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离为此恼了一段时间,但是每每对上那对黑眼珠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可以对抗的法子。不是真的无时无刻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的话,就是君珩天赋异禀闻得见人的气息?
五岁的时候,容离给他请了有名的教书先生来教他识文断字,但是他不是见人就跑就是把夫子气的瞪眼,容离只好自己亲自教授他。
容离:“天长地久,天地之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
君珩:“天长地久,天地之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
容离:“可知其意?”
君珩:“不知。”
啪的一声,戒尺便打红了小小的手掌。
容离皱眉,他已经教过很多遍了,但是他就是记不住,这才不得不小惩大诫一下,想让他上心。
初见时的乖巧大概都被某种生物给吞食了吧?容离有时候丧气的想。
七岁的时候,庆阳的皇帝容峥驾崩,皇后选择身殉。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儿子,容离被召入皇宫面见他最后一面,但是皇位毫无意外的传给了容离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容参。
容离也从来就没有想过那个皇位,他被迫一心向道。
出生在这个帝王家好像对他一点影响都没有,甚至没有君珩带给他的触动。转眼间,君珩已经七岁了,还是喜欢粘着自己,这是让容离最无奈的。
十岁的时候,他偷偷跟着容离去了紫霄山,但是只住在山下没有上山学道,看着容离成为紫霄观的嫡传弟子。
紫霄山位于庆阳皇宫正东百里处,地势极高经殿搂峰耸入云间,似有仙雾缭绕。容离一身丹青色的道袍盘坐于地已然入定,五行八卦和各种封印之法在脑海中盘旋。道法已经深入心俯,风过衣袂翻飞,竟似要羽化成仙!
君珩一身黑色锦衣,墨色的长发直接用一段黑色的丝绦高高束起。嘴角叼着一个庭前随手采撷的Cao叶,晒着太阳支着脑袋躺在屋顶上。
指尖还捻着屋顶上的秸秆,眯着眼睛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胸口衣襟出的玉佩滑落下来也没有注意,空气中的味道除了阳光混着轻尘,似乎还有一种很独特的味道。
就像容离身上那股清香,沁人肺腑,好似闻着问着心中就能开出一朵花来,可那是一棵不会开花的铁树……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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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家有少年
这一日容离正在观内正厅打坐,紫霄一小辈弟子匆忙赶来送信,并且告诉他有人在前面等他。
“是天枢道长的徒弟封戬,比你年长个七八岁的样子。天枢道长这个人一生骄傲,却下山做了国师,掌门其实一直记挂了很多年。”小辈弟子跟在他身后轻声道,容离闻言点头。
那这样说来,他也要尊称一句师兄了。虽然从未谋面,但是封戬其人他还是略有耳闻的,容参登上皇位后的第二年封戬就成了庆阳的国师。
人如其名,敛去一身锋利。
封戬和掌门天机道长正站在穿着统一的小辈之间,见他来了众人让出一条路来。青白道袍被风刮的作响,容离朝他们点头道:“师父,师兄。”
“参见王……”封戬黑色的素衣将他整个人包裹的一丝不苟,常年在宫中这宫廷礼仪自然也是全然践行,只是还没说完就被容离打断了。
“这里没有什么王爷和庶民之分。”清冽的声音传至众人耳中。
他们没有见过天子,但是据说容离和容参是双生子,容离身上毫无一丝官家的做派,举手投足间,十足的自然并不刻意。不知那位高高在上的君主是否也是如此?
