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哪儿打听到的我妈的事儿?”我问。
陈风雨揉了揉太阳穴:“你那点儿工资,还有那点儿可怜的假期,每年却雷打不动跑到海南来度假,不是有姘头就是有冤魂。我就那么神机妙算了一下。”
“编,接着编。”我斜眼瞪着他,“冤案多了,大海捞针,就这么准给你捞到了?你蒙谁呢?”
他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我却看到了满脸的“蒙你”。
“是不是我爸告诉你的?”
陈风雨举手发誓:“不是,真不是。你爸这么多年都没有上诉过,他怎么可能告诉我……”话说了一半,那原本高举的右手突然捂在了他自己嘴上。
……
连我爸从来没上诉过这件事都知道,还敢说你跟我家老爷子没奸情?
“我说实话,你可不许转头就走。”陈风雨仰天长叹了一口气,“你匿名检举李卫华的那些材料,法院那边的直接负责人是林宇杰。”
……
我国的人肉搜索系统显然又进化了。匿名神马的就是浮云。
人肉就人肉吧,人肉出来的结果还要透露给分居中的老公……这让匿名检举群众的人身安全情何以堪!
我冷笑一声:“你跟她的联系看样子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多嘛。”
“利益合作。”陈风雨过来拉我,“真的,纯利益合作。”
我任他拉着,向后靠进一个蓬勃有力的胸膛里,眼前的小婴儿伸了伸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又无疾而终,坦然的沉睡着。
从那个遥远的开始,我就努力错了方向。
名叫李卫华的船虽然沉了,却还有无数王卫华张卫华赵卫华的舰艇,只要这片海里还有鱼,他们就会冒着被风雨掀翻,被冰川凿沉的危险,前仆后继地涌来。
真正载起这片罪恶的,不是船,而是海,是海底那从未曾,也永远不会现身的龙王。我倾尽毕生之力,也许还触不到他的一片尾鳞。
老爸从未为母亲等冤案上诉,这个选择可以说是懦弱,可以说是自欺欺人,甚至在很多人眼中,他们觉得老爸对不起我母亲。然而毫无疑问,他的决定使我平静的活到了今天,使他还能每年站在我母亲面前,作为一位丈夫,一名父亲,昂首挺胸。
也许我现下的生活是虚无,是伪像,是梦境。然而,为这一片尾鳞,是否值得将我所拥有的这一身祥和颠覆入海?
静静凝视着那副睡颜,我也不由得困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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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风雨在小婴儿出生两天后就带队返回了帝都,我则回到学校继续做我苦逼的支教大夫,每天在各式的早茶,水果,甜品摊间醉生梦死,流连忘返。唯一的不同是,小婴儿出生的那家医院,成了我每天的必经之站。
“喜欢的话,让陈队长弄回家给你玩儿嘛!”肖飞扬叼着雪糕棍戳在我身旁,硕大的阴影整个把小婴儿笼罩了起来。
……
你当这是在庙会上买乌龟?
“去去去。”我伸手推他软软的肚子,“别挡着阳光。”
小婴儿很争气,出生后两周就离开了温箱,能和其他孩子一起躺在普通婴儿房里,伸踹小脚,舞弄脚踝上的小号牌了。
他似乎特别喜欢他左手边床的那个小丫头,每次都见他眼巴巴的扒着左边的床栏杆睡得口水四溢。相较之下,右边那个小小子就显然不招他待见了。据护士说,上次两个男娃娃一起洗澡,这小东西还挠了人家一爪。
我苦笑:好在您现在还是个无名氏,不然这仇就得被人从襁褓中记起了。
“听说现在孤儿院的孩子,还都姓国呢。”小婴儿突然睁开了眼,肖飞扬扑上去做鬼脸。小家伙没哭,而是淡定地扇了他一耳光。
“唉哟!小子,手劲儿可以啊!长大了颠勺去吧,保准又是一代厨皇。”这一巴掌,让肖飞扬这个贱人瞬间乐得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我掐着肖飞扬的脖子把他拽开:“你真占地方!又挡着他晒太阳了!”
肖飞扬被我拉起来,扭脸,一脸严肃地看着我:“我觉得,姓国太难听了。还是姓夏好一些。”
我愤恨地瞪眼:“老子年后才刚满29!”
“唉呀知道啦你比我年轻,风华正茂!”贱人伸手摸摸我的头,“你爸不是早就默认你俩的事儿了?你又不等着娶老婆,带这么个拖油瓶也没啥啊!”
……
可是我国法律规定收养人需满三十周岁。
至于陈风雨,他家里那摊子问题,相信已经足够让他头疼的了。
难道逼我把这孩子带回去给我爸养……养个弟弟出来?
一瞬间我被自己的想法雷到外焦里嫩。
第二十四章:椰子传说
缘分这个东西就是这么可遇而不可求。一个月的支教生活临近结束,我一个犹豫,小娃子就这样消失在了我的视线里。
“被人领走了。”护士小姐悄悄告诉我,“放心吧。那家人很好的,夫妻俩三十多了没孩子。特别喜欢他。”
看到我有些呆滞的样子,小护士又好心补了一句:“孩子小,早点儿有个家,对他也好。”
嗯,我懂。
这次回帝都没带什么土特产。以前我每次都会买的那个椰子制品大品牌突然倒闭了,市面上现存的商品也全部下架。商场里其他各种品牌一时间龙蛇混杂,我也不知道哪种好吃些。
不知道我妈九泉之下会不会对我失望透顶。当年,作为卫生纪检监督员来到王双汇那个厂子——当然,那时的厂长还不是王双汇——进行食品卫生检查后,他们一车人就直接从厂区附近的悬崖飞了出去,一个都没能回来。
我无从得知他们那时是否在厂子里查到了些许蛛丝马迹。然而事实是,她儿子在十几年后成为了这个厂子产品的忠诚追随者,每次回京都要带一堆该厂出产的产品。不仅分给同事朋友,更会孝敬老爹……
陈风雨在电话那头笑。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今天的笑声格外奸诈。
“他们才不会那么傻,把白粉和普通的食品混在一起呢。”陈风雨说,“他们厂子生产的可是高纯4号。猜猜多少钱一克?”
我当然知道他们不会笨到把毒品错放到超市里卖。不然我此刻也不会坦然地嚼着当初王双汇亲自塞给我的椰子糖了——该厂最后一批产品,绝版。
是的,我没听陈风雨的话。不是我小气,而是我回头换了件衣裳,就把他们都忘在口袋里了。其实想来,那时陈风雨让我把糖都扔了,也不过是一时心乱,随口说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