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距春节已不足一个半月了,不如早些回宫,静候佳节吧。”
昭太后怔了怔,收了手指,用力握了握小儿宽厚温暖的手,应了声好。
不知如何又聊到了家室的问题。昭太后忽然想到了什么,拨动着念珠的另一只手不觉一顿。
“哀家记得,你这孩子可有好几年不肯来古榕寺了,这是……有人了?”
没想到母亲也看出来了……但是否愿来古榕寺也许并非是重点,真正变化的大概是自己的内心。萧明烨淡淡笑了一下,坦然点了点头。
“……身家如何?”
萧明烨别有深意地眨了眨眼,答:“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
昭太后明白了。
脑中闪过曾无意间看见的场景。刚及弱冠的白衣青年本是要向快步而来的太子殿下行礼,却不料被那十四五岁的精壮少年大大咧咧地扑进了怀里,只好小心搂住对方的身子,顺势在后背轻轻拍了拍。
昭太后闭了闭眼,又很快睁开。
“感情之事便自己处理罢,哀家也不再过问了。不过既然定下了,就好好对待……有着圆满之意的玉环,或许能作为信物,给人送上罢……”
帝王与平南王回宫之后,果不其然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几乎是小跑了过来。虽然萧明烨毫发无损,但满脸焦急的季清还是忍不住要劝说责备几句。
“陛下!身为国君,每次出行必有御林军护卫才是!怎能不打声招呼就微服出宫?要是在外发生事故可怎么办?且陛下枉顾自身安危之时,却有没有想过举国无君、群龙无首的后果?知不知道臣忽然之间找不见陛下都要被吓死了……”
而平南王生平最烦丞相像老头子一样啰嗦个没停,季清方开口之际,平南王就嬉笑着给萧明烨递了个眼神,接着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只留下帝王还在殿门前乖乖接受丞相的“教导”。
萧明烨温柔地看着季清,露了个无奈的表情,却又忽然玩味地笑了笑,凑近对方耳边,用无比低沉x_ing感的声音暧昧道:“爱卿这张嘴这么伶牙俐齿的……也不知给朕舔的时候会不会这般灵活?”
“……”
如此下流之话就这样在光天化日之下从一身贵气的帝王口中说出,悚得季清几乎是立刻丧失了任何话语的能力,脸上不由自主的燥热一片,根本没法再继续唠叨下去。
萧明烨狡黠而得意地眨了眨眼,心情愉悦,等不到两人独处之时,便当着一干侍卫仆从的面,伸手捏了捏季清涨红的脸颊,在他嗫嚅着的淡色嘴唇上嘬了一口。
“陛下!……”
“好了好了,朕知道爱卿想说什么,不就是注意身份场合不宜白日宣 y- ín 之类的吗?朕听话就是了。”
萧明烨笑眼弯弯,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个扁平小巧的锦囊。
“平安符。”
季清怔了怔,低下头迷茫地看着躺在帝王手心的小物什,却不料忽然被萧明烨拉近了距离,精致的平安符也被有些粗鲁地塞入了他的衣襟之中。
“好好收着,不许掉了。”以命令的语气赠给礼物的萧明烨眼神却有些飘忽,“朕花了心意的……”
最后一句说得极轻,若有若无,让季清不能肯定帝王是否真的说了什么,但那其实已无所谓了。光是帝王为他求符这件事已是告诉他,他在对方的心目中很重要。
季清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的福包,感动之情溢于言表。而除了感动他能给的最大的感情也就是感动了。
但萧明烨有意不让他长篇大论地表达其受宠若惊的感动,往四周望了望,发现好像少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便立刻转移了话题,问身后不远的兰亭道:“小衷呢?还在休息吗?”
兰亭却踟蹰着,面上似有忧色。
“不瞒陛下,小衷、小衷他……一天都没见踪影了。”
“什么?”
萧明烨皱了皱眉。
而同样听见了回答的季清暗自一惊,一阵凉意忽然间漫上四肢,直逼心底。
作者有话要说:
╰(:з╰∠)_
第40章 (三十七)
而季清的惶恐不安,来源于前段时间莫名失踪的易和。
问了兰亭具体的情况,才得知季小衷休息了一阵之后,闲不下来,为了将功补过,便去了帝王的寝宫做些清扫。兰亭已询问过了守在寝宫之前的侍卫,所有人俱称季小衷进去之后,再无人进去过,也无人出来过,期间没有任何异样的声音传出,安静得就像季小衷自己一个人人间蒸发了一样。直到兰亭觉得季小衷离开的时间长得有些奇怪,才一路寻了过来。
又是寝宫……
这无比熟悉的描述让季清不能不想起在帝王寝宫内离奇消失的易和。却没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上一回的谜团还未解开,数月之后,同样的遭遇竟会在一个平凡小仆的身上再次发生。
但说起来……小衷的这个仆从身份,其实又并非那么平凡和简单。
他本是季清的贴身更衣小仆,只因身形与那易和相似,被礼部尚书夏笙离挑作了易和的替身,谁料露了陷,还是被帝王识破。本以为震怒的帝王会将这小仆杀之而后快,却没想到萧明烨忽然宠上了小衷,使得这小仆因祸得福,从季府一个默默无闻的下人,成为了帝王身边无人不知的红人。
可是,那行凶之人将这样一个人掳去……究竟有何目的呢?