封戬轻笑着点头,“我奉命前来送信,正好许久没有回来看看。”
“你师父他……”天机道长欲言又止,他们师兄弟已经数十年没有见过了。
“师父他老人家已经驾鹤仙游去了,他曾叮嘱过我有机会见到师叔的话,让我给您带句话,说他对不住您……”
“哼……”天机道长雪白的头发微动,鼻间发出一声轻嗤,未老的容颜上闪过一丝悲痛。听到这句话心底的石头彻底压了下来。
“师父……”容离看他脸色有变,不放心的唤了一句。
“无事。”他朝下山口看了一眼就背过身去,“我还有点事,你带师兄去休息。”
“是。”
封戬没去休息,两人站在紫霄山的一处悬崖边,年关将近已经下过好几场雪,至今还未消融。
寒风猎猎,他们静立了许久都没有说话。
“下山吧,你难道想要一辈子困在这山中,游龙囿于浅滩……”
皇宫才是座牢笼吧,把许多人困在里面还自以为外面的人才是被束缚住的,不过是自欺欺人。容离没有听他讲下去一把把人拍下悬崖,细石坠落悄无声息。
封戬其实早就走了,眼前的这个不过是一个障眼法而已。
晚上容离就收拾好了东西,三两件道服和天机道长亲传的诛邪剑——裂天,还有探位定凶吉的命理乾坤盘。
“你虽然天资过人,但是未尝人间悲欢离合,难成大道。这一番下山,不妨细细体会,也好早日修成正果。”天机道长身后数排手执长剑的道长,整齐一致地站立着。
一字一句飘在耳中,容离点头应答,白色青底的道服在翻飞,叩首拜别后方转身下山。
就算没有那封信,他也打算下山了。君珩快要过十四岁的生辰了,明日一早刚好能到。想着嘴角微微扬起,心下又有些好笑,他也是个小少年了。
夜色中容离也能看得清事物,但是手上还是掌了灯。从山顶一路蜿蜒向下,从远处看就像黄泉接引人一般,只是身后不敢跟着猎奇的鬼魅,冰冷的裂天贴在他的背脊上,谁也不敢靠近。
闻着愈加清晰的味道,睁开惺忪的双目,幽幽的绿光一闪而过。君珩嘴角泛起一个浅笑,舔了舔唇,看来终于可以回府了。
本来就不太显眼的小屋,连同门前的一棵树也一齐消失了。君珩蹭了蹭身下软绵的被子,等着天色清明。
晨光熹微,容离看着京都东城城门口的那个架势:城内城外的百姓被排挤开,被迫让出一条路来。城门口容参背手站立,身旁除了一个灰白发色的宫人,另一个就是他师兄国师封戬。
身后还几名身穿官服文武官员,容离一个不识。但在人群中隐隐看见一个身影,几年不见容离也不太确定,目光从那人身上收回。
颈项金边曲领,玄底的冕服上金丝线绣着一条盘旋的龙,张牙舞爪的活灵活现。鬓若刀裁,眉目如浓墨泼洒,一笔勾画而成。冷削锋利如自己身上的裂天刀刃,天子之气斐然凸显而出。
印象中这是容离第四次见到自己这个亲弟弟,十四岁继位如今已经执政七年。一母同胞一前一后一模一样的脸,是算准了自己会回来吗?
屈膝跪下的动作被人打断,容参已经行至他的跟前,他心底非常清楚,到了天子脚下,就要遵守皇城的规矩。
“看着兄长就犹如看着自己,自己对自己下跪行礼……”容参皱眉,声色稍显低沉低沉:“真是说不出的怪异,往后兄长见我就不用行此大礼了。”
“谢皇上恩典。”容离谦恭的弯腰点头。
人群中有人小声议论着。
“两张一样的脸,还真难分的清楚!”
“你小声点!天子独尊,这王爷想来是难以自处喽!”
“双生子,可是这差别也太大了些吧,唉!”
……
虽然声音极小,但是容离听得很清晰。
“今日宫中设夜宴,为皇兄接风洗尘。”容参摩挲着大拇指上浅绿色的扳指,不再看容离那张脸。
说不清心底复杂的情绪,每个人都希望自己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存在,即使自己是天子,而他是个与其说是王爷到不如说是道士的蝼蚁。但是看着这张脸,又忍不住有怜惜之意,连着自己的血脉,流着相同的血。
转身上了辇车,白发宫人弓着身子尖着声音:“起驾回宫!”
舒天和君珩也隐在人群之中,直到看着这一大群人拥簇着容参走了之后才向容离走去。
“参见王爷。”舒天弓着腰行礼,声音依旧喑哑,但是整个人却没什么变化。
君珩漆黑的眼珠里倒映出容离的身影,在他面前一尺的地方站定,玩了弯唇角道:“阿离。”
“确实长高了不少!”他个头猛地蹿高,但是在容离看来依旧是个孩子。
不就是想在你身边安稳的睡个觉!为此他还追去了紫霄山。
不过君珩没有说出来,虽然他每天也睡得还算安稳,但是都没有以往和容离同住睡的好,毕竟那是很久很久的习惯了,摈弃不了了。
“今天是你生辰,想要什么?”容离的鬓角要比容参温润的多,尽管声音清冽,但是看着他的目光如水。
“陪我睡觉!”
容离眼底闪过一丝震惊,突然想到他们俩就这么相依过了十年。
“你已经长大了……”
“我才十四!”
“容……”容离叹气,指指容参离开的方向,“他十四岁都是一国之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