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国师伊浩仁在收到消息后,当场跳脚,在朝堂上怒发冲冠,摔了折子,踢了椅子,吓得一干臣子低眉垂耳,战战兢兢,活像一只只被送上实验台的小白鼠。等见到秦字,直接拳脚相加,是真真的好好疼爱了一番,而秦字也只能受着,心里那个滋味呀,比哑巴吃黄连还苦上百倍。
最后,伊浩仁却还是顺了他们国主的意,退了文职朝服,领了兵,带了粮Cao辎重,上了战马,英姿飒爽。
身后送行的朝臣星星眼闪啊闪地,对自家国师钦佩地五体投地,仰慕之情油然而生,还是国师厉害啊,能文能武。
然,人生岂能尽如人意,偶像就是用来颠覆的。一声马嘶,伊浩仁被掀翻在地,摔了一屁股灰。朝臣立刻侧头,掩面,望天,装着数天上的星星。
伊浩仁也当他们看不见,甚是淡定地拍了拍灰,走向他之前誓死不坐的马车。
朝臣看着他们国师一袭玄色便装昂然潇洒上了车,仰慕之情又飙升到一个新高度,他们国师成了盛荆历史上第一个坐马车带兵打仗的将军。
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
夏季的尾巴上,雷阵雨还是很经常的。暴雨冲刷的湖面,即使是生命力顽强的野莲也是红衰翠减。
当姬良臣还在惬意地做着他的‘阶下囚’时,齐越军营迎来了伊浩仁带领士兵的第一次攻击。
这一场本该在半年前就爆发的战争,因为姬良臣和苏雩的相遇而延迟到今天,不可避免的撕开边境和平的假面。
营帐外兵器交戈之声、将士冲杀之声、血r_ou_崩裂之声、马蹄践踏之声此起彼伏。树梢的蝉鸣将歇未歇,仿佛是在挽回将逝的生命,撕心裂肺的嘶叫着,平添了夏日里本就过多的烦躁。
齐穆不曾想到,伊浩仁会在刚刚下过暴雨清江水势最急时冒险渡河袭营,况且得到消息伊浩仁不过昨天才到达清城,率领疲惫之师来攻打不备之师,这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战略,是个将领都不愿如此损兵折将。可伊浩仁这样做了。
苏雩也不曾想到。毕竟伊国师的仁义之名可是享誉整个盛荆。他曾为了街头一只死掉的老鼠痛哭流涕。
不过苏雩不知道的是那只老鼠不是一只普通的老鼠,是姬良臣送伊浩仁的寿礼,他辛辛苦苦好不容易养了一个月,却被只野猫钻了空子叼了出去,他追了十街八巷,最终也没挽回那小老鼠的生命,如何能不伤心,如何能不痛哭?那可全是他的心血啊。却也因此,为他的仁义之名又加重了一笔。
而此地真正了解伊浩仁,能够猜测到他的做法的人,姬良臣,又在发挥他临危不惧的淡定风范,安坐在苏雩营帐里,有滋有味地品着茶。
“阿臣,你觉得让他们自相残杀很有意思吗?不该做些什么吗?”
“阿雩啊,别急,谁说浩仁领的兵是我的人了?”
“这就是你试探的结果,伊国师不可信吗?”
“暗卫报,他在虞城和秦字交接后,消失了五天,没有人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事。当然,这不能说明他的背叛,我或许可以相信他,却不敢相信他背后的势力。”顿了一下,才接着道:“并且,他领的兵是我预料中的三倍之多。所以,无论什么代价,只有削弱他的兵力,才是最安全的。”
“好吧,知道了。不过,先不说伊国师会不会被千军万马湮没,齐穆首先就不会放过你的。”
话音刚落,齐穆就冲进帐来。“我不是答应做你手下了吗?为什么还让盛荆的大军压境?”
姬良臣未答却问:“浩仁也在军队里?”
“自然,他是一军之将,自然要领兵。”
姬良臣沉默,齐穆要上前问话,却被苏雩制止。
半晌,姬良臣起身道:“走吧,时间差不多了。”
站在林边的高地上,苏雩看着林子里的战况,虽然,齐穆在林子里部下了各种机关陷阱,但抵不过对方人多势众,况且,对方有着前仆后继的死志,不在乎死人,死了人就踩着同伴的尸体前进,而伊浩仁骑着马虽被几个士兵护着,却仍是狼狈地东躲西藏,身上的大小伤不计。抬头看向姬良臣,脸上仍旧挂着万年不改的笑,却遮不住眼底的一丝挣扎。
此刻,苏雩也已猜到几分,想来,若是伊浩仁待在清城不出,不管姬良臣死活,让他最好是牺牲在这场战役里,接着只要守好清城,攻陷齐越军营,那么最大的赢家便是伊浩仁。经此一役,齐越会安分。而盛荆失了国主,姬良臣又没有子嗣,那么最大权利肯定要落在盛荆国师手里。当然,前提是姬良臣不曾和苏雩暗通款曲。然而,伊浩仁却手无寸铁地混迹在战场里,摆明了若是救不了姬良臣,就陪他去死,这是何等深情啊。尽管,盛荆国师一向都是深明大义,先天下之忧而忧的,但,姬良臣在他心里却是个特例,只能先姬良臣后天下了。而如此深情,姬良臣该怀疑他吗?
