮,刺得人两眼发疼。病床上的人消瘦不堪,身上盖了条白色的薄被,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令人不忍目卒。室内异常安静,床侧监护仪传来的滴滴声和氧气瓶内冒出的水泡声显得格外的清晰,不断刺激着白玉堂的耳膜。
对于这一切他并不十分陌生,当初拍摄《值得》时,这些仪器也曾连接在他的弟弟——简树的身上。在简树最后弥留的时刻,那些象征着生命的曲线和数字变得杂乱无章,像一颗藤蔓一般迅速攀爬上他的心脏,缠绕、勒紧,仿佛肺腔里最后一点空气都要被挤压殆尽,让他无法呼吸。直至最后,跳动的曲线变成了安静的直线,那些不停变换着的数字最终定格为‘0’的时刻,他抱着自己的弟弟失声痛哭,恨不得能冲上去狠狠砸烂那些仪器,他多希望那些生命的迹象能够再次跳动起来,哪怕它依旧杂乱,依旧无章...如今,命运好像故意戏弄他一般,这些仪器所显示的数据,由虚假变为真实,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无声地向他宣告着生命的脆弱。
他握紧拳头闭了闭眼,努力地挥走脑海中不停闪现的画面,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慢慢走到床头前。床侧的铁围挡,触手一片冰凉,心仿佛也被冻结。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展昭,像是要将他刻在心里、骨里、血肉里。短短几个月不见,他更加瘦了,两腮和眼窝都塌陷进去,两侧的颧骨尤为突出,脸色苍白得几近透明,像是泡沫一般,仿佛稍不小心下一刻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可即使这样,他仍然是好看的。眉毛又浓又黑,鼻梁挺直,嘴唇不厚也不薄,唇角微翘,总像是在对人微笑。只是此刻有些干裂,罩在氧气罩下,呈现着病态的苍白。
“猫儿...”他轻轻地唤了一声,就像不忍心吵醒沉睡中的婴儿。
展昭双眸紧闭,长长的睫毛一动不动,露在薄被外面的手臂上散落着细密的小红点,被针扎过的地方青紫一片。白玉堂站在床边,看着血袋里的血一滴滴流入展昭的身体,一种无法言语的痛袭满了全身。他小心翼翼地伸出左手,将展昭的手轻轻握在手中。虽然竭力地控制着,却仍止不住微微地颤抖。
“猫儿...”白玉堂望着展昭,抬手抚上他浓密柔软的黑发,轻轻摩挲着。他想求他快些醒来,但喉咙里像堵了块巨石一般,除了喊他的名字,竟什么也说不出。他慢慢蹲下身,将头抵在展昭的手背上,一滴温热的液体悄悄滑入两人紧握的手间。
蒋平站在白玉堂身后,看着他伏在床边轻微颤抖的双肩,忍不住鼻子发酸眼眶灼热,别过脸,不忍再看。
忽然白玉堂感到握在手里的手指轻轻地动了一下,微弱地仿若错觉,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紧紧盯着那只修长苍白的手,紧接着他感到那只手紧紧地握住了自己。
“猫儿!”白玉堂用力地回握住他,扭过头惊喜地看向展昭,一颗心却在顷刻间坠入了无底深渊。展昭眉头紧皱,呼吸急促,脸色苍白得吓人。那冰冷的手指,用仿佛能捏碎骨头的力道,紧紧的抓着他。紧接着,他的身体突然紧绷了一下,开始剧烈地痉挛起来,仿佛承受着极大地痛苦一般。
白玉堂将手放到展昭的后脑上,一把托起他的头,偏向自己,嘶声吼道:“四哥!快去叫大夫!猫...”一句话还没喊完,就见展昭的身体猛地一颤,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整个氧气罩上顿时一片鲜红。
蒋平闻声转头一看,只觉心都凉了一半,一秒也不敢耽搁,转身冲出监护室,大声喊道:“大夫!大夫!快来看看10号房的病人!”喊完急忙转身跑回病房。
白玉堂托着展昭的头,一边不断地胡乱擦拭着从对方口中汩汩而出的鲜血,一边不停地低声喊着:“猫儿!猫儿!...”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与无助,一遍遍呼唤着对方的名字,却始终等不到回应。心中的绝望如同不断漫延的洪水一般,一点点吞噬着他的希望,仿佛要将他推入无尽的深渊。
蒋平奔回房间,见他神情慌乱,急忙上前拉住他颤抖的手,哑声劝道:“五弟,冷静点儿,快放开展昭,医生马上就到!”话音刚落,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展昭的主治医带着一众医生护士奔进监护室。
一名护士疾步走到床前,抓住仍跪在床头死死拽着展昭手不放的白玉堂劝道:“先生,请您放开病患,我们要对病人进行紧急抢救,希望您能配合!”
