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云端 下
展昭抬起绕在白玉堂脖颈上的左手,在眼角和脸颊上胡乱一抹。“放我下来。”他闭了闭眼,再睁开,眼前仍是晃晃悠悠,模糊一片。“你...开门。”此时他难受的不行,多说一个字都觉得困难。
白玉堂小心翼翼地将他放下来,单臂架着他,掏出钥匙插入钥匙孔,轻轻一转,然后伸脚踢开了大门。
“洗手间。”展昭不停地咽着唾沫,抬脚就往里走,可他哪还有力气,膝盖一软,竟朝地下跪去。
白玉堂见状,赶紧一把拽住他,半拖半抱地将他带进洗手间。展昭朦胧间看见洗手池,伸手就往前够,可腿上不给劲儿,急得眼圈都红了。等挪到地方时,再也忍不住,张开嘴就吐了。白玉堂见他撑在池边的两条胳膊直抖,指尖苍白的弓着,那力道竟是恨不得能将瓷盆抓出个洞来,心疼得要命,紧紧地环住他的腰,恨不得能替他受这份苦。他以前也见过四哥犯胃病,可没一次像展昭这么厉害的。眼看他站都站不住了,直怕他会晕过去。“猫儿,你到底是怎么了?”话一出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都抖了。
展昭把头埋在胳膊上,说不出话来,只得抬起手来摆了摆手。好不容易止了吐,他睁眼看了看洗手盆里的污秽,没有红色,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伸手想去拧水龙头,转了两下,竟没动。
猜到了展昭的心思,白玉堂抬脚把马桶盖放下来,扶着他坐到上面。见他满头大汗,眼底浮着一层薄薄的水雾,满脸泪光,忍不住蹲下身伸出手来替他抹了两把。“好点了没。”
“嗯。”展昭轻轻应了一声。
“等一下。”白玉堂说着站起身,拧开水龙头将池子清理干净,然后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杯子,洗了洗放在水池一旁。“来,漱漱口。”
展昭在白玉堂的搀扶下,漱了口,又简单地洗了下脸,感觉比刚才好过多了。扭过脸来,望着白玉堂,小声而带着笑意歉疚地说道:“真是...对不住。头一次来就...”
“不舒服,就不要说话了。我先扶你去躺一会。”
默默垂下头,展昭借着身边人给予他的力量,一步步坚持着走到卧室,此时他难过至极,恨不能一下倒进床里,当头贴在枕头上的那一刻,终于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望着展昭紧皱双眉蜷在床上,白玉堂一阵心慌意乱,手无足措。他从小到大,向来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总是被别人照顾的人,哪曾照顾过别人?此时急得满头冒汗,却又不知该怎么办。对了,四哥。他伸手替展昭盖上被子,掩上门来到客厅给蒋平拨了个电话。才一接通,他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四哥,胃疼要怎么办?”
“老五?”
“是我,四哥。胃疼要怎么办?吐完了该吃点什么?喝点什么?”
“你病了?”电话那头蒋平的声音带着些疑问。“听音儿不象啊。”
“四哥!”白玉堂急得冲着电话大声喊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胃疼还能怎么办?忍着呗。疼过去就好了。”
“你再跟我这么吊儿郎当的我跟你急!”
“我哪吊儿郎当的啦,胃疼就这样,没办法。顶多整个热水袋捂捂,但是照样疼,只能等它自己过去。”蒋平说完,好奇心又来了,问道:“谁胃疼?”
“是展昭。”
“我说呢,为了他你竟然跟哥哥我喊上了。”
“四哥,他疼得站都站不住了,出了一身的汗。这正常不啊?我该不该给他吃点什么药啊?”白玉堂急火火地说。
“这么厉害?”蒋平顿了顿问道:“上次你说他肠胃不好来着?”
“是,肠胃炎。”
“可能是肠胃痉挛,厉害了可能会休克。”
白玉堂一听,心里咯噔一下,想想刚才展昭煞白的脸,站不住了,赶紧拿着电话跑回卧室。
虽然闭着眼,但是展昭并没有睡着,听见动静儿,微微张开眼,见白玉堂拿着手机杵在床前,满脸焦急,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心里一揪,冲着他微微一笑。“我好多了。”听着电话里喂喂声越来越大,他指了指白玉堂垂下的手,提醒道:“电话。”
猛然醒过神来,白玉堂拿起电话:“我该给他吃什么?”
