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睛一看脚下的东西,是件玄黑色对襟直开披风。
轻轻活动了一下,赵高眉头紧皱了起来。
早知,就不应该躺在椅子里睡着,这一觉醒来,身子哪里都不爽起来,腰也酸,背也疼,全身乏的很,不想起来,可是又难受的紧。
思虑再三,赵高慢慢站起身,难得没有丝毫姿态的伸了伸懒腰,如果有人在这,可以听到声声骨骼摩擦的爆裂声隐隐作响。
弯腰捡起脚下的披风随意地搭在竹椅上,一边随意地活动着身体,一边向书房门走去,干脆利落地打开门。
一股凉风突然袭来,让赵高因生理反应受不住的打了个冷战。
看来大概已经三更天了吧。
他……就那样任自己睡在这里?
就只给他盖了件披风就走了?
就……只剩自己一人了吗?
明明很早很早就适应了孤身一人,可为何心里现在莫名的失落。
赵高就这么站在门前,站在风口里,双手无意识地垂落着,他因没戴礼帽而微长的棕红色发丝飞舞着,在黑夜里,分外显得凄凉起来。
隐藏在发丝下的双眼冷静理智,可细细看去,又夹带着丝丝茫然。
赵高有点呆的站在门前,不知道做什么,不想做什么,更……不明白做什么,此情此景,颇有种凄神寒骨、悄怆幽邃之意。
“咦?……你醒过来了吗?”
不远处,有道温润醇厚之声传来。
只见那人手提一盏精致宫灯,其散发的柔柔烛光衬的眉眼愈发分明深邃,另一只手提着一个饭盒。
他的步子迈的从容优雅,慢慢靠近自己,明明风越发大的吹过来,可是心里却又是莫名的开心起来,兴奋起来。
虽然心里很愉悦,但是面色不露分毫。赵高面无表情地沉声问道
“你去了哪里?”
颜路倒是没有在意赵高言辞挑衅,不急不缓地熄灭了烛火,放下了宫灯,拎着食盒放到了白天练字的书桌台。
慢慢取下食盒的盖子,将菜端了出来,然后一层层地取下放菜的夹层,空气中开始弥漫着饭菜那诱人的鲜香味。
赵高对此并没有为之所动的模样,反而冷笑说道
“颜先生真是善解人意啊,竟……”
本来赵高心里暗自窃喜颜路对他如此上心,可没想到,这人……倒在自己讥讽他时自顾自地吃起饭来,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赵高猛地住了嘴,一脸不爽地走过去坐了下来。
赵高很少有感到饥饿的时候,他这么多年来都已经习惯了,本来他是没有食欲的,可看到颜路吃的挺欢的,赵高又不爽起来。
凭什么这家伙不做什么事的在这吃?
凭什么吃的是自己的粮食还不给自己吃?
心里愈发觉得不平衡,便也拿了付碗筷吃了起来。
你来我往3
很快,在赵高不知不觉地情况下,饭菜被他吃了大半。
不禁意的一抬头,看见颜路眸中闪现的笑意,赵高这才明白过来颜路都是耍他的。
虽心里气恼,但……突然后怕起来。
他赵高何时变得如此……被人轻易撩动心神起来?
今天的他到底怎么回事?
怎么变得如此脆弱敏感起来?
他心里不由嗤笑,果然是因为安逸的日子过多了吗?
不过和一个不相干的人住了小段时日便被影响成这样吗?
他看的出来颜路刚刚是故作那般姿态,无非是想让他受到刺激能吃点东西而已,可是……他怎么知道自己一定会吃呢?
难道自己……已经被他看透了吗?
