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经阁中的所有静安寺净字辈的弟子都不自觉地笑弯了眼,也齐齐向着净涪的方向双手合十,躬身拜了一拜,齐声赞道:“南无阿弥陀佛。”
清佰大和尚扫了一眼那些净字辈的弟子们,眼中带笑,也领着一众大和尚向着净涪弯身合十拜了一拜,也道:“南无阿弥陀佛。”
拜谢过后,清佰大和尚又道:“比丘大恩大德,我静安寺铭记于心,来日但有差遣,绝不推脱。”
听得清佰大和尚这话,静安寺的其他清字辈大和尚们纷纷侧目,但稍一思量之后,诸位大和尚们也就都明白了清佰大和尚的意图。
他们主持在恒真和净涪之间,择定了这一位比丘,所以这会儿,他们家主持师兄是要趁着难得的机会站队了。
不过站队也就站队了,站在这位比丘身边总比站在那位僧人那边胜算大。
对于清佰大和尚的这番明确的表态,净涪只是笑笑,并没有再多的表示。
清佰大和尚也不在意,他单手一扬,请净涪自便,然后就往后一退,重新在他自己的位置上坐了。
净涪一垂眼睑,又自然而然地抬了起来。
既然你们现下自愿站队,那日后诸事如何,可就怨不得他了。
净涪微微转头对净海比丘一个示意,抬脚便穿过人群,在柜台前排着的队伍末端站定。
等在净涪面前的是一个小沙弥,因着方才随着他其他的那些师兄弟一起回头注视净涪的缘故,这会儿还没有转过身去的他与净涪隔着一小段距离面对面地站着。
不,更确切地说,这个小沙弥他是木愣愣看着净涪一步步走近到他身前站定的。
这小沙弥回过神来的时候,整张脸都烧红了,那红霞甚至连他耳后、脖颈等地方都霸占了个全。
旁边的那些比丘、沙弥看着这样没用的自家师弟,既羡又恨地瞪了他几眼。
净涪却是只作平常,他目光礼貌地看着前方的这个小沙弥,平静坦然地与他点了点头。
小沙弥倒被净涪这个普通的动作吓了一跳,几乎将头埋进自己胸膛里的他只记得合十向着净涪深深地拜了一礼,便昏头转向地转过身去。
那小沙弥转过去的时候身形还是摇摇晃晃的,别人看着都要替他掐一把冷汗。
事实上,这藏经阁里的其他比丘、沙弥也真的在为这位师弟紧张。
因为……
他倒了也就倒了,平地摔再怎么样也不能将人摔出个好歹来,怕的就是这师弟一摔将他自己摔到他身后的净涪比丘身上去,冒犯了净涪比丘。倘若他真的将自己摔到净涪比丘身上去了,再算上刚才差点形成的乌龙,他们静安寺弟子在净涪比丘心里还能留下个什么好印象?!
啊?!还会有什么好印象?!
万幸的是,那位小沙弥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他的身体晃了晃又晃之后,终于还是稳稳地站定了。
当然,这就要忽视那位小沙弥下意识搭放在他前面那位沙弥背上用来借力的那只手了。
坐在二楼上将这一切全都收入眼底的几位大和尚中,有一人忽然轻笑出声,微微感叹道:“这些小子们啊……”
他的声音虽不曾刻意压低,却也只在几位大和尚耳边响起,始终未曾落到其他人耳中。
另有一位大和尚听见,也是摇了摇头,“真怨不得他们。净涪比丘这般风采,倘若我也在他们这个年纪,也是扛不住的。”
清佰大和尚听着这两位师弟这般言语,只笑了笑,却不言语。
他的侧旁,本有一位闭目神游的大和尚。
这会儿,这位大和尚也难得地出言评点道:“别的不看,单只看我们寺里的这些小子,便知道这天下佛徒是如何看待这位比丘的了。妙音寺有此子在,便握住了大势。有大势在手,妙音寺便站在了不败之地。”
说完,他侧身向着清佰大和尚合十深深拜下去,额头触及藏经阁略带冷意的地板,道:“主持好决断。”
清佰大和尚急急扶起身前大礼拜下的大和尚,口中说道:“不过职责所在,师弟不必如此。”
然而,他只扶起了这一个,另外的几位大和尚也已经正色拜了下去,口中也都是一般言辞。清佰大和尚只能一叠声地请他们起来。
幸而这些大和尚也不是在找清佰大和尚的麻烦,清佰大和尚软声一请,他们便从地上站起,重新在自己的位置上落座了。
这些大和尚们在藏经阁二楼的这番动静瞒得过那些比丘、沙弥的耳目,却掩不住净涪的眼睛。
便连这些大和尚们的种种心思,净涪也是洞若观火。
只是净涪懒得理会。
反正日后和他们这些大和尚打交道的,不是妙音寺那边的大和尚们,便是日后的佛门佛子。无论如何,总不会是他。
他身份特殊,也有特殊的好处。
就是这些大和尚谋算压逼他令他不耐。
倘若魔身此时还清醒,碰见这种情况不管如何必是要令他们这些大和尚吃上一亏的。但现下魔身已经熟睡过去,只留佛身和净涪本尊。
佛身对此自是随意,而无善无恶的净涪本尊,也仅仅只是不耐而已。
甚至这种不耐烦很快就散去了。
毕竟静安寺的投靠,于净涪他并无甚关碍。
静安寺投靠的是妙音寺,日后自有妙音寺的人与他们仔细商榷,用不到净涪,也落不到净涪头上来。
净涪垂着眼睑站在原地,随着越渐加快速度前进的队伍往前移。
很快,净涪就站到了柜台前。
柜台背后的比丘早早就已经在等着这一刻了。
但见他面上噙着一丝亲近的笑容,大方而矜持地向着净涪合十微微点头一礼,道:“南无阿弥陀佛,请问师弟法号?”
