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出去搜查的几队人从外面匆匆进了园子,互相看了看,侍卫总管硬着头皮站在了门外,手心冒出汗,紧张地握着腰间的佩刀低着头道:“禀王爷,王府上下找遍了,没有找到……”
“废物!”
楚天易紧紧咬着牙,颈侧的青筋暴起怒火中烧,用力的捶了一下窗棂,木屑碎子落了满地。
房中值钱的物什一样都没动,唯独动了那幅不值钱的画,定不是什么一般的盗贼!这一点他也心知肚明!
双目通红地望着某处,握紧了拳头。他恨极了这种表面宁静的局势,需要用血来打破它!
门外一干人等战战兢兢地站着,谁也不敢退下,亦不敢出声。饶是在外面负手站成了石头,房里再没有传来任何动静。
等许久楚天易平息了一腔怒火之后,回到垂帘进去内室看了一眼铜镜,才提步走出去。
面上一反常态平静的可怕,信步到侍卫面前。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手中的折扇一展一合迅速收了回去,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招式,一道热血已经猛然溅到地上和站在后面的侍卫脸上。
温热的血落在冰冷的肌肤上,那个侍卫身上的汗毛陡立,感觉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偏偏一口大气也不敢出,脸上一顿红白交错,感觉自己就快要晕厥过去!
楚天易看也不看倒下的尸体,毫无语调地吩咐道:“拖下去!”
十几个人生生愣了半晌才唯唯诺诺地抬走了侍卫总管的尸体,悬着的心上下拉锯胆战心惊。
夜色渐深,极为轻微的脚步声从黑暗处走近,楚天易正盯着地上那几滴血,渐渐蹲下了身子,手指略有所动。
“王爷。”道缊在他面前站定,面容灰暗无光。
楚天易的手指堪堪触及地上的血,悄无声息地往自己脸边送来。
最后横在了自己鼻子下面,轻轻闻了闻。抬眼的时候,眼前倏然多出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指,手心托着和他衣袍一样颜色的锦帕。
楚天易抬头看了他一眼,入眼一片死寂的灰色……灰色的衣服……灰色的锦帕……灰色的瞳孔,没有黑白分明的色彩,没有鲜丽的颜色。
若不是那双眼珠子会转动,谁见了都会觉得他像个死人,能活的这样没有生气,也当真无趣的很!
嘴角忽而勾着玩味的笑,楚天易接过了他的锦帕,把手指仔细擦了个干净,又一把把锦帕丢给他,道缊反应极快的接了过去,面色不改暗自紧握在手心。
“你以为我会忍不住尝一尝?”楚天易嫌弃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冷眼哼笑一声。品尝过香甜的,对这咸腥味当然只会不屑一顾。
道缊摇头,只是喑哑道:“听说王爷房中的画被盗了,不知是怎样的一幅画,属下也想为王爷分忧。” 梧桐轩他出入过无数次,不曾知道他竟然有收藏字画的喜好。
听他说起那幅画,楚天易脸色立马变了变,望着道缊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疤,语气幽幽道:“十四岁那年之后,已经十年了呢……”
他曾经做过一个梦,十年之久,脸面都尚未来得及看清,那时候胸口也是被这种落空感席卷,凭着全部的印象才留下了一幅画卷。此后他也一直在找这个人,寻无所踪,唯独那年寒冬他被罚常规思政殿,看见楚惜为他跪地求饶,才觉得以救赎。
可现在连那画也不见了,一瞬间脑海中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轮廓逐渐在脑海中分崩离析……
本能代入楚惜的脸,安慰安慰自己,就是这个人无疑!可现在呢,却忽然有几分迷离,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道缊低着头不说话,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起这个。静静地立在一处不吭声,和灰暗的夜色眼见着快要融在一起,隔了很久之后,道缊听他他忽然叹息一声:“等的时间够长了。”
十年里皇室的皇子不是被杀就是被贬,最后还让老三白捡了个便宜,默默蛰伏这么久,已经等不及了!
“是。”道缊哑哑地应了一声,随即隐没在夜色中。
枝叶稀疏,看着树下影影绰绰的人形,一双幽绿色的瞳孔紧紧凝住,半天没动。
树叶洋洋洒洒追随着风卷落在地,道缊已经离开了。君珩站在惜苑的楼顶上,勉强能看清楚。因为楚天易是活尸,对气息极为敏感,所以才没有靠太近。
容离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了好一番,也没有睡着。君珩去了好一会儿,还没有回来……
他不知何时也有了某种习惯,总算是明白了君珩为什么总是挤在自己身边了,漆黑的眼珠一动不动盯着里侧的床幔。
睁的疲惫不堪又是一声微弱又懊恼的叹息,转过身面向外侧,陡然见到他,心弦才终于一松。
容离眨眨眼伸手摸到他黑色如瀑的长发。
“这才说完么?”他是让君珩和楚惜交代下画卷的事情,不料他去了这么久。
语气中含杂着半分抱怨,君珩勾唇挑眉,十分受用地轻揉着他细软光洁的手腕,答非所问地道:“怎么还不睡?”