苏雩看姬良臣仍站着未动,眼里的挣扎之色更重,便拿了麻绳,对姬良臣说:“要演就演的像一些。”把绳子递给齐穆:“把他绑起来。”
齐穆赶紧接了,捆得紧紧的,坚决报复回去,敢让他失了那么多兵,虽然对方失的也不少。
齐穆放了声音喊道:“喂,伊国师,你们国主在我手里,还是投降的好。”说着,还踢了姬良臣的后膝,姬良臣不防,跪坐在地上。姬良臣还乐得舒服,自在的坐着,完全没有一点一国之主的傲骨。
而伊浩仁虽然狼狈,却是一身正气,高声喊道:“姬良臣,早跟你说过别以身犯险,你偏偏来送死,还非得拖着我。你既然来了就应该有死的觉悟,我是不会投降的,大不了我陪你。想来苏相也没出......”话未说完,在瞥见姬良臣身旁苏雩的身影时,瞬间顿住,墨黑的眼睛里,明明灭灭,波光不定。随后一笑接着道:“看来,不是被迫,是死得其所。”
“浩仁误会了,他不是苏沂。不过,他是不是都不重要,我只想问浩仁一个问题:浩仁愿意和我共死,却不愿真正站在我这边吗?或者换一个:若是将来你做了这天下之主可会放过我?”
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姬良臣从不曾这么认真地和他说话。伊浩仁陷入了混沌中,墨黑的眼眸,一片茫然,像冬季清晨的大雾弥漫。他从不曾思考过这些,或是潜意识里回避这些,血脉相连的母亲,一起长大的姬良臣,孰轻孰重?可是,不管孰轻孰重,在听到姬良臣身陷敌营的消息后,还是来了。
兀自地陷入沉思,却没注意到迎面飞来的三支凌厉箭矢,两支被护在周围的属下截断,却还有一支径直s_h_è 向伊浩仁眉心。
等看到时,早已躲闪不及,那一瞬伊浩仁想到的却是:这样死了也好,不用再为难。姬良臣等了苏沂六年,会累,而自己又何尝不是等了他六年,同样也累,更何况或许时间更久。
然而,那箭矢却在离伊浩仁眉心一寸距离时,堪堪静止,尾部被捏在一只指节修长的手里。顺着那只手望上去,他看到一双清潭般的眸子,仿佛整个世界都干净起来。然后,注意到那张和苏沂九分相似的脸。眼里的波光更加明灭,复杂之色更重。
姬良臣惊讶地望着战场上,那人素色衣袂飘飘,不是苏雩又是谁。再看身边,刚刚还在的人没了身影。这是瞬移吗?苏雩的轻功居然妖孽到这种地步吗?回头再看齐穆,却是一脸见怪不怪的表情,完全意料之中。看来苏雩比他想象中更强。
伊浩仁x_ing命无碍,姬良臣的问话却没了下文。
在苏雩拦下那s_h_è 向伊浩仁的箭时,伊浩仁就明白了,这□□裸的现实不过是姬良臣自编自演的一幕戏,所谓敌方不过是姬良臣为试探自己摆的棋,而自己的两个月来的担心焦虑、寝食难安都是多余,还不惜违背了母亲的命令,而结果却是如此荒唐,比竹篮打水还让人无望,那人不信自己,自始至终都不信。
此后,伊浩仁再没期望过姬良臣能够信任他,也放弃了争取姬良臣的信任。
而姬良臣却从此事开始,把他和他生母(也就是姬良臣的养母--盛荆皇太后)割裂开,选择相信他。
一阵仓皇,双方各自鸣金收兵,CaoCao了事。
这目本就拙劣的剧,以这样的荒唐不了了之,本也不甚奇怪。
齐越大营,烛火摇曳,在姬良臣向伊浩仁一番苦口婆心的解释后,反常地,伊浩仁没有生气,闭口不言。只是用墨黑的眸子深深地注视着姬良臣良久良久。
而姬良臣也老老实实被盯着,没有调戏回去。明摆着做贼心虚。
当姬良臣绞尽脑汁地想怎样才能让伊浩仁开口时,伊浩仁自己开口了,说的第一句话没有质疑他的试探,也没有生气他的不信任,却是:“你爱屋及乌喜欢上苏相的弟弟了?”
“怎么可能。”姬良臣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是吗?反正那是你自己的事。”
姬良臣如沐春风地笑笑。
“想来这儿都是你的地盘了,我可以随便走动吧。”伊浩仁说着,起身往外走。
“当然,我给你引路。”姬良臣很狗腿地跟着。
“不用,你让我冷静会儿,不然,我不敢保证我会不会一个没忍住出手揍你,背上弑君的罪名。”说完,径直出了营。
姬良臣不好意思跟了,看来伊浩仁还是生自己气的。挥手招了暗卫保护他,自己回苏雩的营帐去了。
第9章 月下湖边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过了夏,入秋的夜色凉如水,月亮却是浑圆浑圆的,盈盈地播洒着光亮,仿佛卯足了劲,想要看清下界那半湖野莲里漂浮着一团白白的东西是什么?莲花吗?不可能长得那么大,真是怪。越发好奇,就越发用力地播洒着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