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那些人刚贴完剪纸,又开始张罗起红绸来,一片红霞映上满园的苍翠竹色,尤为艳丽夺目。
容离推门出去,走到拱门门口方抬起的脚又收了回去,抬起头看着上空又看看自己脚下。
门口的两个侍卫见他这么奇怪的举止,互相看了一眼沉默无声,眼见着容离又进了阁楼再没出来。
屋内案牍上纸墨笔砚聚齐,许久没有动笔,竟有些手生……容离垂着眼睑,忽的想起一些往事,笔尖舞墨在纸上游走。那时候容离就趴在窗棂上,露出一副傲然的神态望着自己……
这一世自己才不过四岁,又要开始轮回了吗?容离停下笔,心蓦然一紧,每轮回一次就是消耗一次君珩的命!
但偏偏好像逃不过似的……
忽有熟悉的纸钱味袭来,容离一抬头,陆有才已经来来到自己跟前。
“这是冥主交代的,眼见天黑了迟迟没来取,这就送了过来。”陆有才每次见容离也如见君珩,恭敬有余。
容离接过画卷一看,瞬间眸光一亮,赞赏的目光磊磊地落在陆有才身上。
“少年封戩,在判官笔下,仿若重生。”不仅如此,在上面注上了少年的名字和年岁。
陆有才捻着自己的胡子,虚心道:“过誉了。”
容离轻轻摇头,画上的蓝衣少年的五官清晰,身形消瘦。眼底的目光却十分坚定,额头上有血渗出来,却弯着腰身作势又要磕头。
“这是……”陆有才盯着白纸上的奇形怪状的图案,摸着自己胡子,眼珠不停地在打转。和之前在长临成见过的血阵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但是仔细看上去又有不同,似乎更为复杂。
容离见他若有所思盯着案牍,不着痕迹地将画卷放在了上头,“没什么,只是用来镇压邪佞之物的东西而已。”
陆有才但笑不语,脸上明晃晃写着几个大字:原来如此。
可心里跟明镜儿似的,这东西肯定是对付那些活尸的,而且还不是一般级别的活尸。这回才活四岁有余,要是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这不又是往冥主心底还没彻底结痂的伤口上捅刀子吗?
陆有才兀自在心中曲曲绕绕想了一通,叹了口气。
容离一眼瞥过去,陆有才眼底神色暗忧,不知道他会不会告诉君珩,这虽是备选之路,他却要做好全力以赴的准备!
“那属下先告退了。”陆有才今时不同往日了,一般走哪到哪都要拖个小油瓶,今天刚好舒天在,他才得空出来一趟。
容离道:“有劳判官了。”
陆有才望了他一眼,也不算什么有劳不有劳的吧,身为幽冥的判官,这种分内事当然要分忧了,只是脸上有点不自然的笑了笑,转身步入黄泉。一边自言道:“可能是被忽视惯了,这么一被客气下,怎么反而觉得不自在了,他喵的是受虐狂么这是……”
尾音消失在空气中,容离低头小小又回到案牍前,将那些图案一张张撕碎扔到身后就近的花瓶中。
君珩是傍晚才回来的,手里还提着冒着热气的饭食。
今日先是去了皇宫和楚君庸商量了对策,京城的兵力要随时待命,防守要固若金汤。后又去找告知楚惜实情,做好防备之策。最后才去了幽冥取画。
“虽然要大婚的是楚天易,可我看最忙的不是他,而是你。”容离轻笑着揶揄他,心中又觉得欣慰的很。他从前对于天下苍生向来是不屑一顾的,现在截然不同。
君珩揉着他的发顶,把他抱到凳子上,自己又拉着一凳子坐在他旁边,看着他一口一口地吃。王府今天忙了一整天,道喜的人无数,担心没人会顾及到他。
容离笑意分明,心情甚好,道:“恰好今日晚饭用的早了些,这会儿正有些饿~”
窗外夜幕降临,整个王府热闹依旧,由里到外挂上了红绸,各处都挂上了大红灯笼,空气中都弥漫着喜气。想必这会儿京城也已经高官云集,十里红妆已经从王府门口铺到了宫门口。
只是在这喧嚣之下,暗藏着刀光火石。头顶上清明的月色碰上摇曳的红色灯火,变得晦涩起来,容离躺在床上难以入眠。王府被阵法缠绕,但是每个方位上需要镇守的得力棋子,还尚未放置。
这个阵法不难攻破,只要尽数破坏掉每颗棋子就能破除。但是这个棋子的厉害,明天应该就能讨教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快要结局了……
第62章 血色大婚
爆竹声起,锣鼓喧天。光束透过枝叶星星点点的落在红色的绸缎上,恍如银河里翩然作舞的星子,跳跃着去迎接将要出嫁的红妆女子。
烟雾缭绕中,楚天易着红色云纹婚服,身骑白马步步而去,眼窝中俱是笑意,风流儒雅如梦似画,惹的街头满是叫好祝福之声。
身后长街上人头攒动,普通百姓不得进去,只好在外面踮脚伸脖子,来凑这份热闹,观望这场盛大的婚礼,喧嚣之声彻底划破了长街幽静的面目。但是又极为自觉的让出了一条路来,就是那条一路延伸到皇宫门口的十里红妆。
门口王府老管家笑容满面,对着手中账册的名单,弯身喊着宾客的名字,客气寒暄,接下他们的贺礼,安排就座。
但是各大朝臣进去之后目光却全数落在了容离的身上,座上宾是按照官位大小依次排开的,这小小白衣少年被安排在皇位旁边,可见身份非凡!