蒋平见状,赶紧使劲儿去掰他的手,狠心地喊道:“老五,快放手,这样下去他会死的!”
白玉堂闻言颓然松开了手,任由蒋平将自己连拖带拽地拉出了监护病房。
身后的大门砰得一声紧紧关上,好似砸在他心上,陡然间痛彻心扉。浑身的力气仿佛被一下子抽干,他沿着墙壁缓缓滑落,蹲下身,将沾满鲜血的双手狠狠地j□j发丝间,心底是一种他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感觉,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已凝固,绝望得连眼泪也流不出来。
蒋平看着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像是突然失去了语言的能力,一个字也说不出口。此时此刻,所有的劝慰都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他默默地站在一旁,将手搭在对方的肩头上。
刘蓉提着矿泉水走上楼,刚拐进走廊就看见了不远处的蒋平和白玉堂。怎么这俩人这么快就出来了?她心下嘀咕,待走近看清白玉堂衬衫上的一片殷红时,心中陡的一颤,手里的手提袋砰的一声掉在地上,矿泉水瓶顺着又滑又亮的橡胶地板咕噜噜滚出好远。
“小昭?!小昭他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贪玩了,让大家久等了。非常抱歉。
☆、第六十章 苏醒
作者有话要说: 六十一、六十二章重写,暂时锁定。
可能会停更两天,还望各位见谅,修正后会一起放出来的^o^
展昭只觉全身上下说不出的难受,就好像被卡车碾过一样,每一寸肌肤,每一块骨头都在叫嚣着疼痛,不断地撕扯着他的神经。昏昏噩噩间,隐约听见有人在说着什么。用尽全身的力气微微睁开眼,视线内一片红色的雾,模糊不清。恍惚间,看到几个身影不停地在自己身边来回晃动,虚幻缥缈得仿佛进入到了另一个空间。眼皮很沉很沉,浑身没有一丝力气,此时此刻,他只想沉沉地睡去。可偏偏有人不随他愿,刚闭上眼,眼皮就被人掰开,一股强光打过来,瞳孔猛地一缩。所有的一切都是红色的,仿佛是用鲜血染就的一般...他想着想着,眼前一黑,重又陷入了昏迷。
再次醒来时,迷蒙间,只觉眼睛上罩了一层东西,厚厚地,什么都看不见。他艰难地移动了一下头部,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嗓子里就像被刀片划过一样,连呼口气都火烧火燎的痛。
“小昭?!小昭!你终于醒了!”耳边依稀传来一人略带兴奋的声音。
脑中的混沌渐渐退去,展昭突然想起昏迷之前发生的事情。“舅...舅妈...”他费尽力气微微张开嘴,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展怀义握着儿子的手,见他嘴唇微启,轻轻地把耳朵凑过去,却连一个字都听不清,心中一痛,视线瞬间变得模糊起来。“小昭,是我...是爸爸。”他说着,两行热泪沿着脸颊滑了下来。
江夜万站在床头的另一侧,看见外甥终于醒来,揪了好几天的心,终于松下了一半儿。“小昭,先不要说话了。”他说着,轻轻地摸了摸外甥的头。平日里,他鲜少对外甥有如此亲近的举动,此时见他躺在监护病床上,被病痛折磨得不成样子,心里有如刀割一般。“怀义,你先看着他,我去叫大夫过来瞧瞧。”
展怀义抬起头望向大舅子,感激地点了点头。
在医院中守候了整整三天,白玉堂被蒋平硬生生地拽回来了家。他身心疲惫,一进家门,连澡也没来得及洗,一头倒在床上便昏睡了过去。再睁开眼时,天色已经昏黑,他迷迷瞪瞪地爬起床,推开卧室的大门。客厅里只亮着一盏落地灯,橘黄色的灯光柔和昏暗。蒋平正歪斜着身子躺在沙发里小歇,听见声响,缓缓睁开眼扭过头来。
“醒了?”蒋平将胳膊肘撑在沙发上,慢慢坐起身,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睡了一觉之后,白玉堂的精神好了很多,看看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晚上十一点了。没想到一闭眼的功夫竟睡了这么久。他长吁出一口气,走到蒋平的身旁,在沙发里坐了下来。看看对方疲累的样子,眼底不禁浮起一丝歉意。
“四哥,这几天真是...”
