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洋提高声音:“他还小?”
男童道:“偏不走,要晓星尘抱!”
薛洋烦躁,道:“小鬼怎么喊人的,懂不懂辈分?”
男童立刻反击道:“那就不这么喊了,要星尘抱!”
薛洋一听这话就受不了,举起手要打,晓星尘却微笑着护住孩子,道:“他还小嘛。”
薛洋正怄得无言以对,男童却背着晓星尘,冲薛洋扮出个吐舌嘲讽的鬼脸。
薛洋冲他竖起拇指。男童缩回晓星尘怀中,耀武扬威地连续撒娇“星尘,我要听故事”“星尘,我要吃汤圆”“星尘,我要洗澡”。
薛洋微微笑地跟在他们身后,学着晓星尘的语调轻声道:“他还小嘛。”
他面上微笑,内里嫉妒得要发狂,盘算待晓星尘聚魂重生后,定要把这回忆中的男童掘地三尺地弄出来,剥掉一层皮才算。
夜间薛洋又从晓星尘卧室的窗户翻进去,晓星尘照旧只是看了一眼,未被唐突。薛洋已经发现,在晓星尘的残魂幻境中,大部分的人物只是充当面目模糊的填充背景,有平凡的面容、平凡的脾气,若非必要甚至都碰不上面,所以他才能如此荒谬地登堂入室。
这幻境就像那三年的义城,真正填充生活的,唯有薛洋、晓星尘和那男童而已。晓星尘是幻境主人,薛洋是不速之客,换而言之,能让晓星尘魂牵梦萦的,不过是这男童。
男童正晃着脚丫坐在凳子上,一颗颗捡碟子中的糖莲子,仰脖丢进口中吃。他应是刚沐浴完,晓星尘正站在他背后,用大毛巾擦拭孩子s-hi漉漉的黑发。
薛洋不请自坐,习惯x_ing抬手取食,男童却一下拍开他的手,白薛洋一眼:“没你的份。”
薛洋笑眯眯的,又去取,晓星尘却把碟子抢先推到男童面前。
薛洋半晌才收回手,对晓星尘道:“师兄,以前我和小师妹最粘你,那时候,你分糖从来都是一碗水端平的。”
“他还小嘛。”晓星尘凛然答道,“这么小的孩子,无论做什么,都是可以原谅的。”
他去放毛巾,口中道:“可如果一个大人,对这小孩欺凌施暴,就不可原谅了。”
这时的晓星尘,不到十七岁,也是个少年郎,也还需要成人的呵护与庇佑,他抱着男童时,简直像个大些的孩子,抱住一个更小的孩子。
“但我也是你的师弟啊,”薛洋唇角上翘,“为何这家伙一来,你心中就只有他,再也看见不我?”
这语调似笑非笑,异常古怪,晓星尘一听便折身冲回,看清屋内状况后顷刻间便面无血色。
“道长,你现在很紧张啊。”薛洋已坐在桌上,那碟糖莲子被打翻在地尚不足够,还被某人用脚一一碾碎。薛洋左手掐着那男童脖子,用力不小,男童几乎双脚离地,脸涨得相当难看,说不出话,薛洋倒一派气定神闲,“你是怕我稍稍用力,就掐断他脖子吗。这小兔崽子哪里好,晓星尘,你是不是有恋童癖?”
“放开他!”晓星尘霜华出鞘,可就在同时,薛洋右手也拔出降灾,一黑一白的剑芒正好相对,两柄剑的主人双目中都酝酿着绝不退让的怒气。
“行,放开他,只要你过来亲我一口。”薛洋冲晓星尘眨了眨眼,“怎么,不愿意?那就回答我几个问题好了,这小鬼是哪里捡来的?”
晓星尘不欲与薛洋做j_iao易,持剑不动。
“还是这样嘴硬。”薛洋歪头道,“他是你什么人,你为何从来不叫他名字,他叫什么名字?回答我,他的名字!”
他边说骨子里的妒忌越按捺不住,为逼晓星尘说出执念,已经掐得那孩子吐出舌头,力道再重一层便能捏断孩童脆弱的脖子。晓星尘的霜华已缠上降灾,他飞身如白鹤上前,手下使出全力,想逼得薛洋全力迎战,放了男孩。
薛洋单手接剑,却并不放开孩子,口中道:“你对他那庞大的保护欲哪里去了?晓星尘,说出他的名字,否则我一定杀死他!”
