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家轶闻辑录/槐杀 作者:陆离流离(下)【完结】(38)
卫衿冷的手攥住了那一摞的状纸,目光在他的姐姐妹妹身上走了一个圈,终于,闭上眼睛,就说了一句话,“我不会签。”
郭通还没有说话,卫老爷子先道,“好!”
那蒙面人一把捏住了卫旻悦的下颌,伸手就将她口中塞着的胡桃拔出来,连牙齿都撞断了,“求求你亲哥,老子可不知道你会被收拢到哪里。”
卫衿冷望着妹妹因为强忍泪水而越发清明的眼睛,低低唤了一声,“旻悦。”这是他最宠爱的妹妹,他脚上的纳了厚厚底子的鞋还是妹妹为他做的。
卫旻悦和着口中的血腥,用她能发出来的最清晰的声音说,“哥不用怕,我可以死!”
卫衿冷那颗比天上的星还坚硬的心突然开始疼,卫旻悦却闭上了眼睛,她真的不想,只是,两行泪从清丽的面庞滑下来。
“啪!”地一声,身后的人给了她重重一巴掌。
而后就是“咔”地一响,那蒙面人的手骨竟被卫衿冷折断了。
那人的手腕还被握在卫衿冷手里,他咝咝抽着冷气,却是面无惧色,嘿嘿冷笑着,“你今天要是不杀了老子,回头等她进了教坊,老子一天睡她八十遍,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卫衿冷面色铁青,他连续半月粒米未进的胃终于抽痛起来,痛得整个人都快要抽搐。握着那人腕子的手上加力,几乎要将他腕骨捏碎。
郭通道,“卫公子,杀人不容易,求死,也不容易。令妹如此惹人怜爱,你又如何忍心?”
卫衿冷不语。
郭通只一点头,押着卫家女眷的校尉们竟同时动手,四个姐姐,两个妹妹,两位嫂嫂,一个弟妹,九个人,每人的脸上挨了一巴掌,每人都下手极重,掌掴的声音响到让卫衿冷的心颤了一次又一次。他要出手,却发现大堂的天花板上,机括连动,翻出无数枝铁箭、梭子镖、合子钉来,只要他一动,整个大堂的人,包括他的祖父父亲叔伯姐妹,全都会被打成筛子。
卫衿冷放下了攥住那人的手,不必到此刻,他也明白,纵然神功练到第六重,也不过是让他比别人多扛那么一会饿罢了。
郭通见他放下了手,凝声道,“卫公子真是俊杰。”
那蒙面人哈哈一笑,将自己被折断的手臂在卫衿冷的面前晃了晃,而后转身,突然掐住了卫旻悦的脸,“老子嫖定你了!”说完,就退了出去。
他只大步往前走,突然,脚步就停了下来,还没来得及吐出一个字,整个人就扑倒在地上,立刻有人前去查看,而后报道,“心脉尽断,神仙也救不活了。”
郭通一抱拳,“卫公子的隔山打牛神功,真是名不虚传。”而后,立刻吩咐道,“送卫夫人上路。”
卫旻悦先是一愣,而后,明白了他的意思,哭叫道,“不要!”
卫衿冷一口血猝然吐了出来。
郭通看着地上那口鲜血,微微一笑,“卫公子,在下说过了,没人能杀銮禁卫的人。您卫家三百三十七条人命,咱们,赔得起。”说完,重新将落在地上的胡桃捡起来,塞进卫旻悦口里,而后道,“您若是再动手,在下的算术就不那么好了,杀一个,赔一双。”
卫衿冷全身内息流转,他内力至刚至强,悲愤到了极点,肺腑间气息冲撞,如混沌天地间无处奔泻的风雷。
郭通笑了,望着再一次散落在地上的供状,“三公子,如今要画押,烦您自己捡起来吧。”
卫衿冷双目充血,一动不动。
郭通伸手一指卫旻悦,“看来今天卫三公子是不肯签了,告诉弟兄们,想尝尝六小姐的,现在就可以试试了。”
卫衿冷一声怒吼,“够了!”
郭通看他,“怎么,卫公子肯画押了吗?”
卫衿冷看他,“你不要太过分,否则,卫三自断经脉,你什么都得不到。”
郭通一笑,指着被缚的卫家人,“那就尽管试试,卫公子,您应该明白,他们之所以还活着,就是因为您还有用,您要是弃了自己,銮禁卫的米饭可不养废人。”他说着轻轻抚弄着绣金刀的纹样,“您怕什么,您的死法,皇上已经为您准备得妥妥当当了。”
卫衿冷望着他眼眸,“一纸画押,根本证明不了什么。我大师兄深得民心,又岂会因为你们的构陷而失信于民。你们究竟还想让我怎么做?”
郭通看他,“卫三公子果然是聪明人。不过,这局怎么走,棋子说了不算。您先画了押,在牢里继续练您的神功吧。”他说完,看也不看卫衿冷,“送六小姐出去!”
卫衿冷望着卫旻悦单薄的背影,闭上了眼睛,“旻悦,活着,亲眼看哥为你报仇!”
“小王爷!”风行正在和京中支持商衾寒的旧将商议今晚去诏狱要人,他的亲随徐远突然奔进来。
风行脸色一变,“我师叔怎么了?”
徐远咬住了唇。
风行的脸更白了,“徐大哥!”
