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静了几许,他似笑非笑的问道。
朝中最近人事变动频繁,说明那龙椅上的人已经动了未曾有的心念,至于自己这颗眼中钉,那人到底什么时候决定铲除?
“自然,王爷进退皆可。”刘志达额头上汗津津的,将那几条皱纹越发反衬的深刻,他顾不上擦一擦,只是一个劲儿的认真道:“一旦封疆,未必是幸事,离这京城越远,来日能够转还的余地,也便越小。”
“不!刘大人此言差矣!”身后一人立即打断了他,纪连翰听声音不用瞧也知道,那是周择。
二人皆是前朝进士出身,师出同门,在大梁从基层的官吏平步直上朝廷,阅历经验丰富。但至于这看法见解,两人却常常相左的厉害。
纪连翰也不说他们,任由两人面红耳赤的争了起来。
“怎么差矣?!”刘志达瞪了周择一眼。
周择一捋长须,缓声道:“王爷封疆乃是幸事!这是皇帝对王爷的恩宠。”
恩宠?!
纪连翰挑起那紫金鹤绶,在手指间微微把玩着,一边听着周择的滔滔不绝。
他从来都是一个很好的聆听者,尤其是心情不错的时候,极少打断幕僚们的争辩。
他们辩的越凶,纪连翰听的越有兴致。
“想近年王爷被困在这清辽城中,各方势力相当,在天子眼下一方做大是极其困难。陛下盛年,迟早要一一收回这曾被各方党羽瓜分而去的实权。到时,王爷的处境,可想而知……”
听周择侃侃而谈,刘志达不耐的打断他道:“这和封疆有什么关系?!”
周择干脆斩钉截铁,道:“当然有关系!”
刘志达上前一步,狠问道:“什么关系?!”
“只要封疆,王爷便能蓄积兵力,以便来日——”
“好!你个周择!!你居然在煽动王爷谋反!”刘志达快言快语,怒不可遏!
周择瞥了他一眼,飞给胖子一个“我说了么?”的眼神,一拂衣袖,深藏功与名的坐了下来。
孺子不可教也!周择心叹。
纪连翰见他二人吵得不可开交,将手中绶带向案上随意一扔,喝道:“放肆!”
刘志达见纪连翰喝的却是自己这颗赤胆忠心,长吁一口气,呼呼的颤声道:“王爷,您难道……真有意谋反……?!”
第45章 第四十四章
身为当朝皇帝的贴身总管,齐歌歌自然整日都伺候在纪连晟身边。
但,有一个情形除外——素日里去慈恩宫走动,向太后汇报皇帝的起居饮食,以及在皇帝忙时向太后问安。
这么些年了,郭太后一直坚信齐歌是自己的人。
可终究人心难渡,殊不知即便是自己的亲生骨r_ou_,也迟早会有羽翼丰满的一天。
更何况,那人是皇帝,一个手握至高权柄的人,又怎能甘愿被人当作傀儡一般cao纵一辈子……?
即便这名义是——母亲的关爱。
三纲五常那一套是用来愚弄儒生的,对纪连晟而言,从来不受用。
郭太后自从紫菱暴死之后,似乎受到了惊吓,几日萎靡,纪连晟连日亲自问安。这日朝政忙碌,便委派齐歌带着进补的吃食踏准时辰,出现在慈恩宫向郭太后问安。
齐歌说来也是多年揣着脑袋在郭太后雌威下讨得生活,风波里出没来去,对太后察言观色早已练就的得心应手。
紫菱死后,因为查案太后宫里的人手顿时又少了几个,除了郭太后多年十分信任的,任何人都再无法亲近太后贴身服侍。
“皇帝今日怎样?”
郭太后正盘着腿坐在长榻的黄色蒲团上,见齐歌来了,劈头盖脸头第一句就问。
“回太后,陛下一切都安好”,齐歌自是训练有素,听罢就跪下,磕头带回话,利利索索,干干净净。
“起居、饮食如何?”
郭太后事无巨细扔了过去。
“安好,太后放心。”
齐歌低眉顺眼,乖巧服帖。
郭太后略略沉吟了一下,又问道:“这几日可有让妃子侍寝……?”
躲不掉每次必问的坎儿,齐歌例行公事的道:“陛下政务繁忙,夜里圣体疲惫……”
“罢了!”郭太后打断他,没好气的道:“他好歹也是个皇帝!如今男妃也纳了,这子嗣事情还是丁点儿没挂在心上!”