“他现在肠胃弱,别给他乱吃东西,可以先喝点温水。如果不疼了,就别瞎用药。如果一直疼得厉害,只有注射针剂见效最快。”
“知道了。谢谢四哥。”
“有事Call我。”
“好。”白玉堂说着挂断了电话。然后打开暗橱,一通乱翻。
汗湿的衣服凉冰冰地贴在身上,展昭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本来感觉还不错,以为中间歇上几次就可以自己爬上来,没想到却搞成这样。身体是他的,他不想虐待自己,更不想别人为了他忧心。提起精神,他摸了摸黏糊糊的脖子说道:“我身上湿乎乎的,你能借我套衣服换换么?”
白玉堂停住手,猛地拍了下脑门“马上。”他大步走到樟木的五斗橱前,拉开抽屉翻出一套衣服来。想了想,又打开最上面的抽屉掏出一条内裤来。转身来到床前,将衣服放在床上。挠着头说:“内裤是新的,我没穿过的。”
展昭一听,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他胃里已经好受许多,但是这一笑,却引得太阳穴处一阵剧烈的疼痛,他立马攒紧了拳头。“抱歉,你能再帮我拿条热毛巾来么?”
“好,你坐着别动。”
看着白玉堂蹬蹬跑出房间,展昭闭上眼,随着拳头地一张一合调整着他的呼吸。过不一会儿,白玉堂拿着毛巾回来了。
“猫儿,还是让我来吧。”
展昭慢慢撑起身子坐了起来,笑着拿过毛巾说:“不用了,我自己能行。”
望着展昭,白玉堂有点堵心,又有点窝火。他总是这样,轻轻微笑,看似友好,却在这一笑间拉开了他与他之间的距离。似有意,又似不经意。“放心好了,我是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他愤愤说出这句话,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卧室。
坐在床沿边,展昭望着白玉堂离去的身影,紧咬着牙,胸口一下下地起伏着。他低下头,将温热的毛巾敷在脸上,觉得眼睛疼,身上疼,心里更是疼得不能自抑。
白玉堂坐在厅里的沙发上,双肘杵着大腿,两手撑在额头上,心里也不好受。展昭就像他心里的一根刺,拔了疼,不拔也疼,时不时就会冒出来扎他一下。他受不了展昭不冷不热的态度,每当看到他想方设法地在他们之间筑起屏障,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可他还病着,自己就...脑中又浮起展昭苍白带笑的脸孔,扭头看看卧室的大门,他长叹一声站起身来走过去,咚咚咚敲了三下。
“等一下。”门里的展昭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抓起裤子就往腿上套。他的腿上有一小片轻微的皮下出血点,虽不严重,但也不想被被白玉堂见到。换好衣服后,头上又出了层薄汗,他用手背抹了下,然后将汗湿的衣服团成一团,左右看看,用大衣裹上,放在一旁的椅子上。“进来吧。”
“猫儿,刚才我...”
“不用说了,我明白。”展昭一顿,带着点傲气,不以为然地说:“就算你想把我怎么样,你也不可能把我怎么样。”
白玉堂笑了下,见展昭并没在意,心里反倒有点不是滋味,却也不愿再提。突然想起蒋平说过的话,他恨不得用脑袋撞墙,忙说:“猫儿,胃还疼么?我去给你倒杯水,你等着。”
展昭撑着坐了这么久,实在有些受不住了,挪了挪身体侧倚在床头上。突然想起什么,爬起来从大衣口袋里快速地掏出一板药,抠出两粒放进嘴里。他起得急了,眼前一花,目眩耳鸣,赶紧扶住床沿,才没一头栽下去。闭上眼,他静待着这份晕眩消失,再痛他都能忍,可是头部一跳一跳地剧痛带给他的那种强烈的恶心欲呕感,他实在是无力抵抗。
从饮水机里接了水,白玉堂转身回到卧室将玻璃杯递给展昭。展昭微抖着手接过去,仰头喝了两口。站在展昭的身前,白玉堂看着他白皙修长的脖颈和细瘦的手腕,不禁皱了皱眉头。他真的太瘦了,自己的衣服穿在他的身上明显有些宽松,还记得以前他常在展昭家留宿,经常抓了这猫的衣服乱穿,那时候他们身量相当,哪像现在?