明知故问……
容离撇嘴白了他一眼,表情竟有些生动。目光定定地看着他道:“因为你不在,所以睡不着。”
他本想别扭一下,可又做不出忸怩的姿态,所以只好这样坦诚相告。就像君珩初次向他倾诉衷肠,他淡然一笑回应道:“不过就是喜欢我,不必说的这么拐外抹角。”
心里是这么想的,嘴上便也就这么说。
而且每次说这种事情,神情和语气都这般镇静自若。
君珩眉梢微动,望着他双目纯澈如溪,心中一动,伸手把人抱到腿上坐着。
想起正事,道:“楚天易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出手了!”
容离点点头,转而思绪又回到那幅画上,问道:“何以将画送去了幽冥?”
君珩挑眉不语,陆判官多才多艺,笔下生花。他就把画留给他,给他个展露才华的机会。道:“往后你会知道的。”
好吧,容离也不多问,不过心中也猜到了。楚天易若是见到画中少年的真容,不知会不会想起来呢?
自那晚之后君珩几乎每夜半都坐在惜苑最高的阁楼顶上,盯着梧桐轩里的一举一动,但是好几天都没有见到道缊,思及此神情更加专注的看着楚天易的书房。
深更半夜的,进去一个小姑娘?
差不多和穆淸一般年纪,比容离要年长些,是在侍卫的带领下被领进去的。
“唔!”半晌从里面传来一声痛呼,极力隐忍又或者是被捂着唇?门外的侍卫冷着脸仿若未闻,笔直地站着。
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君珩很好奇!
身形一变,灵活地从屋顶上一跃而下,又跳上围墙,又靠近了几分,驻足在梧桐树上。
砰地一声书房的门倏然被人从里面打开。
君珩不得已往后跃去,门口的侍卫片刻之后才从里面出来,一左一右夹着一个胳膊,正是前不久进去的那个小姑娘!
腕上的血顺着苍白的手指滴落在地……
见状眉心一拧,眼底结霜泛着冷意,直直看了一眼书房的门口。好一会儿才身形微动,消失在树影间。
这几日风平浪静,隔日一大早王府上下却开始忙活起来了,里里外外忙的热火朝天,敲击声脚步声杂糅在一处。
容离方睁开惺忪的眉眼,脸上犹有些呆怔和迷迷茫。抬手摸了摸身边,没见人也没见到猫……
悻然收回手掌,这几天他多半都是等他睡着就离去,正想着目光扫了一眼声音的来源处。窗外有两个人逐渐靠近门扉,附上了剪纸,是透着光也可见的耀眼的红……
从轮廓和笔画来看,是一个大大的喜字。
目光陡然清醒,不免心下一惊,喜事……王府的喜事,那只能是楚惜和楚天易的婚事了?
容离一把掀开被子,陡然被一双手拉住了自己的双臂。
能感受他浑身略微冰凉的气息,但是丝毫传达不到自己的身上。便用自己温热的手掌,摩挲着他的,想抹去些许寒气。
看向那双幽色瞳孔,又看了看门窗上的那些大红剪纸,“这喜事……”
“楚天易和楚惜……”
这个节骨眼上,不该是他所谓的“出手”的时机吗?这几日不见他有所动作,却反而要大婚?
景王和昭华公主……
君珩一一陈述道:“现在整个朝廷和百姓之间都传开了,楚惜并不是真正的皇室血亲,而是前皇后从自己亲姐姐那里过继去的!”
“大概是因为楚天易上早朝请奏的时候被驳,这才道出这等皇家秘闻……念其无辜,楚君庸只把昭华公主贬为郡主而已,这点你不用担心。”
容离问道:“楚君庸这就准奏了?”
“嗯。”他们二人本就“情投意合”,楚君庸没有什么反驳的理由。
“大婚之日是什么时候?”
“明天。”
“这么急着办……”
“嗯。”君珩点头,觉得容离大概是关心则乱还没想到更深一层的问题,冷静道:“要知道这是景王和昭华公主大婚,风光无限。届时一定是四方来贺,八方来朝。”
听闻此言容离脸色一凛,正色道:“假借大婚,实则调兵谴将,暗度陈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