齐歌伏地不语,太后这么厉声一呵斥,他额头上被逼出了几滴豆大的汗珠。
七公主夭折也有些日子了,眼下宫中有孕的,只有元妃一人。
两位皇子体格孱弱,皇长子那亲娘琪嫔,纪连晟更是经年未曾宠幸过。
想来,这民间大富之家子嗣也未必如此凋零,太后着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你要多劝劝皇帝,知道么……”
郭太后也不知念头怎样一转,语重心长一句,说罢却立即觉得不大妥帖。
怎么让个货真价实的公公去劝皇帝这档子事儿……?
齐歌汗颜,还是勉为其难的叩首道:“奴才领命,太后放心。”
“唉——”郭太后摇摇头,真是没有一件顺心的事儿。
站在一旁,本就忐忑的侍女,见太后如此失望的神情,更是大气儿也不敢出。
“宫里有讯儿说皇帝命人收整长年殿?”心念一转,郭太后又问道。
“是,太后。”
“给谁住?”郭太后的凌厉之气,直逼齐歌。
这事儿就是齐歌在张罗的,他不可能不知道。
长年殿作为清辽皇宫风水最好的一座内宫,直挨着皇帝的昭耕殿,能入主长年殿,自然昭示天下是帝王最心尖儿的人。
只是,这长年殿自从先帝一朝就一直空置,纪连晟登基、成婚、诞子已有些许年,也一直空置。
此番收整,究竟是为了谁?
幸好齐歌在路上就早已想好如何招架太后呼啦啦的八卦之心,呵呵,她问自己什么,自己就往皇帝身上推什么。
来来去去,模模糊糊,中庸如此,说了和没说,区别也不大。
反正,皇帝心中的弯弯绕,他老娘已然根本参悟不透了。现在齐歌已经笃定心x_ing只抱帝王一人的大腿,得罪太后,是迟早的必然。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太后,皇帝只是让奴才们收整,奴才们就撅着屁股领命去做,至于是哪个主子入住……奴才……奴才怎么知道……?”
齐歌一脸犯难,伴着十分真挚的苦笑神情,郭太后差一点儿就被他糊弄了。
她冷哼了一声,没搭理他。
究竟是谁?
宫中新人,也非那三任男妃莫属了,哪个新任男妃摄住了皇帝的心?
紫菱的事情,彷如当头喝木奉。自那之后,郭太后对关在后院的慕容钦哲更警惕了几分。
这些年她一心修佛,不愿杀生。但活着,未必就少的了折磨。
常明涟的速死总让郭太后觉得少了些什么,如今,那慕容钦哲倒是送上门了,彷如时光倒流,再次尽享虐感的她自然不会放过。
当年她对常明涟想做却没有做的事,一日一日的,此番她准备要恩赐给那慕容钦哲。
“紫菱的事情儿,查的怎么样了……?”
慈恩宫的奴才们已经被全部盘查过,紫菱的死因却还是一个未曾公开的秘密。
“回禀太后,这个……奴才……”齐歌迟疑,这件事纪连晟直接委派御林军查证,确实没有跟他交代。
“你什么都不知道?!”郭太后终于忍不住厉声斥道!
看齐歌那模样,只觉得他日日陪在皇帝身边却如此搪塞自己,简直无用透顶!
齐歌听太后的声音,就顿感漫天 y- ín 威密布,万般低顺的俯首道:“太后还是万请保重圣体,这件事,奴才确实不知详情。这样,待奴才回去……”
还没待齐歌说完。只听郭太后便喝了一句:“滚出去!”
皇帝的贴身总管在她面前也不过有如一只狗罢了。齐歌不敢耽搁,立马行礼,起身弓步后退,滚了出来。
动作一气呵成,从容不迫,一看就是经年累月磨练出来的素养。
“祖宗,现在该干嘛……?”站在殿门外的小侍从见齐歌灰头土脸的退了出来,连忙贴上前去,问道。
齐歌方才还忍辱负重的神情立即变得趾高气昂起来,扫了一眼身旁的小东西,道:“那几株九重葛都带着?”
“回祖宗,祖宗的吩咐,当然带着。”
小侍从向殿门前的墙角努了努嘴,笑嘻嘻的讨好道。
齐歌一大早吩咐的事情,他自然不敢怠慢,一溜烟儿跑去了御花房,将那几株九重葛连土带根的请了回来。
齐歌也不多耽搁,提步就向慈恩宫的后院儿走去。
太后十分避讳慈恩宫后院儿的风水,不轻易去那儿,慕容钦哲被关的地方,通常只有宫侍来来往往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