捧着水杯,展昭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暖流顺着食道渐入胃中,慢慢传遍四肢,身上顿时舒坦了许多。他习惯性的将水杯贴在脸上,近乎贪婪地吸取着它的热度。白玉堂突然想起刚刚被打断的事儿,拉开暗橱继续翻找。
“你找什么?”展昭倚在床头,纳闷地问。他精神略有好转,慢慢打量起身处的房间。卧室里到处洋溢着浓郁的中式风,他的左手边是一扇落地窗,挂着奶白色的窗帘,两边拉着,只有中间三分之一的玻璃露在外面,窗前放着两张木藤椅和一个藤编的小茶几。床对面是一个古式的樟木柜,上面放着电视机和DVD播放机。床头柜上两盏青花瓷瓶小台灯,看上去清雅又明快。他身后床头的墙上则镶了块镂空的樟木护墙板,散发出淡淡的樟木芳香,床尾处还放了个木质带白色软垫的床尾凳。整个房间简单大方,又不失奢华。人们常说的高层豪宅,云端生活,莫不就是这般?
“找着了。”忽听白玉堂一声高呼。扭头一看,见他手中正拿了个电热宝,冲着自己晃悠。
“临来这边之前,我妈给买的,她说北边冷,非让我带着。你等等啊,我先看看怎么用。”
“不用看了,你过来,我告诉你怎么用。”
展昭接过白玉堂递过来的暖手宝,把电线往上一插。“行了,接上电源,等灯灭了就好了。”
“这么简单?”
“是啊。”展昭笑着答。
见他鼻尖上渗着一层细密的小汗珠,白玉堂柔声说道:“猫儿,你脱了衣服躺一会儿吧。”
“那你呢?”
“我去厅里。”
想他自己爬了十层楼,又背着自己爬了两层,一定也很累。展昭心里一阵酸痛,抬手拍了拍身侧的床褥。也不管白玉堂是否明白他的意思,径自和衣躺倒在床上,盖上被子,两眼一闭。身侧悉悉索索一阵响,手上一热,是那人将暖手宝放在他手边。过不一阵,身后床垫一沉,他再不做它想,将暖手宝捂在心窝上,搂着那股热源开始闭目养神。
平躺在展昭身侧,白玉堂不时扭头看看右手边的人,又怕动静大了,扰他休息,始终小心翼翼的,最后脖颈都酸了,干脆翻了个身,朝着他的方向躺下。这样的情形,他曾幻想过无数次,醒着的时候想过,睡着的时候梦过,现在心爱的人就躺在他的身边,近在咫尺,他却紧张得连动一下都要犹豫半天。“猫儿,你睡了吗?”眼见对方没有作答,他轻叹一声,把被子往他的勃颈处塞了塞,翻了个身对着窗外的天空开始出神。随着时间的游走,他的眼皮渐沉,意识逐渐模糊,慢慢进入了梦乡。
平缓而均匀的呼吸声从身后浅浅传来,展昭微微地动了一下,见白玉堂没有醒来,轻轻舒出一口气。心悸和头痛的感觉已经缓解许多,只是双腿的抽痛令他有些后怕。轻轻地揉捏着酸痛的肌肉,他在心里默默祈祷着,请求不要在这个时候发生腿部痉挛的状况。想起腿上一颗颗红色的小血点,他小心翼翼地撑起身来看了看身后的人。白玉堂面朝大窗和衣躺在那里,睡得正沉。三月初春,屋里仍有暖气,但这样睡下去还是很容易着凉。展昭暗叹一口气,左右看看,绕过床尾拿起藤椅上白玉堂脱下的大衣盖在了他的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七章 风声
这一觉很长又似很短,当白玉堂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不知何时盖了件衣服,愣了两秒,突然转身。掀开的被子下,电热宝孤零零地躺在床上。“猫儿?”撩开身上的衣服,他腾地站起来跑出卧室。
“我在卫生间。”浴室里传来展昭的声音,白玉堂急忙跑过去,隔着门问:“猫儿,你没事儿吧。”
里面传出哗哗的冲水声和洗手的声音,不一会儿门把手一转,展昭扶着墙,嘟囔着走了出来。“人有三急,我忍不住了,来解决一下。”
见他有些难为情,白玉堂不觉好笑。上前架起他的胳膊搭在肩膀上,问:“又拉肚子了?”