徐远长压下一口气,“诏狱门口,挑出来一具尸体,抛在街市中央,是——”
风行一口气提在喉咙里。
徐远望着满屋的将领,“卫夫人,殉难了。”
风行咽下了那口气,听到不是卫衿冷,松了口气,但想到三师叔的母亲,那位那么疼爱她的妇人居然遭此毒手,却又更加难过,他环视屋中,目光在每个人身上掠过,而后道,“我,等不了了。”
整个大堂,没有一个人说话。
风行长身直立,“今夜子时,围诏狱,救忠良。”他的目光没有落在任何人身上,“各位有家有业,小侄,不拖累各位叔叔伯伯了。”他说完,竟是一眼也不再看,只吩咐徐远,“送客!”
他说了这一句,如今官拜虎翼左军指挥的王世虎突然一拍大腿,大吼一声,“连娘们都杀,他妈的皇上是早都不想让我们活了!小王爷,别人我管不了,我姓王的今天跟你一起,是救人是造反,你一句话!”
风行回头,“王大叔!”
一直坐在一边一言不发的右护军统领赵盛友也站了起来,“佑无辜,清君侧,在下,亦甘附骥尾。”
马军云翼指挥许行亮也站了起来,“惟小王爷马首是瞻。”他此话一出,此刻密谈的十七、八名或高或低的将领一齐起身,单膝跪地,“惟小王爷马首是瞻。”
风行一撩衣摆,跪下了,重重叩了一个头,“众位叔叔伯伯,大恩不言谢。”
赵盛友扶起了风行,“小王爷快快请起,大家既然都有为圣明除弊事之心,何不一齐计议,共商良策?”
风行再次将目光在每一个人脸上打量一遍,而后,一扯墙上卷轴,拉下了一卷京城舆图,指着銮禁卫诏狱所在的正德大街,“我已布下人手,请众位叔伯参详。”
造反无论在任何时候都是一件秘密的事,可造反在任何时候也都很难秘密起来。提着脑袋挣前程,拼着x_ing命赌明天,振臂一呼应者云集只存在于幻想中。赵盛友等人愿意跟着风行,是因为他们太清楚商衾寒是什么样的人,要么不做,要做做绝,而且,还要两面尽光。他们都是跟着当年的商衾寒水里火里去过的人,太明白一个赫连傒还不足以让他躺下,躺得起不来身。清君侧佑无辜,天下的无辜多了,只看有没有价值而已。卫家起家于前朝,发迹于太祖,几世经营,素来小心谨慎,为什么到了这一代,偏偏和一个王爷打得火热?以卫老爷子的精明,他不知道掺和了夺位之争的生意人是什么下场?手握四十万重兵宁愿远走也不交兵权的王爷,仁义满天下到大家都觉得他应该当皇帝,他若是当不了皇帝,那还有活路吗?
赵盛友他们太明白,王爷一定是个好皇上,但是,王爷现在还不是皇上。
众人宦海沉浮,以靖边王旧将的身份还能熬到今天这个地位,都不蠢。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皇上从前不是仁主,也是英主,只是自从有了晋枢机,他的心里就装不满天下了。
赵盛友等人一出门,第一个想联络的就是于家,因为于家比他们更着急,至少,他们没有一个死了还占了位置要和心里早没有她的男人埋在一起的孙女押在人家的坟里,皇后可废,但废死了的皇后的,哪朝哪代也没听过。皇上铁了心的要让于氏誊位置,那就只能让于家满门都说不出话来了——那个妖孽都公然兴兵造反了,皇上居然还同他有书信往来,居然用他送来的尸体定了五代忠良的罪,这位重华公子,还真是倾国倾城啊。
于家也在等,等的就是风行动手。
国之柱石的招牌不亮了,没关系,换一个主子擦一擦就好了。商衾寒这辈子不能扯掉仁义的遮羞布,就得把于家的招牌擦得亮亮的,才能洗刷他叔夺侄位的不堪。是以,风行的信还没有送到朝阳大街,于家动手的信号已经发了出来。
小顺子战战兢兢送上了急报,“皇上,飞锐营哗变。”
商承弼丝毫不动声色,只有一个字,“说。”
小顺子语速极快,像是怕说慢了就引火烧身一般,“是为了兵器的事。此次重整军备,飞锐营右军明威将军张小加称武备司发给他们的弓箭和云梯都是旧的,而且,多有残破。”飞锐营是商承弼建在京安城外肃目山上的一座大营,武器装备精良,配有巨弩云梯等大型兵刃。分左中右三军,每军又由宣威、扬威、明威、振威四将军统领。其中左军由商承弼御前选调,中军多为商承弼潜邸训练的精锐,右军于家旧将为多。后来为防外戚专权,商承弼又安c-h-a了自己的亲信,打散了于家的布置,如今,只右军明威将军是铁杆的于家亲信,宣威将军虽与于家结亲,却早早投效商承弼,商承弼此次御驾亲征,自然要带着这支精锐,重整军备,对于家多有冷落,想来,装备不如别人也是实情。
小顺子低着头,不敢觑他面色,却又实在担心,商承弼却似是丝毫不以为意,反问道,“从钧天王府出去的那些呢?”
他封了三月巷旧宅,又早将商衾寒在京的王府围得水泄不通,赵盛友等人以为自己走的是密道,却不知道在商衾寒远走戍边的十年里,钧天王府别说是密道,就是一道密窗都被商承弼扒了个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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