“得得得,打住。”蒋平抬手打断了他的话。“人家江冬跟我客气客气就罢了,你也跟我来这套?”
白玉堂望着他微微一笑,咚的往椅背上一靠。蒋平见他眼底黑青消了不少,心中不觉一松,抬腿碰碰他,道:“你先去洗个澡,我去买个外卖。”说着捂了下胃口。“你能熬得住,我这老胃可受不了了。”
“好。”白玉堂答完却并未动身,懒洋洋地倚在沙发里,望着落地窗外的夜景,眼神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快去!”蒋平拍了一下他的大腿,站起身来准备出门。刚要转身,却听身后那人低沉地喊了他一声。
“四哥...”
“嗯?”蒋平闻声扭过身来。
“展昭醒来过?是吧?”白玉堂的语气有些忐忑,很不确定,望着蒋平的双眼里,闪动着挣扎与不安,又祈盼又害怕地等待着一个回答。探视出来以后,他的大脑就像短路了一样,几乎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一觉醒来,当时医生说过的话就像一场梦一样不真实,让他无法确定。
蒋平听他这样问,心里突地一痛。想起当时展昭的情景,脑海里闪现的全都是展昭苍白痛苦的表情和氧气罩上满眼的血红。那种冲击连自己都觉得心痛如绞,更不要说眼前的五弟。他望着白玉堂,眼神里写满了确定,坚定地回答道:“是!他醒来过。虽然时间很短,医生也说意识仍然处于混沌状态,但是在急救的过程中,他确实醒来过。”他说着,微微顿了一下,道:“他的眼底有些出血。而且我和他舅妈说了,暂时不要和他提起你我。”
听到这个回答,白玉堂一颗悬着的心略微踏实了些,像是被重新注满了能量。“谢谢你,四哥。”白玉堂说着,站起身慢慢走进浴室。
第二天下午,白玉堂正在家中上网查看有关再障贫血的信息,手机突然嘟嘟嘟的响了起来。
“喂,你好。”他正看得专心,随手一把抄起电话接了起来。
“是我,白少。”对方的声音有些低沉,正是江冬。“我表弟刚刚醒了。”
“醒了?!”白玉堂不敢置信地反问道。“你说他醒了?!”
“嗯,我爸和我姑父刚进去看过他。医生说出血情况略有好转,但情况仍然不太稳定。”
“那他的眼睛?...”
“上午眼科的专家来会诊过了,说眼底没有再继续出血,慢慢会吸收掉的。”
抬起手遮住眼睛,白玉堂靠在椅背里,心里的滋味难以言喻。如果那双眼睛...心脏蓦地一紧,似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攫住,疼得让他无法呼吸。他紧紧地闭了闭眼睛,努力压抑住内心纷乱的情绪,长长吐出一口气,道:“谢谢你,江冬。”
“白少...”短暂的沉默后,电话那头传来江冬略带嘶哑的声音。“对不起,我不该怪你,都...”