“没有。”展昭说着左右看了看。“你这里好像比我舅妈家还要大。”
“差不多,二间卧室,一间书房,可能厅比他们的豁亮点。等回头再带你看,现在你就先给我老老实实地呆着。”
“那去厅里。”
“你还真难伺候。”白玉堂摇了摇头,嘴上抱怨,却还是扶着他走向客厅。
把自己扔进松软舒适的沙发里,展昭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气。“几点了?”
扭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白玉堂才惊觉,刚才那一觉,竟是睡了将近一个钟头。“快五点半了。”
展昭左脑咚地一跳,撑起身子。
“怎么了?”
“我想给家里打个电话。”
“等会儿。”白玉堂说着,在展昭疑惑的眼神中推开大门走了出去。不一会儿跑回来,拿起小茶几上的通讯录乱翻一通,然后抓起电话拨通了小区物业管理的号码。
接电话的是个男人,语气很是不耐,白玉堂本就有气,此时更是火冒三丈,在电话里着实发泄了一通不满。挂断电话,他仍觉气愤,沉着脸坐到展昭身旁。
“猫儿,电梯还没好,物业说会抓紧修理,但是什么时候能修好,他们也不能确定。”
想了一会,展昭用腿碰了碰白玉堂的膝盖,指指电话说:“你不介意的话,我先打个电话。”
白玉堂翘起身子,拿起无线电话递给他。展昭接过来想了想,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喂?”
“舅妈,是我。”
“小昭啊,你啥时候回来,你爸刚还说要给你打电话。”
“我还在白玉堂家里。”按住额头,展昭背过身去。“麻烦您让我爸听下电话。”
“好,你等下,我喊他过来。”
电话里传来刘蓉喊人的声音。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后,耳边炸开展怀义略带火气的质问:“我才刚出去一会儿,你又疯哪儿去了?”
父亲诘责的口气,让展昭不觉有些紧张。“对不起,爸,我刚睡着了。”
“你在哪呢?”
“在白玉堂这里。”展昭犹豫了下,低声说:“电梯坏了。”
“他住几楼?”展怀义的声音稍微缓和了些。
“十二楼。”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挺好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晚上甭急着回来了。”
“爸...”展昭心中一阵歉疚,但更多的是感动。一句谢谢堵在喉咙里,几许徘徊,却惭愧得说不出口。“我...”
“行了,别墨迹了。”父亲打断了他的话。“明天就给我回来,听到没有?”
“嗯,知道了。”展昭老实地答道。
“好好照顾自己!”紧接着,那边“咔”一声挂断了电话。
展昭拿着电话看了看,想想父亲的脾气,无奈地笑了一声。
“傻笑什么呢?”白玉堂问。
转过身,展昭将电话递给白玉堂,然后往沙发里一靠,一边揉着胃部一边说:“我要在你这借住一晚,管饭不?”
白玉堂心中欢喜,笑着在他的肩膀上捣了一拳。“你个吃货。”
展昭也跟着笑了,难得地没有顶嘴。
挂断电话,展怀义在厅里的大窗前来回踱步,房间里的光线随着他的移动忽明忽暗。江夜万被他晃得心烦,叹口气放下报纸。“怀义,坐下歇会儿。”
“不行,我得去看看他。”展怀义仰头冲江冬的房间望了望,喊道:“小冬,小冬?”
江冬闻声从房间里跑出来。“姑父,我在。”
“白玉堂住哪?”展怀义问道。
挠挠头,江冬搞不懂姑父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出啥事儿了?”
“我得过去看看。”
“这...”江冬有点为难。“小昭过会儿就回来了,您别担心。”
“我和他说让他今晚不用回来了。”江冬一听张大了嘴,不明所以。展怀义连忙解释:“他说那边电梯坏了。”
“您先别着急,我...”卧室里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江冬扭脖看看,又回转头来安抚姑父。“我先过去接个电话。”说着冲自己老爸努努嘴。“爸,您陪姑父聊会儿。”
跑进卧室,江冬忙抓起床上的手机,不料才刚接起,对方便挂断了。刚想去查来电号码,电话又响了起来,他赶紧按下接通键。“喂?你好,我是江冬。”
“表哥...”