听得站在柜台的那位师兄/师弟问的这么一句话,整一个藏经阁里的比丘、沙弥齐齐在心底翻了一个白眼。
这一位,谁还不认识?这藏经阁里的谁又不是为他而来,你居然还问他法号?
明白的知道你是想要和净涪师弟/师兄多说两句,不明白的还以为你真就是个不知世事的白痴呢!
当然,这些在心中一声声痛斥那位比丘的人是真的愤懑还是在羡慕嫉妒,那就是见仁见智了。
而且若换了他们自己站在那柜台后面,他们自己也不能保证情况会比现在好。
只是净涪却不在意,他将前不久才落到他手上的那枚弟子铭牌拿了出来。
“咔哒。”
一声脆响之后,又是一声细长的摩擦声。
却是净涪将他的那块弟子铭牌推到了那位比丘面前。
那比丘点了点头,伸出激动得微微发颤的手捧起了他面前的弟子铭牌,前后翻了翻,仔细看过那弟子铭牌上铭刻下的法号,点了点头,稳住有些飘的声音,道:“原来是净涪比丘。”
比丘将弟子铭牌小心地放在了柜台上,又抬头问净涪:“比丘是要在藏经阁里翻阅藏经?”
第409章 静安寺中8
净涪自也是点头。
那比丘又问:“需要借书吗?”
净涪仍旧耐心地摇了摇头。
那比丘到底不敢再在自家的一众师兄弟那毒辣的目光下拖延时间,他也不能真将净涪当作第一次踏入藏经阁的那些小师弟一样拉着他叮嘱这叮嘱那的,人家净涪比丘可是出身妙音寺藏经阁,他真要敢那样做可是实打实的班门弄斧。
比丘只得尽量放慢了动作,拖到实在不能再拖了,他才将净涪的那一份铭牌双手递还给他。
净涪也是双手接过,又对着这比丘点了点头,便往侧旁退出一步,给站在他身后的那位沙弥让出位置,顺道还冲着排在他身后的那些沙弥、比丘歉意地笑了笑。
排在净涪身后的那些沙弥、比丘倒是没有生气,此时见得净涪冲他们笑,也是晃了神愣愣地笑了回去。
净涪这才将那份铭牌挂在腰侧,转身打量了这一整个静安寺藏经阁一眼,没作停留,只寻了楼梯便上了二楼。
直等到净涪的背影消失在楼梯间,那位站在柜台最前方的沙弥才愣愣怔怔地回过神来,他急急地将自己的弟子铭牌往柜台上一推,催促道:“麻烦师兄快点。”
柜台后的那位比丘瞪了他一眼,哪儿还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虽然也暗恨自己现在还在值守,职司所在,脱不得身,只能巴巴看着别的师兄弟赶上去,但因为他自己方才也多有不妥,现在实在不好再做些什么,也只得伸手将几乎是塞到自己手上的那份弟子铭牌拿过来,帮他换了另一份藏经阁专用铭牌。
净涪不理会楼下柜台处的那些事情,不在乎跟着他从一楼上了二楼的一众沙弥比丘,他甚至都没去看也在这二楼上的静安寺的那些大和尚们,目光在这摆了满满当当经书的书架上转了右转,然后停了下来。
他抬脚便往他目光驻留的地方走。
那里,有一个与这藏经阁二楼里的其他书架一般无二的书架。
清佰等大和尚顺着净涪的目光,也在那一个书架上转了一圈又一圈,可直到净涪站定在那一个书架前面,他们也没看出些什么来。
几位大和尚对视一眼,最后却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又重新转了目光去看着净涪。
净涪全不在意,他在那一个书架的一侧站定,抬眼望过一回后,他抬起了手,没去找那书架上整齐排列的藏经,而是摸上了书架最顶层的一处隔板。
‘咦?’
不知这藏经阁里有多少人在这一刻按捺不住,在心底发出那么一声惊疑的声音。 净涪却是笃定地在隔板处摸了摸,然后又转手探向那一层隔板下方左侧某一个位置,在那里找到一个不起眼的细小凹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