听完了兰亭及其他相关人员的叙述,萧明烨决定亲自去寝宫看看。季清正犹豫着是否应该跟去,这时帝王却已发话了。
“爱卿也一同去吧。”
“是……”
季清顺从应下,但仍是心有彷徨,踌躇之间,已让萧明烨向前走远了几步。等他再跟上时,二人却已隔开了那几步远的距离,季清为了增添自保的安全感有意没有加紧步伐,却不知为何心中愈发一片苦涩,郁郁难安。
大约是曾经那些痛苦不堪的回忆在作祟吧……如今帝王虽对他起了爱意,可他们的孽缘,却是始于萧明烨对他一次又一次的惩罚。若是此谜不解,他们二人之间的隔阂也永远都无法消失,就算萧明烨现在再怎么喜欢他,总有一天也会因心中嫌隙而离他越来越远,更别提他自己对这个捉摸不透的男人也始终心存畏惧……
季清有些走神之际,一群人已来到了帝王的寝宫。萧明烨仔细端详了整个寝殿的布置和摆设,均未发现任何不妥,殿中物品尚无缺损或是移动过的迹象,唯独在盆架之上多了一盆季小衷端来的打扫所用的清水,与盆内静静漂着的一块沾有不明污渍的抹布。
整个封闭的空间之内,除了人,什么都没有缺少,反而还多了一些东西。
……与易和消失的情形十分相似。
那次是多了一封莫名其妙的字条,而这次,则是季小衷带来的清洗用品。
萧明烨走到盆边看了看,伸手小心地捻起那块不断滴水的方巾,也不拧干,就这样观察起了上面的形状。水面已晕开不少黑色痕迹,但好在这块抹布未曾被揉弄搓洗过,虽然上面残留的色块已浅淡变形,但依然能够勉强辨认出来。
似乎是一枝仓促间画下的梅花。
而再看旁边的小案上胡乱放着的一支沾有墨迹的毛笔,众人霎时间如醍醐灌顶,纷纷猜到这大概就是季小衷留下的线索——
可是一枝梅花,又能有何种寓意呢?
季清低头想了想,忽然浑身一震,脸上血色褪去。
是金钱绿萼梅。
那日君臣一道踏雪寻梅,帝王兴起之下有意向众臣“问梅”,之后挑了季清的答案为佳,还亲手赠与了他一枝金钱绿萼梅。
这件事在宫廷中流传甚广,几乎无人不知素有龃龉的君臣二人因梅而至此冰释。不过也很好理解,帝王的新宠儿季小衷无论怎么说也是季家的人,帝王爱屋及乌也是极有可能的。
但不怪乎大多数人这么想……除了帝王与季清及他们身边亲近的人,无人知道萧明烨不过是看季小衷好玩,才随便将他放在身边而已,萧明烨喜欢的,是自己的丞相——季清。
只不过,这个“喜欢”能喜欢多久……就真的无人能知了。或许,连萧明烨自己都不知道。
季清抬眼看见帝王盯着方巾一脸凝重的神情,脑中已想象出陛下已在脑海中重现了当时的情形,被袭击的季小衷认出了他派来的人,于是仓促之下拿起小案上的毛笔留下了梅枝的图案……季清甚至已经想好了要如何辩驳,如果陛下问起来,他就回应说这证据出现得太过刻意,若是有人故意留下,为了混淆视听也说不定……
但萧明烨这时却忽然发力,狠狠拧了一把手中留有证据的方巾,然后手一松,任其落入水中,化开一片乌黑墨迹,再也辨认不出任何东西。
季清一愣。
“那方巾上什么也没有。”
萧明烨一边以肯定的语气淡淡重复了一遍,一边环视着在场的所有人,最后不觉在季清的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都听明白了吗?”
众人齐曰:“是,陛下。”
“来人!通知所有人到正殿候着。这件事连同易儿的失踪,朕是时候该好好盘查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