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喜赶紧住了嘴,手指扣住地砖上的薄毯微微发抖。
“哀家瞧着,你这堂堂御前总管太监当的倒是不错,连主子们间说话也敢c-h-a嘴罗。”
安喜吓得不轻,脑袋砰砰往地上撞,嘴里喊道:“奴才不敢!奴才知错!奴才死罪,请太皇太后责罚!”
“老东西,认错倒是挺快,念在你效忠我大楚多年的份儿上,哀家便饶了你这回。”
“奴才谢太皇太后绕奴才死罪!太皇太后宽仁,奴才今后必定日日为太皇太后在佛祖跟前祈福,感念太皇太后不杀之恩。”安喜将脑袋磕得砰砰作响。
太皇太后还等着皇帝表态,自然是没功夫跟个奴才耗,再者安喜好歹也是皇帝身边的御前总管,便是看皇帝脸面怎么着也得饶了他。
“得了,得了,起罢。”
“嗻。”安喜再不敢说话,连滚帯爬退回皇帝身后,软着腿好几次才站了起来,这是做样子罗。
皇帝直到这时才吭声,只听他淡淡道:“祖母,这事儿怕是不成。”
太皇太后转头瞧他,竟连祖母都叫上了:“为何不成?”
皇帝把玩着左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因着前几日晚上,孙儿将这奴才收用了。”
皇帝此言一出,屋里一众奴才皆跪倒在地,瑟瑟发抖,不敢抬头。
圣上幸了个奴才,本不是什么大事,即便这个奴才是个太监这也没什么。
可皇帝当着众奴才与太皇太后的面儿将这事说了出来,那今儿在场的,凡事长了耳朵的可就都知晓了帝王私事,哪怕这事昨日里寿康宫里的众人便已心照不宣。
太皇太后也没料到皇帝会将此事敞开了说,她扫视了一圈周遭的奴才,淡淡道:“都退下。”
宫女太监们皆起身鱼贯而出,东厢房内一时只留下了安喜与万仁祥并罗嬷嬷。
屋内静了下来,太皇太后等人都退下才开口:“皇帝,你这是为何?” 她颇有些苦口婆心。
她这孙儿自小没了亲娘,因怕其受先帝宠妾迫害,自个儿特意将他带在身边养大,好容易将人养到如今这般高大魁梧,还成了皇帝。
他自幼便沉稳懂事,端庄有度,从来不顽劣调皮,便是走路也稳当慎重,从未似府里别的孩子那般嬉笑跑闹摔伤腿或胳膊。
太皇太后甚少替他担忧,后孙儿了皇帝,她恐其年轻气盛,又沙场征战多年,一朝位重要把持不住,做出些什么荒唐事,派人日日盯着。
谁知皇帝稳重更甚从来,规矩有度,渐渐地显出天子之威,太皇太后那时日日祭拜佛祖,感谢老天赐萧家这么一个真龙天子,光耀门楣。
历朝历代皆有皇帝宠爱宦官或娈童,便连自个儿儿子到后头也荒唐不已。
太皇太后虽心里知晓,却从未曾阻止。
皇帝,皇帝,说起来至高无上,其实也不过是困在这紫禁城里的可怜人,日日受人朝拜也时时被人盯着,难免有些苦闷需要发泄。
然,太皇太后未曾想到她的乖孙儿也会如那些帝王一般。
自得了消息她便忧心忡忡,若幸的是别的奴才便也就罢了,可偏偏是魏七。
魏七的来历她是再清楚不过的,只怕那孩子这事过后心里会生出怨恨对皇帝不好。
“ 提起这事,孙儿实也没甚脸皮子同您说,只是既您问了,孙儿是万万不敢隐瞒的。”
皇帝的话将她从杂乱的忧思中扯了回来。
“这么些年来,想必老祖宗您也是知晓,朕于这档子事上一贯是规规矩矩,然。。”
皇帝以手握拳,挡在唇钱装模作样得咳了咳,“ 那日五弟进宫见朕,咱们兄弟好一阵子没见,遍说了几句贴心话,谁知临了他告退前,突往朕怀里塞了个。。”
后头的话皇帝说不出口,只拿眼睛去看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活了好几十年没什么事是她看不出来的,也不须皇帝说明白便也知晓老五那个混账必是又拿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画册子给皇帝看了。
“ 五弟道朕处在深宫里头,不知外头的玩法儿,成天这么规矩着没得憋坏了自个儿。”
皇帝不露痕迹地添油加醋,反正这会儿子老五不在,黑的白的可不就都由着他。
“ 朕原先也不知晓五弟给的是那东西,若是知晓了朕绝不会看,可等朕瞧了后。。”
第14章 行差踏错
皇帝停住,有时候话留三分反而能叫人明白。
“老祖宗您也知,虽朕为一国之君却也是r_ou_体凡胎,好颜色在前自然。。。”
