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李飞音使了个眼色,李飞音便上前几步,对江澄低声谢道:“江宗主宽宏大量,傅三月之事,改r.ì还当特意登门道谢……”
聂怀桑趁机步出江澄身后,至苏涉不远,对带着人皮面具的薛洋颤声道:“成美,你跟紧点。新一波凶尸随时能杀上来,现在是你听聊天的时候么,真是的。”
薛洋默默翻了个白眼,粗着嗓子道:“遵命,宗主。”拖着降灾懒洋洋往聂怀桑那边走。
好在苏涉并非蠢得无可救药,聂怀桑话音刚落,树林之中,又传来簌簌的异响和咕咕怪声。蓝启仁道:“又有新的一波凶尸来了!”当下剑光琴响齐飞,江澄有意无意挡在聂怀桑身前,一鞭子将三具凶尸抽成六段,低头见聂怀桑脸在扇子后朝自己不胜娇羞感激地一笑,心神激d_àng,转头却对金凌厉声喝道:“金凌!你还要不要你的腿了!”
蓝景仪书香剑已折,聂怀桑递给他的剑提前做了手脚,飞到半路便会坏,正好被提前埋伏的李飞音捉住绑来乱葬岗,此时全靠金凌和蓝思追一左一右在乱尸中护驾。见金凌没有要腿的意思,江澄骂了一声,手腕一转,调过紫电,准备缠住金凌,强行把他拉回来。谁知,紫电鞭身上流转的紫光忽然一暗,片刻之后,熄灭了。
看吧,聂怀桑用扇子敲头,心道,阿澄,果然你是头个法术失效的。虽然早已料到,但眼看两点血滴到了江澄的手掌心中,他还是感到一阵心疼。
形势陡转!
聂怀桑胆小怕事,天赋又差,人还不上进,不好好修炼法器,被摇山震海的尸群逼得手忙脚乱狼狈不堪,一心在几个术法加起来还不及他八成的贴身护卫身后奋力躲闪,顺便看似求助实则助人地猛拉一下江澄衣袖,带他离开尸群攻击。在场英雄好汉无计,全带着新破开的血窟窿味,独聂怀桑毫发无伤。那厢魏无羡和蓝忘机绞尽脑汁想让众人先进阵法避敌,可惜夷陵老祖口碑差极,全场无人买单,看得薛洋小笑不止,马上脑后挨了聂怀桑一记警告的扇子敲击。
肃杀悲壮的氛围中,聂怀桑发出扭转乾坤的有力嘶喊:“诸君!你们到底进不进啊?哎呀不管了,你们不进我先进了,不好意思,走走走走走,大家伙赶紧的!”
话音未落,聂怀桑便干脆利落地领着清河聂氏的一帮门生冲进了伏魔殿,当真是急急如丧家之犬,惶惶似漏网之鱼。旁人登时被他这份坦率惊得目瞪口呆。
金凌见江澄看着聂怀桑背影一时呆在原地,道:“舅舅,进来吧!”
江澄将失了剑光的三毒刺出,恶狠狠地道:“你给我闭嘴!”
骂完却又有鲜血从他口鼻中流了下来。金凌看得焦急,却没有办法,突然背后不知谁伸出手,将金凌朝外猛地一推,金凌登时冲下台阶。
金凌微微愣住,旋即立刻继续奔跑,拽住江澄就强行往伏魔殿里拖。江澄这时灵力尽失,十几岁的男孩子力气又大,竟然就这样被他拖了进去,江家的修士们连忙也随主入殿了。
恰好聂怀桑的声音嗡嗡地从空旷的大殿里传来,大喜道:“诸君!都快快进来吧!这里边装个几千人不成问题!哪位前辈进来帮忙补补地上这个阵法?我不会啊!”
听到他最后一句,所有人心头都是两个大字:“废物!”
江澄本要对着金凌破口大骂,闻言只觉眼前一黑,举手捂住双目。
该进来的都已进来,该清算的开始清算。
魏无羡正说道:“没人的话,那我继续说了。人总不会突然失去灵力,总得有个途径和契机,因此,在你们在上乱葬岗的途中,必然都接触过同一样东西,或者都经历过某一件事。有没有人愿意想一想,究竟这是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事?”
鸦雀无声。半晌,一人茫然道:“……接触过同一样东西?做过同一件事?我们上乱葬岗的时候,好像都喝了水?唉,想不起来,不知道啊。”
一听这声音,众人皆心想:“又是他!”
谁会在这种时候还不识趣地积极响应魏无羡,让干什么干什么、让想什么想什么?也只有那位“一问三不知”聂怀桑了。
有人忍不住道:“上山途中根本没人喝水!谁敢喝这尸山上的水?”
聂怀桑又乱猜道:“那是都吸入了山中雾气?”
众人七嘴八舌,连江澄都忍不住对方才最鄙夷聂怀桑的一名修士冷冷道:“行了。若是杀了走尸之后有什么古怪的粉末或液体喷出,我们还不至于都没觉察到异常之处。”
终于,魏无羡缓缓地道:“……也就是说,就算上乱葬岗杀走尸时,秣陵苏氏弹奏的战曲之中,有一段旋律不对劲,姑苏蓝氏也会见怪不怪,只觉得是他们技陋出错,记岔了曲谱,却并不会留意究竟是失手弹错,抑或是故意弹错的,是这样吗?”
