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尽半面妆+番外 作者:亦yi【完结】(96)

2019-01-25  作者|标签:亦yi 恩怨情仇 豪门世家 商战 强强

  就在这时候,应水卿见到了“影子”。

  002

  在私家医院冷冰冰的灯光下,宫妆看向窗外,半边脸都被阴影笼罩,简直像一尊煞神,没人敢上前招惹——应水卿也不想招惹。

  应家是女权世家,世代家主之位基本都由女子继承,也就是说,不出意外,宫妆可能是宫家与应家唯一的继承人,这样显赫的身份,就算他是表兄,又能招惹到什么?

  无非一身腥。

  这时候外面突然传来跑车的急刹声,然后是水花噼里啪啦的四溅声,随后脚步声就过来,应水卿转头看去——那一刻他以为自己看见了宫妆!

  然而那不是宫妆,直觉上就能肯定不是,那个女孩微微湿着长发,同样款式的白裙穿在她身上并不像女皇的冕服,那张脸虽然没有多余的表情,却仍然让人觉得温和漂亮。

  那个女孩看了一眼应水卿,然后又跑向宫妆,裙子下的脚腕纤细,配合着小高跟的嗒嗒声,赏心悦目。

  宫妆心有灵犀地回身,罕见地愣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女孩正在捏着自己的头发,试图将水挤出来,看着宫妆轻声说:“你不想去学,又没人逼你。”

  宫妆声音比医院的灯光还冷:“迟老头逼我。”

  那个女孩抬手摸了摸宫妆的头发:“没人可以逼你。”

  应水卿怔了一下,是因为这个女孩胆敢摸宫妆的头,这跟摸老虎屁股一样具有挑战性,连宫妆的亲生母亲应子镏都不能随心所欲碰她,宫妆这个人仿佛是一柄锋利刀刃,能割伤随意靠近她的任何人。

  但这个女孩自然的过了头,应水卿正看得愣神,应子钿就从病房中走出来,看了一眼那两个正在说话的女孩,了然道:“那孩子是‘影子’。”

  影子?

  应水卿恍然——白道世家中的嫡系本家,是绝对不能染上什么污点,然而一旦惹上麻烦,又无法摆脱,那么就会用一种最直接的方法——用自己的“影子”替代。

  这个“影子”一般是从小养起,容貌相似,并跟在自己身边,熟悉自己的一举一动,知晓自己的喜好憎恶,不露出一丝马脚,这样在以后顶罪的时候,将完美无缺。

  应水卿不再停留,看了看医院外阴沉的天色,拿起大衣就钻入外面等候的车中。

  隔日,宫妆的“影子”就去了迟家,正式拜师学戏。

  听闻迟下楼并不是非常满意,但事已至此,宫家和应家也表明不能给继承人,他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地接纳了这个影子。

  只是应水卿听母亲说,宫妆对自己的“影子”感情很深,劝阻了大半夜不让她去,结果还是没成功。

  应水卿觉得这事儿很新奇——以宫妆的性格,不想一个人去干什么事,居然没打断她的腿骨!而是劝了大半夜!

  这简直与希特勒不搞纳粹集中营,而改为用演讲感化犹大人一样惊世骇俗。

  应子钿瞧着自己的儿子如石像一般沉默了大半天,平淡问道:“你怎么了?”

  应水卿回过神来,随即又沉默下去:“我只是缓缓。”

  003

  宿妆堂的生活十分残酷。

  而按宫妆这种,拥有还未过去就把师傅的闺女揍了一顿的前科,“影子”在宿妆堂的生活只能更残酷,说得更深刻一点,就是酷得没边儿了。

  之后的日子里为了柔韧度,“影子”的身体被扭曲成各种形状长时间固定保持,每天早上起来练嗓子,有一次迟下楼的儿子跟“影子”套近乎,拉着她去吃了一碗酸辣米线,没料到辣椒籽儿放多了些,哑了嗓子,结果翌日迟老头就拿藤棍抽了她一顿,罚她抄写戏词五十遍。