“江冬,如果你还当我是哥们儿,就不要再说了。”白玉堂坐直了身体,打断了对方的话。“如果我是你,我也会这样做的。还有...”他说着一顿,缓缓道:“暂时先不要告诉他,我和四哥去看过他的事儿。”
江冬满腹疑惑,老娘这样说,四哥这样说,现在连白少也这样说。他实在是搞不懂。“为什么?你不是一直想进去看他的么?”
天知道,他有多么希望能马上去见他。可是上一次的事情告诉他,现在还不行,他不能再莽撞行事了。白玉堂微微一叹,轻声道:“等他好一点,好一点的时候我再去。”
“也好。”江冬低声答道。
“有他的消息,及时通知我。”
“好的。那我先挂了。”
“嗯。”
放下电话,白玉堂颓然地倒进沙发里。望着天花板,眼前不停地浮现出展昭的身影。他缓缓闭上眼,任由交错闪烁的画面,在脑海中盘旋游荡。
刚醒来的那几天,展昭多数时间仍处于昏睡状态,这几日,身体渐有好转,维持清醒的时间也比以前变得长了。自从眼底出血后,为了避免血液集中头部,增加眼内血容量,护士帮他把床头稍微抬高了一些。每天带着护眼罩,眼前漆黑一片,随着时间的推移,偶从梦中醒来,他会突然发现自己对时间失去了感知。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床侧的仪器发出有规律的声响。一种压抑的情绪陡然爬上心头,无声无息地渗入骨髓,慢慢地啃噬着他的心,比切肤之痛还要令他难以忍受。每日每夜,他最期待的时刻,便是那短暂的,仅有半个小时的探视时间,只有在那个时候,他才能切实的感觉到自己还是活着的。
监护室外,蒋平与刘蓉坐在长椅上低声交谈着。展昭已经住院十多天了,蒋平觉得自己不能再继续躲下去了。对方如此聪明,估计心中早已料到七八分,若是再避而不见,反倒不合情理,令人猜疑。与刘蓉商议后,两人决定来个顺水推舟。
“等会儿我就不和你一起进去了,他闷了好些日子了,你和他好好聊聊。”刘蓉望着蒋平,满带感激地道。
“您放心吧,我会的。”
两人正说着,负责探视的护士走了过来。蒋平站起身,在护士递过来的的登记簿上签了名,跟着医护人员走进监护室。
小护士轻轻推开病房的大门,对着躺在病床上的人柔声道:“展昭,有人来看你了。”
展昭正有些困倦,昏昏沉沉的几欲睡去,一听见小护士这么说,立刻精神了起来。昨天父亲说今天舅妈和表哥会来。听着脚步声慢慢走近,他微微一笑,开心地道:“舅妈,表哥,你们可来了。”他身体刚有好转,声音听上去软绵无力,透着几分鼻音。
蒋平见他眼睛上带着护眼罩无法视物,听到有人来,竟表现得像个孩子一般兴奋,鼻子一酸,走到床头,在木椅上坐了下来。“展昭,是我。”
展昭的身体明显一僵,放在身侧的手不自然的紧紧攥住了床单。蹙着眉低声道:“四...四哥?”
“嗯,是我。身体好点了没?”
“好...好多了。谢谢四哥。”
蒋平见他苍白消瘦,唇无血色,神情中仍有未消褪的紧张,心中犹如针刺一般。以前因为五弟的原因,他怨恨过他,甚至在心底无数次的责骂过他。如今望着眼前的人,他只希望他能够快点好起来。以前他这样想时,总情不自禁地会联想到自家五弟。想着如果展昭真有什么,那老五会怎么样?而这一刻,他不是为了老五,也不是为了其他的任何一个人而考虑,他只是单纯的,发自内心的希望对方能好起来。他头一次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自己真的很想很想继续当眼前这个人的四哥,今后能像一个真正的哥哥一般,疼他,爱他。
“展昭,四哥对不住你...”
“四哥?...”展昭一听,心中咚的一跳,急急打住了对方的话。“你没有!你一直对我很好,我...”