江冬急火火打断了表弟的话。“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你爸正嚷嚷着要去白少那里看你。”
“千万别让我爸来,拜托你了表哥,别让我爸来。我明天就回去。”话筒里传来展昭急躁的声音,不太真切,仿佛故意压低了声音。
“放心,看我的吧。”江冬自信十足地说。
“表哥,真太谢谢你啦。”
“我先挂了,等会儿搞定,给你消息。”
“好。”
挂断电话,江冬匆匆回到客厅。老爸和姑父两人正坐在电视对过的三人沙发上,江冬走过去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做了下来。
“姑父,您要是不放心,我去一趟,您就别跑了。”
“是啊,怀义,让小冬去吧,他和白少熟。”江夜万说完,站起身来,也不给展怀义拒绝的机会,冲着厨房里正在忙和晚餐的老伴儿喊道:“冬他妈。”
刘蓉听见喊声,转过身透过玻璃窗看老伴儿。
“小昭晚上不回来了,等会儿用保温饭盒盛点饭菜和粥,让小冬给他俩捎过去。”
展怀义一见这架势,也不好再拒绝。跑到儿子房间里,用小木盒装了点药,走出来交给江冬。“把这也给他带着。”
“好嘞。”江冬答道,顺手接过木盒,找了个袋子装了起来。
将手机放到床头柜上,展昭从卧室里走了出来。开放式的厨房里,白玉堂正在忙着准备晚餐。展昭静静地望了一会儿,走到另一侧的落地窗前向外望去。华灯初上,都市夜景迷人,仰望星光点点,俯瞰灯火阑珊。此时两人无声,音箱里传出清澈纯净的女声,伴着简单优雅的旋律,沁人心田。一曲终了,音乐再响起时,是一段如风吹过的钢琴曲,委婉而忧伤,似在回忆,又似在诉说着逝去的往事...
若你看出我那无形的伤痕
你该懂我不光是好胜
亦邪亦正我会是谁的替身
真作假时 假当真
说来遗憾 就算我有多坚忍
若有似无有什么凭证
半喜半悲 爱本来是双面刃
是非任他们议论
没半点风声命运却留下指纹
爱你却不能过问
别走漏风声 爱我比敌对残忍
灿烂却是近黄昏
若你看出我那无形的伤痕
你该懂我看你的眼神
......
低哑的男声,清吟浅唱,于昏黄中缓缓流泻,似歌如诉。展昭倚靠在窗前,点点星光洒落周身,湮没在暗影中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一双清澈的眸子中,波光潋滟,仿如月夜中的深山幽潭。白玉堂站在不远处凝望着展昭,那伫立在窗前的身影犹如雕塑一般一动不动,透着遗世独立的清冷孤单,仿佛就要与苍茫的夜色融为一体,心中不由涌起一丝哀伤。
卧室里传来一阵手机铃声,展昭似乎没听见,白玉堂看看他,喊了一声:“猫儿?你手机响了。”见展昭还是没动静,他不由拔高了嗓门又喊了一遍:“猫儿?”
“嗯?”展昭似吃了一惊,猛地回过头来。
“你手机响了。”白玉堂边说边指了指卧室的房门。
“哦。”展昭应声的同时,急火火迈步,左腿一软,踉跄了几步险些摔倒。白玉堂看个满眼,却忍住了什么都没说。展昭扶着左腿站了一会儿,才慢慢走近卧室。
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展昭拿起手机看看,未接电话一个,号码是江冬的。他忐忑不安地按下回拨键,担忧是否有人能拦得住自己那向来说一不二的老爸。
电话才一接通,他便急切地问道:“表哥,我爸那里...”
“放心,你爸在家呢,我在路上,等会就到你们那。”江冬怕展昭着急,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你俩别做饭了,给你们带了吃的。你爸还用木药盒给你装了点药,让一块捎给你。”
“表哥,真是麻烦你了。”
“好了,我先挂了,等会见面再聊。
“好,路上小心。”挂断电话,展昭心中的一颗大石总算落了地。来到厅里,他将胳膊搭在厨房外围的大理石台面上,往台边的高脚椅上一坐,冲着白玉堂的背影说:“别做太多了,等会儿江冬来,他给咱带了吃的。”
白玉堂扭过头来说:“干嘛,你家里还怕我把你饿着?就一个晚上而已,至于这么兴师动众的?”