突然想起那双含着笑意的眸子,似乎他的什么心思都在其下隐藏不了。
惊诧之际中y-in冷残忍的因子陡然出现。
寂静的房屋中忽然出现了盘子破裂声,椅子吱呀声,人的粗喘声。
颜路被赵高按在了竹椅上不能活动,桌上的碗筷因为赵高突然大力的动作而摔了下去。
赵高死命地用右手掐住颜路的脖子,左手轻轻抚摸着身下人的发,带着说不出的温情。
他云淡风轻地做着杀人的勾当,但眼里的暗潮汹涌、诡谲明灭却显示出他不是看上去的那么淡然。
颜路只是默默承受着,眼睛失去了焦距,鼻翼耸动。
赵高银灰色双眸紧紧盯着离自己不足一尺的墨色眸子,他想,这人的眉眼是真的生的好,尤其是这双眼,白山黑水般的分明,眼里似揉碎了一段星光。
想到这里,赵高此时有些恍惚,掐在脖子上的手慢慢松开,移到了那人眼上。
颜路因突然被松开而本能x_ing的大口喘气,不时地咳嗽着。
他有多久不感受到这临尽死亡的感觉了?如果赵高再用一点力,再掐的时间长一点,这世上怕再也没有颜路这个人。
颜路不知道赵高为什么突然发疯想杀了自己,这人的x_ing子,喜怒无常、变化莫测。
难道是怪自己剪了他指甲?但为何下午的时候不拒绝呢?难道……是因为……
颜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眸光明灭,直直望向赵高。
“你不该试着看清我,更不该试着牵着我的鼻子走,莫不要以为你身负宝藏之谜我就不敢动你。我赵高,即使没有这些,也依然能登上这世间最高之位。”
赵高微沉着脸,帽沿挡住了他眼里的波涛汹涌,他慢条斯理地说出这些话,带着他特有的y-in柔语调,又含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愫。
月光为颜路打上了一层薄薄的颜色,衬得他自有一股清明皎洁的风采,即使现在的他显得有些狼狈。
他闻言,竟笑了笑,果然如此吗?
赵高看着颜路如画的眉眼因笑而更加生动,有些恼怒,这是一个刚刚濒临死亡的人该有的表现吗?
心里不爽起来,他手上也行动起来,掐住颜路的脸,恶狠狠地说道
“不许笑。”
颜路似乎也知道这样也不太好,这要是又刺激到了,得不偿失,便慢慢止住了笑。
沉默便这么突然袭来,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如波浪般传来,也带来阵阵木香花的香气,让刚刚这个几乎剑弩拔弓的地方带来丝丝温情。
良久,颜路开了口
“你刚刚对我有了杀意”
“是的”
“为什么?”
“我刚刚说过了”
“我从未想着牵着你的鼻子走”
“我认为你有便有了”
颜路不说话,似是觉得无论说多少对方也不会从他的角度考虑问题。
赵高慢慢走到窗前,看着皎洁的明月,双手负后,想着今天晚上的自己可真不像以前的他。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愈发意气用事。
他知道颜路是个祸害,尤其对他而言,可是他也不能除掉他,他身上的价值太大,大到他只能这么小心翼翼地对待他。
“今天晚上的事实是对不住颜二先生,望先生海涵。”
扔下这么一句话,赵高便匆匆离开了书房,只留颜路一人神色莫名地看着赵高离开。
“赵高,你是个懦夫。”后方传来了颜路端方温润的声音,赵高脚步微頓,继而又大跨步向前。
是的,他的确是个懦夫,但懦夫总比莽夫好,好那么一点儿。
生死一线
初夏的黎明,天空就像被一个淘气的孩子抹上了五颜六色的颜料,这儿一块红彤彤的,那儿一块黄灿灿的,大多是暖色调,但没有很深的颜色,比起黄昏时的火烧云,它的绚丽之于多了分清秀。
有声声清脆悦耳的铃铛声随着阵阵微风传来,只见那郁郁葱葱树木旁的小道上有一架巨大而华贵的轿撵出现。
那底下似是从其延伸出的抬杆共有四根,皆大而厚重,而抬杆下则是一群人在其下用肩膀扛着。
那一块大木板上有着椭圆形的轿撵,四面都是轻柔的薄纱,整体是用上好的离木构造,其上雕刻着精美华丽的纹路,边边角角皆用金银镶嵌勾勒。
而走出轿撵,那大木板上最前面部分的两端则是下轿的扶手,设计的大气不失端庄,其上还有六个小巧可爱的金色铃铛垂挂着,风飒飒的吹来,铃铛声便随之响起,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颜路从轿撵伸手掀开薄纱,探头出去看那绚烂多彩的天空。
距离赵高的失控已经过了两天了,两天里,赵高没有来看过他一次,总是行色匆匆地和六剑奴商讨着什么。
而现在,他们已经出了桑海了,而目的地则是……邯郸!
看来前两天赵高是在忙如何去邯郸的事宜吧,颜路唇角微勾勒出嘲讽的弧度,他在期待什么呢?
颜路坐在马车里,和赵高挨的极近。
两人似乎忘记了两天前的事一样,一个头微靠轿撵边沿手拿竹简看着,一个正襟危坐,闭目养神。
轿撵前,有六剑奴一字并排地走着,虽是漫不经心的样子,但有点眼力劲的人都看得出,六人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在宣示他们已经时时刻刻准备蓄势待发,若有人不怕死的突然袭击,六连杀随时恭候,分分钟零落尘泥碾作尘。
颜路有些疲惫地放下了竹简,右手伸出两根手指按了按眉心,眼眸微闭了下,好半晌才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