“不,展昭。你先听我把话说完。”蒋平说着一顿,见他有些气喘,心下担忧,忙欠起身子问道:“怎么样?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展昭摇了摇头,待气息稍微平稳后,缓缓道:“四哥...你不要这么说,你没有对不住我。”他说着,停下又喘息了一下,断断续续地道:“你对我很好...我都...记在心里。”
蒋平见他连说话都费劲,却还固执地想着别人的感受,眼眶不由一热,道:“先别说话了,四哥听你的,不说就是了。”
沉默了一会儿,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展昭...”
“四哥...”
话一出口,彼此一愣,又同时打出。
展昭微微一笑,道:“四哥,你先说。”
蒋平犹豫了一下,闷声道:“其实上次你住院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的病了。”他说着,不时地打量着对方,却见展昭平静得犹如一潭幽湖一般,自始至终,脸上连一丝表情的变化都没有。“你是不是?...”
“嗯。”展昭轻轻地答了一声。
蒋平望了他半响,长声一叹。“原来你早就猜到了。”此时他见对方早已知情,心中反倒一松。试探地问道:“展昭,你和老五之间是不是有些误会?”
他这一个弯转得太快,展昭听他忽然提及那人,心脏像蓦地被人捅了一刀似的,本就苍白的脸色,此刻更是煞白如纸。
蒋平见他眉头紧蹙,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心中一疼,劝道:“告诉老五吧。”
展昭只觉得喉头发堵,眼眶热辣辣地疼,虽然对方看不到他的眼睛,却仍是下意识地别过头去。
“展昭,你知道老五对你...”话音未落,突见对方扭过头来。蒋平自知说漏了嘴,也不想再隐瞒,一五一十地道出了四年前白玉堂喝醉后向他吐露出实情的经过。“我从来没见他为了谁那么伤心过。告诉他吧,展昭。不管你对他是什么感情,你们都曾经是铁哥们一样的好兄弟,他有权利知道。而且现在你不告诉他,如果将来有一天他知道了,他会痛恨自己一辈子的。这对他不公平。”
展昭越听心中越痛,只觉喉头像堵了一块巨石一般,呼吸渐渐急促,到了最后连胳膊都控制不住地抖了起来。蒋平见状大惊,忙跑到床头的另一侧拿起氧气罩给他带上。“展昭,你别着急,四哥没有怪你的意思。”
展昭想对他说,他明白,让对方不要为他担心。可费尽半天力气,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剩下胸口不住的剧烈地起伏着。不管怎么样,他都是伤害了那个人的,这个事实一辈子都更改不了了...
☆、第六十一章 暗中探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只修改了最后的部分,看过的亲们可以直接只看最后就可以了。^o^
从监护室的病房里走出来,蒋平的心上就像压了一块大石一般沉重。如果今天展昭的眼睛没有带着护眼罩,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够坦言地说出这一切。对方有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仿佛蕴藏着无数的感情,平静时让人觉得温暖,悲伤时却会流露出一种让人无法言喻的痛。他还记得那一次去刘蓉家中看他,当电视里毫无预兆地出现老五的画面时,他第一次无法避免的在对方的面前提及五弟的那一刻,对方眼中闪过的那一丝痛楚。虽然只有一瞬,却无声无息地敲打在人心最脆弱的地方。
“小蒋,他怎么样?”刘蓉一直等候在监护室外,见到蒋平出来忙站起身迎了上去。
蒋平不知该如何回答,说实话,展昭的情况并不乐观,但已经比上次的情形好了很多倍。“我和他聊了一会儿。如果可以,过两天我想再来看看他。”
“那真是太好了,他一个人在里面,眼睛又看不见,我就害怕他再闷出点病来...”刘蓉说着眼圈一红,泪水瞬间涌了上来,在眼圈里打着转。“你能经常来和他说说话,解解闷,他也不至于太寂寞。”
刘蓉边说边擦着忍不住滴落的泪水,蒋平见她难过,心中也不好受,安慰道:“伯母,您别担心,展昭会没事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