“我舅妈正好做了我爱吃的菜,就让表哥给带过来了。顺便让你也尝尝。”
“你舅妈就差把你捧手心里护着了,我看她对你表哥也没象对你这样。”从柜橱里找了个塑料袋,白玉堂将案板上洗好的菜装进去,重又放回到冰箱里。然后洗了把手,走下厨房的小台阶。“那我就偷个懒,不做饭了。”
两人走到客厅,白玉堂指指墙侧的DVD架。“看看有没有感兴趣的。”
“你这地方是租的对吧?”展昭一边翻着碟片,一边好奇地问。
“是,怎么了?”白玉堂关掉音响,坐到沙发上,拿起遥控打开了电视机。
“装修很棒,挺符合你的要求的。”
“是吧,我也觉得不错,所以当初一看,就定下来了。”白玉堂左右环视了一下。“我四哥他们设计的不错吧。”
“嗯,做工也挺细致的。”展昭走过来坐到沙发上,将手里的碟片递给白玉堂。
“喜-羊-羊-与-灰-太-狼?”白玉堂瞪大了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他那半面墙的DVD,国内外经典大片都有收藏,万没料到展昭竟然挑了这么个片子。“猫儿,你爱看儿童动画片?说着板起一副认真的脸孔,凑近展昭,上下打量。“没长大?”
展昭一拳捣在白玉堂的肩膀上,对方夸张地叫了一嗓子,倒在沙发一侧,笑不可支。“你长大了,怎么还买?”
“猫儿,说了你可别又打我。”白玉堂笑着坐起来。“那是给我侄子云瑞买的。”说完又俯身哈哈大笑起来。
展昭没词了,其实他根本不知道喜羊羊讲的是什么,只是看着封皮很轻松,下意识就选了这个。拿起掉落在沙发上的DVD,他站起身来,略带尴尬地说:“那我换一个。”
白玉堂一把拉住他。“不用,就这个了。”说着站起身,将碟片放到播放机里,白玉堂看看电视,再看看展昭,总是忍不住发笑,为此招来好几记眼刀。
两人一边看碟,一边闲聊打趣,等江冬到的时候,已经晚上七点多了。
江冬一进门,直接把装饭的手提袋子递给了白玉堂,驼着背,不顾形象地呼哧呼哧喘着。
“你们俩真不愧是表兄弟,一个比一个...”忽觉一道熟悉的寒光从身旁射来,白玉堂忙干咳两声住了嘴。“开饭,开饭。”说着提着饭盒走向厨房。
“我还不是怕你们等急了,三阶当一阶跑上来的。”突然想起什么,忙扭头问展昭:“你来时电梯就坏了?”
“表哥,你也还没吃的吧,咱先吃饭,我都饿扁了。”展昭捂着肚子说。
被他这一打岔,江冬一时忘了要说的话。他刚才一顿连跑带‘爬’,此时再被展昭这么一说,顿时有种前胸贴后背的感觉。“被你说的我都饿了,好,先吃饭。”说着将手里令一个袋子交给展昭。“这是你爸给你装的药。”
展昭接过袋子,打开看了看。这个药盒是爸爸在他临回国前买给他的,就是为了他出行时携带方便。他轻轻擦拭着木盒的表面,想起病重时,父亲守在他的床前,日夜不离的陪伴,虽然父亲很少说什么,但是那悲戚的泛着血丝的双眼,和那双握过枪支的带着薄茧的大手,无一不在向他传递着一种期望,正是父亲和家人的爱,给了他力量,让他振作,使他坚强。
“哎,你俩磨蹭什么呢?”白玉堂拿出折叠餐桌,冲两人招了招手。“快过来帮个忙。”
“来了。”江冬说着跑过去,展昭望着他二人,轻轻一笑也跟着走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八章 夜
三人坐在餐桌前,边吃边聊。白玉堂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吐字不清地问:“你俩喝不喝饮料?”
“给我来罐可乐。”江冬抬起头来举起胳膊说。
“我不用。”展昭跟着道。
白玉堂站起身,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送进嘴里,边嚼边走去厨房。不一会儿拿了两听可乐过来。
打开易拉罐,江冬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大口,然后舒服地呼出一口气。“白少,你说说你,住什么不好,非要住高层。这电梯一停,爬楼多不方便。”
“没你想得那么严重,我经常爬楼上来。而且平时电梯都好好的,我在这儿住两年了,一共就碰上三次。”白玉堂说着扭头看看展昭。“今儿倒霉,早晨出门时还好好的,下午回来电梯就坏了。我要知道展昭这么难受,怎么也不会选今天让他来。”
江冬一听,夹菜的筷子立时顿住,担忧地望向表弟。“没事儿吧?有没有...”