  应水卿当日正学完两个小时的钢琴,初夏熏热,他按照惯例去后院的梧桐荫下写作业,手里还端着一碗酸梅汤,结果抬眼就见着那个女孩。

  梧桐树,小方桌,清绝漂亮的小女孩,披着长长的黑发,晃着腿坐在高木椅上。阳光铺洒在她乳白的侧脸上,安静恬淡。

  那一刻,天地间似乎只有那个小女孩,侧着脸抄着大篇幅的戏词,小小的,软软的,像是阳光溢满了整个空间。

  应水卿一直静如死水的心似乎在那一刻被阳光挑逗活了。

  但是过了很多年,他才知道那一刻,并不是天地唯剩她,而是他心中唯有她。

  然后应水卿就做了一件很低级很傻帽的事情——他放下酸梅汤,悄悄摘下衣襟上夹着的一支钢笔,轻步走到女孩身后,像这个时期的男孩子们一样用小花招去拨弄女孩的头发。

  女孩大约觉得有点不对劲,也没回头,只是伸手拍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应水卿迅速收笔,静了半晌,等女孩收手后,再一次去拨弄。

  女孩再一次拍头发,这一次动作极为快速,差点把那作乱的钢笔捉了个现行。

  应水卿还是按兵不动片刻,然后不厌其烦再去逗。

  这一次女孩啪得一声放下笔,还没等应水卿反应过来,女孩抓起身下的高木椅狠狠掼了出去,随后行云流水的一脚踹得稳准狠!

  应水卿怀中一大叠作业跟白鸽似的飞了一地,整个人都倒退了几米。

  女孩回头,冷淡的眉眼带着微微的烦躁,却在看见应水卿的那一刻烟消云散,她怔了一下,然后弯下腰开始帮忙捡那些作业,白裙铺在了地上:“卿卿,是你啊。”

  应水卿缓了一下,才沉默地站起。

  卿卿?

  叫得挺顺口,跟谁学的?

  应水卿不觉得她是跟宫妆学的,宫妆每次说话,虽然不夹枪带棒,但是绝对够不上亲近,通常是一句“应家少爷”打发了事。

  但应水卿并未反驳,这女孩的声音那么动听,像是酥脆的甜蒸糕。

  “你在写什么?”应水卿接过她捡起的一叠作业,随口问道。

  “师傅罚我抄的戏词。”女孩仰起脸,刘海都偏到了一边,因为阳光微眯了眼睛,乌浓的睫毛连成了一片,漂亮得令人失神。

  应水卿看了一眼小方桌,那戏词的底稿就十分厚实,面前这女孩目前才到学字的年纪,抄得也是磕磕碰碰,墨水都湿了半边衣袖。

  沉默片刻后,他道:“我帮你抄。”

  女孩没有太大反应,只是看着他,微微一笑:“我不是宫妆。”

  “我知道你不是。”

  “讨好我不等于讨好宫妆。”

  “我没想讨好她。”

  “太好了,那你抄吧。”

  女孩简单挑明了利害,就不再说话,整理了一下戏词稿子,然后自作主张地喝着酸梅汤,抱着应水卿拿来的作业,漫无目的地翻开,留应水卿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地帮忙抄戏词。

  这一抄,就抄到了大半夜。

  应水卿抄得也是手腕酸麻,作业半分没动,只将戏词交给了女孩:“下次别犯错了。”

  “不是我的错。”

  应水卿蹙眉:“迟家主都让你抄五十遍戏词,你还没犯错?”

  “是他护短,光可劲儿折腾别人家的。”女孩数着罚抄纸,“不过也亏得是我去,我妹妹顶多一时冲动拆了他家,我倒是可以跟他源远流长——我孝敬师傅很有一手。”

  “宫妆——”应水卿问道,“是你妹妹?”

  “应家嫡系本家大概都知道了吧。”女孩数完了罚抄的纸张,在小方桌上跺了一跺,抬头微笑道,“卿卿,我是宫妆的亲姐姐,宫半面。”

  004

  应子镏生育的是一对双胞胎,这个也只有世家的嫡系才知晓。

  而之所以不扶持长姐,选择了幼妹,除了应子镏天生的心理阴影——她是应家那一辈的幺女,将这种情绪代入后,自然选择自己的幺女这种上不了台面的理由;更重要的原因是这对双胞胎生下来是连体婴,而当时情况危急,连体的部位又是在心口,有几根较大血管相连,医师不得已打了麻醉剂,这一针麻醉剂打在长姐的脖颈上,但是由于婴儿身体状况极易受到摧残,尽管手术后成功将她们隔离开,但长姐由于麻醉剂的原因,行为一度迟缓,医生甚至断言,未来她的智力都会受到一定程度的影响。