难平与避尘相击,银色的剑身之上,正流转着暗红色的剑光——分明灵力充沛。在众人的瞠目结舌中,唯有一人忍不住笑了一声。
发笑的人是薛洋,他笑苏涉此人太沉不住气,倘若是他,既然要假扮成什么,哪怕刀山火海都会死扛到底,大不了彼此拖死,我接你一剑,你坐实杀人灭口的恶名,哼一声出来就不姓薛。真不知道一别十一年,金光瑶的择友品味怎么会倒退至此。
苏涉亦自知坏了宗主大事,他虽憨钝,但十分忠心,当即咬破舌尖,含了一口血,往地上一喷,试图破坏阵法,自己死了也要满殿之人陪葬,达成所负使命。
密密麻麻的血迹遮盖住了黯淡不清的红色痕迹,蓝忘机顾不得再去与他缠斗,左手在避尘锋芒上一划,试图重绘。但方才缠斗对峙中,聂怀桑和薛洋早已悄悄于阵法上做了手脚,即便蓝忘机本领再高强,他不懂鬼道之术,阵法也补不上去。
苏涉面目狰狞,一步步往后退去,看着满殿等死之人,双目尽是穷途末路后的癫狂之色。晓星尘此时灵巧无声地在房梁上腾跃,落到苏涉上头,从袖中摸出一张符咒,往地下一摔,一阵蓝色的火焰和烟雾滚滚冒起,正好将苏涉罩住。
苏涉不料天降活路,自然顺着传送符夺路而逃。而魏无羡和蓝忘机见状,心中不约而同道:传送符!那多次出现的雾面人,果然就是苏涉!
伏魔殿内,魏无羡声音雄雄响彻:“是。我手上是血债累累。不过,早在十三年前,你们不是已经讨还过一次了吗?”
“你们还想讨还什么?无非是要我下场凄惨、以消自己心头之恨罢了。请问我的下场你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你没了一条腿,我碎尸万段,死无全尸;你失去双亲,而我早就家破人亡,被家族驱逐,是条丧家之犬,双亲骨灰都没见着一个。”
江澄坐在人群之中,听到这段话,搭在金凌肩膀上的五指渐渐抓紧。聂怀桑看在眼中,正在摇动的扇子便是一顿。
“说吧。你们还想我怎么还?”
“道长,方才魏无羡那番话,真是十分掷地有声啊!”众人出了乱葬岗,在义城能统御满城鬼怪走尸的薛洋终于能露出手段,一路懒洋洋地解决残存的丧尸开路,道,“明月清风晓星尘,你怎么想?有没有觉得你上辈子总是挂在口中的正邪不两立、天道好轮回什么的,格外可笑?”
在他身后走着的晓星尘手挽拂尘,奇道:“为何我要如此觉得?”
“难道不是吗?魏无羡不听劝告非要叛出莲花坞、他炼成的凶尸温宁屡次失控杀害无辜,姐姐、姐夫直接害死,他依旧不肯毁去。不夜天城那次,被他杀的,啧啧,你刚才也听见了,又是双亲横死,又是缺胳膊断腿的。”薛洋道,“可是你看,刚才哑口无言的是谁,振振有词的又是谁?如果这是一本小说,我要是读者,看后恐怕要觉得魏无羡才是全书第一正直、可怜、可敬之人,而那些声讨他的全是满口仁义道德、实则j-i鸣狗盗之辈!”
晓星尘道:“阿洋,你七岁被常慈安戏耍、碾碎手指。倘若有一天,你知道其实那r.ì的常慈安也是为了救人而不得已为之,你会原谅他吗?你会放弃声讨他吗?”
薛洋道:“道长可别吓我了,这已经不是手指长不长在自己身上的问题了,这是脑子里有没有一丁点起码的中立神智的问题了。”
“正是如此。”晓星尘道,“魏无羡为人亦正亦邪,血洗不夜天城,确实有他情衷。但他自己有缘由,就不准被他杀害的人再来寻仇,说是说他已死过一次。然而,那些被他残杀之人的亲眷,谁关心他是死是活,他们要的只是被害亲朋复活而已。魏无羡夺人x_ing命,既然不能将死人复生,那么即便他自己再死上一百次,那些人也可以继续理直气壮地怪罪于他。是不是这个道理?”
“况且,他对温宁有感情,温宁两次滥杀无辜他都不忍苛责,继续带着温宁招摇过市,却指责他人不肯放下至亲挚爱惨死的旧恨,真是十分地厚己薄人。”晓星尘道,“魏无羡明明是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自己说起这等颠三倒四的胡话来,语调十分有底气,一丝也不觉得可笑。”
“谁知道呢。”薛洋双手j_iao叠于脑后,道,“可能因为他长得英俊潇洒、身世跌宕起伏、道侣天纵奇才、口才舌灿莲花,连那写书人都偏爱无比,所以其他配角活该被他轮吧。”
“君子不失口于人。阿洋,纵然魏无羡他们曾欺负过你,你也说得太过了。”晓星尘道,“方才他在万人唾骂之下,几进几出,救下数千人,这份孤勇侠义,世所罕见。”
薛洋立刻一扫满面鄙夷极端神色,乖巧道:“道长真是君心如称,赏罚分明,褒不过誉,贬不相偏。”
晓星尘本就时常被薛洋花样拍马屁,今r.ì又被见缝c-h-ā针拍了一长串,只得摇头微笑,转移话题道:“凶尸也杀尽了,算你这回救了几十个人,快些御剑飞去云梦,还要托当地工人给莲花坞送药材和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