“没事儿。我当时就是胃有点不舒服,现在好多了。”展昭笑着解释,提起手来去夹菜,一根筷子没握紧,落在桌上滚了几下,吧嗒一声掉在地上。
“我去给你拿副新的。”白玉堂站起来。
“我自己去吧。”展昭说着也要起身。
白玉堂没搭话,直接走向厨房。
“你傻啊?”江冬小声数落了一句。看表弟脸色不大好,右手紧握成拳,似是强行克制着颤抖,轻叹一声,没再多说。
一顿饭吃完,江冬帮着收拾碗筷桌椅。白玉堂端着碟子走进厨房,突然看到外围的台面上放着个塑料袋,从敞开的袋口望去,可以清晰地看出是个小巧的木盒,做工精细,紫檀瘿木面抛光精良,闪着温润的光泽。
“这什么?”白玉堂纳闷地问。
“嗯?”江冬刚走出厨房,听到声音忙转过身来。
白玉堂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冲着江冬挤了挤眼,笑着说。“呦,江冬,看不出来啊,你还挺浪漫的。”
“什么浪漫?”江冬懵了。
“嗯?”白玉堂指指袋子里的小木盒。“这不是你买给女友的?”
“那是我表弟的。”江冬鄙夷地撇了白玉堂一眼。
“他一个大男人用首饰盒干嘛?”白玉堂的嗓门顿时拔高了好几个分贝。
厅里正在饮水机前接水的展昭闻言走了过来。“怎么了?”
“我跟他解释不清,你自己说吧。”江冬丢下一句话,转身走去厅里,往沙发上一坐。
“猫儿,这盒子...你的?白玉堂吭吭哧哧地问道。
“嗯,是我的。”将水杯放在台面上,展昭将小木盒从袋子里拿了出来,在白玉堂一副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轻轻打开了盒盖。木盒里层胶合了一层硬塑,细密无缝,盒身的几个小方格中错落的放着形色不一的药片。
“这谁买的?看着跟首饰盒似的。”白玉堂嘟囔道。
嘴里含着药片正要喝水的展昭一听,忍不住撇了白玉堂一眼。“谁告诉你木制的盒子就一定非得是首饰盒?”
讨了个没趣,白玉堂撇撇嘴,转身洗碗筷去了。身后的展昭望着他的背影,举起杯子将药服下。
趁着白玉堂洗碗的功夫,江冬把展昭叫了过去。两人坐在沙发上,江冬压低了声音说道:“我真搞不懂你,平时挺聪明一人,怎么一遇上白玉堂就迷糊了?你刚回来的时候,人家对你冷嘲热讽的,你可倒好,没几天在冰灯馆就跟着他跑没影儿了;买个手机也是...”江冬说着,想想不对,手机的事情自己才是那个‘罪魁祸首’,也不好再深究。挠了挠头,话锋一转。“咱不提以前了,就说今天这事儿,电梯坏了,你就硬爬。傻啊你?他要住顶层呢?你也跟着爬?”
“表哥,我...”展昭低垂下头。“我知道错了。”
江东见他认错,心里顿时软了几分,再撇撇表弟身上宽大的衣服,多少也能猜到当时的情形,担心地问:“身体真没事儿?”
“嗯。没事儿。”
“你要是再敢胡来,我立马把你的病告诉他。”
“不会了。”展昭急声回道。“这次是我错,你别...”
“你真是...”江冬一时不知该怎么说他。“就算告诉他了又能怎么样?”
展昭皱着眉扭过头去,双眼直直地盯着地面,一句话也不说。见他这倔模样,江冬摇了摇头,拿起沙发扶手上的电视遥控换了个频道。“行了,我不会说的。”说着扭过脸来一脸严肃地盯着表弟。“你要是敢再有下次,我让你老爸教训你。”
“谢谢表哥,我保证,绝不会有下次了。”
“别给我装乖,口头谢管啥用,回头给哥买个移动硬盘去。”
“哦。”展昭笑着一脸开心。“要什么牌子的?多大的?”
“等我看好了,回头告诉你。”
白玉堂洗完碗走过来,见他二人相聊甚欢,走过去冲江冬摆摆手,示意他腾个地方出来,江冬正盯着电视看拳击比赛,想都没想就往旁边挪,白玉堂就势往中间一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