  在这之后,宫妆是天之骄女,宫半面就是她的影子。

  曾经宫家的家主,宫家双生子的父亲宫伏面对应子镏厚此薄彼的方式,也发出了质疑。然而应子镏只是淡漠道:“这不是任性,是宫妆的权力。”

  于是谁都不曾料到,为了宫妆的权力,为了宫妆之后的道路,宫半面付出了一生的代价。

  在应家和宫家仿佛和平相处的几年中,连宫妆也不知道宫半面什么时候对应水卿产生了见鬼的情愫,只记得宫半面第一次表现出对应水卿的与众不同,源于一只鹦鹉。

  那只见鬼的鹦鹉有个骚气的英文名“Pumpkin”,是应水卿八岁时的生日礼物,养得油光水滑,一副和它主子目中无人的性子。好在它死于于应水卿十六岁的一个寒冬,应该算是寿终正寝,因为在那个秋天Pumpkin就很萎靡不振,连带着应水卿也有些无端焦虑,寄居应家的宫半面照料很久无果后,对应水卿说,她会替他再找一只Pumpkin。

  但真当那只不顺眼的鹦鹉翘辫子了后,四面八方的亲戚都送来了慰问礼,其中不乏各种鸟笼,里面各色的鹦鹉聒噪无比,和Pumpkin相似的也不知几多,甚至还有能和Pumpkin背一样唐诗宋词的。

  应水卿谢过各方人士,顺手拿起一支圆珠笔逗弄其中一只鹦鹉,眼神跟看Pumpkin没什么两样,其实Pumpkin在他心中也不过如此,他感情太少,分给一只陪伴他六年的鹦鹉都吝啬,更别提别人。

  此刻宫半面远远而来,提着一个鸟笼,怔怔看着应水卿坐在一堆礼物之间,膝上还放着檀木的精雕笼,里面一只色彩斑斓的鹦鹉正背着《长恨歌》。

  应水卿并没有抬头,只是跟旁边的管家道:“就这一只还算聪慧,先留着吧,其他人再送的,都转手卖去。”

  管家点头应是。

  宫半面眼中那一刻出现了恍然大悟,而这份明白道理宫妆早已知晓,也提醒过她,只是她身陷其中。其实她早该明白,不过现在来说,也不算晚。

  宫半面猛地摔碎了那个粗制滥造的塑料笼子,抓住里面惊慌蹦跳的鹦鹉往天上一扔,那和Pumpkin一点都不像的鹦鹉受惊逃窜,羽毛落下间,宫半面脸色依旧。

  她是说过,她会替他再找一只Pumpkin。

  但他不曾珍惜。

  后来那天夜里宫妆问半面:“那只鹦鹉你从哪里弄来的?”

  宫半面似是极其疲倦,应付道:“买的。”

  宫妆说:“不像,那只飞得很好,是只野鹦鹉,你什么时候去学了逮鸟?”

  宫半面沉默很久,忽然凑过来靠在宫妆的枕头上:“闭眼,我要睡觉。”

  宫妆最听姐姐的话,此刻从善如流地闭眼,顺势伸手抱住她的腰,宫半面也在妹妹背后拍了拍,脸颊贴在宫妆的额发上,声音温暖而空洞:“难堪处嘛,你不笑我,以后我也不笑你。”

  宫妆缓慢地笑了。

  ——其实,宫半面,我永远不会被你看到我为爱情难堪。

  ——因为我不允许你抛弃我,而你,一辈子也不可能背离我。

  宫妆猜得不错,那只鹦鹉是只野的,还猎得很早,在那年秋,Pumpkin半死不活的时候就作为备胎拿下了。

  拿下它的是个鸟贩子,而宫半面就跟在这鸟贩子身边晃悠,在人迹罕至的地方晃悠了四五天,右腿的骨折拖了两天。

  宫妆自然是心头冒火,命人叫来那个鸟贩子,将手上一卷资料揉成一团砸他身上:“我的人骨折,你倒是一点事没有,你很可以啊!”

  鸟贩子吓得后退一步,唯唯诺诺:“姑奶奶,这人命各有天定,这事儿也不能全怪我身上是不?”赔笑了半晌,又疑惑地嘀咕道,“不过吧,您那个……跟我这儿学了□□鹦鹉的方法,这鹦鹉也是认得我的,但后来那小东西自己飞回来了,问谁也没有回复,这是……不要了?这不要了干嘛先开始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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