容离恍如不觉,怀中抱着神情慵懒的黑猫,自成一派。一直盯着门口的方向,往来的客人颇多,文成武将达官贵人中他只识一人。
吴三木把贺礼交给管家,就信步而来。
“参见太子!”径直走到容离面前,吴三木将那些人震惊的目光尽收眼底,缓缓低着头扯动嘴角微笑。
容离抬眼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他的眼睛,决然中泛着森森冷意。犹然可见深藏的不甘,丝毫不见真心实意地恭敬。
这么冲动的x_ing子,想要掩饰都难,容离暗想。
随意地微微抬手,示意他起身,垂下眼眸温柔地捋着猫耳朵上的绒毛,神色冷淡。
他心底自是很清楚,楚天易示故意把他放在这里,不费吹灰之力,只在这里就成为了众人的焦点,不怕他会落跑。
可他若想跑,他们又怎么会拦得住?
各群臣面面相觑,细声商议着,见到此状后,纷纷站出来对容离行礼。虽不明就里,却不得不做出姿态。
“微臣有眼不识泰山,礼遇不周,还望太子海涵。”
“微臣惶恐,请太子恕罪。”
“微臣……”
不过令他们奇怪的是,今天这么个普天大喜的日子,来客谁不是精心穿戴的!他却一身素衣麻衫,像是孝服,脸上平静非常不见喜悦,一看觉得是来破坏气氛的!
而且宫中近日也并无丧事……
心中疑虑似浓雾越起越高,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王府外就传来一声高喊,威严隆重,尖啸着穿破顿挫的霹雳之声而来。
“皇上驾到!”
朝臣来不及惊讶,站成两列,下跪恭迎。
容离站在人群的最后,楚君庸暗红色的衣带随着他的步子摇曳不定,兀自穿过人群走到容离面前,双臂一身把容离安置在椅子上。才自己坐下幽幽应了一声:“都起身吧。”
皇室并未立储,眼下突然冒出个太子,天子楚君庸却面色沉着端坐如钟,始终不置一词。四座自他来后陷入沉默,只敢在心里暗自揣摩观测。
宫里后妃不少,但是皇上却一直没有立后也没有子嗣,帝王之家,这种在外突然多了个公主王孙的,也不是什么大事,大不了就是封侯拜爵,但是楚君庸仅只有一个子嗣,却又不一样了,这关乎到皇室立储。
偌大的王府就这一隅沉默着,一片死寂。
王府那道墙霎时成了岁末的冰面,里外两重天。
好一阵子,外面的紧锣密鼓声更近了,紧随着唢呐之声,混杂在噼里啪啦的爆竹声里,红色的喜庆之气被迎亲的队伍一路渲染了满都城。
红色软轿上的流苏穗子宛若风中垂柳,炫耀着婀娜身姿,新娘的姿色更让人想要一探究竟。
软轿内红色盖头下尖削白净的下巴若隐若现,眉眼精致。楚惜朱唇轻抿缴着手指,心绪晦暗难明,她近日总会忍不住去想那副画的事情。
想到那年……少年楚天易孤身跪在思政殿的正门外,寒风凛冽吹过少年的鬓角,始终不见他有所动……
身姿孤决如山巅青松。
她心有不忍,跪在殿外为他求情,可是那时她穿着的是粉色的外衫……
而不是蓝色。
思及此心口仿若被狠狠蛰了一口,疼的她眉头紧皱。被紧握在手心的指节,青中泛白。被温柔的假象蒙蔽了多年,一旦假象破灭,反而令人失落又痛苦。如果有的选,继续被蒙蔽一辈子,相安无事,又有何不可?
“落轿。”
外面极为热闹,楚惜却清楚的听见了他沉静的声音,明明还未出去,却觉得分明有寒风袭人,全身发冷。
答应这场婚事,不仅要成全这个“契机”,也是想要赌一赌,赌他是否一丝情分都不留还是……
帘子忽而被人掀开,冷风袭来。面前伸出一双白皙的手,感受到他身上似乎也带着寒意,楚惜手臂瑟缩了一下,才缓缓伸出手。
触及到的手掌,如她所想,一片冰凉。
身边的落英被洒落在地,正如楚惜此刻高悬的心,一步步堕入冰窟,细密汗毛都跟着竖起来,只是麻木地被人牵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