晓星尘沉默着,下手又快又狠,剑剑直冲要害,饶是薛洋身手过人,也已被捅穿几剑。
薛洋并不叫痛,只是每被扎穿一洞,眼中的杀意便越重一层,待霜华险些刺穿他喉头时,薛洋森然道:“晓星尘,我改变主意了。”
晓星尘见他神色,仓皇道:“你想做什么?我认输,他叫——”
薛洋已一把举起那孩子,用尽全力往远处砸去:“我不想听了。”
这一砸又高又重,男童弱小的躯体重重撞到墙上,又粉身碎骨地摔到地面,发出破烂布袋般的闷响。
晓星尘霜华脱手,跌跌撞撞要扑过去,薛洋却勾住他下巴,吻住他满是咸苦泪水的唇,用力将他压倒在地上。
晓星尘凄婉的哀鸣被薛洋辗转凶狠的吻堵得破碎,薛洋垂死前爆发出巨大的力气,他拼命抗拒也推不开。白衣少年双眼溢满泪水,将定定瞪着的男童躯体糊成不清晰的色块。
“告诉过你,”薛洋毫不在乎自己致命的伤口潺潺流血,边吻边哑声道,“那是我的。”
晓星尘颤抖的手终于摸到了霜华,立刻刺入薛洋腹部,拔出来又刺,再拔出来再刺。
薛洋越来越压不住发狂的晓星尘,干脆死死拉扯住晓星尘的长发,几乎要将他头皮都拔起,炙热的吻更像一种泄恨的撕咬。
这就是你我在幻境中的第一世了。薛洋想,拥有可怕爱慕的恶毒师弟,和被这爱慕摧毁掌中珍宝的师兄。
倒也……各得其所,十分恰当。
晓星尘终于将无力的薛洋从身上掀翻,坐起来狂啸一声,看着缩在墙角男童,毫不犹豫地一剑,将薛洋头颅斩下。
这幻境已开始山崩地裂,天幕倾倒,r.ì月星辰同辉,照彻方寸观土崩瓦解的楼阁和地面,和晓星尘泪流满面的绝望面容。
这纯净如人的亡魂幻境,终究是被薛洋毁灭殆尽了。对此,他很乐意捧住晓星尘的脸说声抱歉,可还来不及说,就清晰地感觉到头颅脱离身体,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线。
晓星尘下手比任何一次危机四伏的夜猎都狠厉,若有这一剑将人劈成两截的气魄,当年苦战巨罴,何至于如此狼狈。
薛洋死不瞑目的头颅滚到男童身边时,竟还有一丝神智,想难怪小鬼咬人这么疼,原来长着虎牙啊。
木石02
薛洋第二次涉足引魂宝鉴,置身在酷暑街头。他还是化成讨便宜的少年模样,刚热得将袖子lū 至肘部,便听见巷口传来他熟悉的,摊贩被吃霸王餐后的控诉声。
这类责骂他早听得耳朵起茧,转身便走,忽而听见满庭大笑:“哈哈哈,他说他不知道什么是钱!”
薛洋立刻折返。
是少年晓星尘一脸澄净地立在人群中,还是一席白衣,决然而然地将围观指点的群众隔绝在外,气质格外出尘。他手中捧着一碗凉粉,很有修养地等老板嚷完,方才递出陶碗:“我确实不知钱为何物,凉粉还给你。”
晓星尘眼眸纯净如初,见老板不接碗,抬起皓月般的手腕将凉粉放回桌上,不疾不徐地往外走。
老板脸色发绿,薛洋忍俊不禁。
“这凉粉你都喝过了,怎么能退!”
晓星尘沉静道:“是你邀我来喝一碗的。”
“废什么话,早知道我还不揽你生意了呢!”老板跳脚道,“给钱!”
“可我没钱,刚说过的。”晓星尘关切道:“先生莫非……脑部有疾?”
薛洋闷笑不止,捂腹扶墙。
那老板本理直气壮讨债,谁料晓星尘油盐不进,简直是个文质彬彬的小流氓。围观的人很多,开始都在帮腔声讨,但晓星尘模样秀美、神态自然,看到后面逐渐权当赏戏,多数人竟都转而取笑起凉粉老板来。
那老板有理说不清,环顾不时爆发阵阵笑声的层层面孔,最终恼羞成怒,伸掌去夺晓星尘腰间的霜华:“行,你小流氓充道士,没钱就拿剑抵债!”
下个瞬间,一柄拂尘抽开了他的手,与此同时,手腕也被一柄黑色的剑鞘重重敲下。
“这位道友的钱我付了。”骑马的宋岚刚巧路过这里,收回拂尘,将钱丢给老板。端正回眸,语调柔和:“好……”
他一个“剑”字卡在喉中说不出来,因为他仗义解围的道友,不仅连个谢字都没说,而且已然逃之夭夭。
真是个文质彬彬的小流氓。
薛洋不愿晓星尘同宋岚相遇,降灾出手时一见宋岚的拂尘,二话不说拉起晓星尘就跑。晓星尘的手心全是热出来的汗,微微用力意欲抽回,薛洋就加大力气硬将他扯远,于晓星尘耳边笑道:“道长都被人当流氓了,不跑是想报出师门供人讨债吗?”
晓星尘大概很敬畏抱山散人,闻言二话不说,闷头跟着薛洋跑路。薛洋欢快不已,暗中回眸,见英雄救美的宋岚骑在马上频频回头,却领着门生往反方向远去,便露出虎牙笑了。
“这就是钱。”薛洋将一串铜钱拍在雅间桌上,豪迈道,“小二,先上一碗凉粉给道长,然后点菜!”
晓星尘坐在薛洋对面,道:“这——钱——是你方才从那骑马的黑袍道友身上偷来的。”
薛洋一口茶差点喷出来:“你看到啦?”
晓星尘取过钱要走:“我们去还给人家。”
“诶,酷暑难耐,道长远道而来,先果腹纳凉再还钱也不迟,”薛洋七手八脚地将晓星尘按住,笑道,“道长浑身都汗s-hi了,衣服还穿两层,从山上下来的吧。道长衣服是好看的,但我们这里可不清凉,脱了好脱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