太皇太后沉默得听着,只是这话她越听越是心惊,皇帝向来自持身份,年纪轻轻却是比先帝还要稳重如今竟也轻狂起来。
必定是叫老五那东西给带坏罗! 太皇太后气不可遏,却又哑口无言。
皇帝暗地里观他祖母神色,又道:“世人皆道皇帝乃是这人间最为金贵快活的人,然这里头的苦怕是只有孙儿自个儿知晓。”
他面上带着哀愁: “ 孙儿心知今日冒犯。只是祖母,孙儿日日宵衣旰食
有时乏得很了想去后宫里头松快一二,却叫她们闹得愈加心烦,孙儿实是没有心力应对。”
皇帝垂首,手指捏着鼻尖,似是想起这些便已累极。
太皇太后见宝贝孙儿露出这般神态,心中怜爱不已,不忍再夺去他近日里唯一的玩乐。
罢了,罢了,过些日子且宣了魏七敲打一二,叫人盯紧了便是。
再者,后宫里竟是这般混乱不堪,皇后实是失责,也需好生教导一番才是。
“ 皇帝莫要伤心,现下你可是天子,这天下什么东西不是你的
左右不过一个奴才罢了,既你喜爱,那便用着罢。只他到底是个内侍,皇帝切不可太过罗。 ”
太皇太后不欲叫皇帝知晓魏七的身世,不然岂不是将自个儿当年徇私枉法也一并抖了出来。
她不再提调人一事,将话题岔开,只捡有趣的来谈。
一时寿康宫里又欢快许多,不似方才沉闷闷的叫人喘不过气儿。
两人闲聊一会子,皇帝道还有折子等着批,不能多陪,起身行礼言退。
太皇太后高高兴兴地应下:“ 皇帝去罢,去罢,政务要紧。”
皇帝退,出寿康宫。
安喜跟在皇帝身后松了口气:圣上这招使得甚妙,先是把事情摊开说打老祖宗一个措手不及,又将其推到五王爷身上,再使苦r_ou_计惹太皇太后心疼,最后拉整个后宫入水受罪。
甚妙甚妙,这会子老祖宗必定想着要召来皇后娘娘提点,再宣五王爷入宫训斥一番,主子爷今次可是一点儿训诫都未得。
然而,安喜悄悄抬起头打量前头皇帝的脸色,怎的不见圣上开颜,反倒隐隐有发怒之兆?
皇帝出寿康宫沿九曲回廊至乾清宫外殿时前尚能面色如常。
然一到内殿脸色便沉下来,奴才们只稍抬眼一瞧便停下手里的活儿,跪下请安,不敢再有动作。
安喜跟在皇帝身后弯着腰缩起脖子战战兢兢地挪,活似一只千年老王八。
他巴不得皇帝瞧不见自个儿这号人。
然而他忘了自个儿是御前的总管太监,乾清宫里奴才中的第一人,这宫里出了什么事儿不得向他问责?
皇帝大步走至养心殿东侧那头,见着个不长眼的奴才挡路一时怒极,抬脚便踹过去。
那奴才也是倒霉,只稍稍跪得慢了些便就叫皇帝一脚踹中胸口,倒在地上爬都没能爬起来。
“ 不长眼的狗东西!”
皇帝倏地转过身看向安喜,眼神冒着火像是要吃人一般。
安喜甚少见圣上这般生气,吓得直往地上磕头,嘴里慌乱喊着:“圣上息怒!圣上息怒!” 哪里还能瞧出点总管太监的气势?
皇帝见他这样更是不耐,本也想一脚踹过去,可临到后来见着这奴才年迈的身躯,到底按捺下来。
“ 老东西! " 皇帝骂。
"朕问你。” 他拂袖,掀开明黄龙袍宽大的下摆坐至罗汉床边,右手手肘撑着棕红的梨花木抗桌一角,俯低身子问安喜:“ 老祖宗是如何知晓这事儿的?又为何会提出将魏七调回寿康宫? ”
安喜听皇帝问自个儿这事,更是哆哆嗦嗦汗如浆出,好容易才找到舌头:“ 回,回圣上的话,这事儿必定是内廷监那头传出来的!
乾清宫里头的人奴才可真真是管得严严实实,又着意吩咐过,觉不会有谁有狗胆敢将此事胡乱散播。”
这个时候管他是谁走露了消息,要紧的是先将自个儿摘出去才好。
“ 至于太皇太后为何要调回魏七,奴才想。。。” 安喜心下挣扎。
若是供出魏七,那孩子必定遭殃,然若是不供出他圣上迟早也会知晓,到那时遭殃的可便是自个儿。
“ 回个话儿也吞吞吐吐,你这舌头不若割了罢。” 皇帝转动着手上的扳指。
“ 回圣上的话,奴才想,奴才觉着。。。昨日魏七下了值叫太皇太后给召去寿康宫了。”
皇帝砸杯,哐地一声,碎瓷四处飞溅。
“ 混账东西,这事儿你昨个儿怎的不报上来 。"
安喜叫苦不迭,下头人只禀寿康宫里来人说老祖宗脑仁儿疼,宣魏七去侍奉。
他哪里就知晓老祖宗这么快便得了消息。
再者,即便是得了消息,这也不过是幸个奴才罢了,谁能料到这奴才有滔天本事,引得太皇太后与圣上争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