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尽半面妆+番外 作者:亦yi【完结】(97)

2019-01-25  作者|标签:亦yi 恩怨情仇 豪门世家 商战 强强

  宫妆打断他:“杀了吧。”

  鸟贩子住了嘴,整个人木愣愣的。

  宫妆轻描淡写道:“宰掉炖汤,记得毛拔干净点,多放点作料,骨头剁碎了喂狗。”

  鸟贩子瞠目结舌:“这这……”

  宫妆冷笑一声:“怎么?”

  鸟贩子显然有些不能理解:“那小东西您那个谁可教了半个月,好不容易会背一首《采薇》,就这么炖了……是不是太那什么……况且鹦鹉肉又不好吃。”

  “还会背诗?”宫妆眯起眼睛,“那记得拔了它舌头。”

  说完宫妆就令人将鸟贩子赶出门去,拾起桌上一杯水抿了一口。

  宫妆早知道,姐姐能给应水卿弄来一只鹦鹉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为了将那只一点都不像Pumpkin的东西尽力弥补差距,她做得够多了,只是那野东西毕竟无法比上Pumpkin。

  就像他是应水卿,她是宫半面。

  所以她费尽心思,他不屑一顾。

  005

  宫家倒了。

  这样一个内部空虚的庞然大物就像超市前面充气的狮子,只要一个不大的针眼就可以慢慢放空,何况是被应家当头一击,死得更快。

  只是宫伏不曾想到,自己的妻子会杀死自己,应子镏也不曾想到,自己的女儿会背叛自己。

  而在这一辈当中,他们也没想到那一天会来得那么快。

  其实应水卿也没想到,尽管他是个主谋之一。

  他和宫家姐妹相处良久,大抵摸清楚了宫半面与宫妆的性格,宫妆这位万岁爷是没的说,属压路机的,不论哪儿铲起来的土,轰隆隆一路开过去,保准儿压得比飞机场还平;而她的影子,宫半面是属鬼的,绝不明着打人,基本上都是暗着做事,阴险得很,且事事向着她妹妹——这让应水卿很窝心,如若这姐妹离心,他的计划肯定要顺利得多。

  他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喜欢宫半面,但这不好说,毕竟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很喜欢Pumpkin,但后来,那只爱宠死了也就死了,清明节他都没上过坟。

  应家的血脉都感情缺失,这倒是真理。

  虽说如此,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无论从哪个方面,宫半面对应水卿真可谓是掏心掏肺,结果呢,应水卿二话不说就把她卖了,顺带将宫家彻底拖向万劫不复。

  宫半面当时知道这个事的时候沉默半晌,最后无声地笑起来,没说一个字,转身就走了。

  第二日天还没亮,宫半面高坐在宫家已被空悬了的家主宝座上,以宫家长子宫半面的身份,冷酷地向应家下达了战书。

  宫妆没有意见——她附议。

  而宫家真可谓是一无所有,应子镏几乎将这个庞大的世家掏空。但宫妆冒险精神非常之足,她铤而走险了。

  在缅甸,宫妆将衣领竖起来,在避风处点燃一根烟,夹在指间回望这里数条肮脏的小巷,心底一片肃然,心底盘算着毒品这条路走不长久,只能算是垂死挣扎,如果真要复兴宫家,必须干点正经的事,起码有个正经的皮子,有了好皮子,里头黑的白的哪有那么容易说清。

  宫妆在这里避了十四天,随后制造了大批的人命案,顺利逃脱。

  回家后不出意料看见宫半面坐在桌前看着她,一身男装,此时她面色冷冷,苍白地有些病态,五指握拳放在桌上,神色默默地开口:“宫妆,你过来。”

  宫妆心中本就不安定,见姐姐从未用过那种眼神看自己,此刻更是莫名烦躁:“不就是贩个毒杀个人么?有什么好计较的?”

  “有什么好计较的?”宫半面低低重复,随后声音陡然变了调,带着风雨欲来的愤怒,“我在跟你计较这个?”

  宫妆没想过有这么一日姐姐也会斥责她,认真地看着她:“那你在计较什么?”

  宫半面沉默许久,忽而极低地叹了口气,微微抬了眼,宫妆看见了她清澈又疲倦的目光。

  目光中满是惊心动魄的悲伤。

  只有悲伤,也只剩悲伤。

  “我把能卖的,都卖了。”宫半面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这个。

  然后宫半面履行了“影子”的职责,替宫妆走了死路。

  直到后来多年,宫妆从未放弃命人查银行卡中钱的来源,因为无论宫家怎么卖都不可能有那么多钱,后来终于有消息递到宫妆手上,说是在黑市查到了,几年前有宫半面卖东西的记录。

  宫妆问:“什么东西那么值钱?”

  线人说:“两公斤血,四截骨髓,半块肝脏,一个肾。”

  宫妆忽然浑身发冷,猛然明了宫半面所言“能卖的,都卖了”,那是怎样残酷的事实。

  当年她脸色惨白,她却从未明白她的悲哀。

  宫妆沉默良久,将手中的资料扔到地上:“一周之内,做掉那个买主。”顿了下又道,“还有买主的买主,用了什么东西,就得还,都给我毫发无损带回来。”

  线人本来还在犹疑,而在宫妆猛地砸碎一桌的瓷器后,不再敢停留,立刻唯唯诺诺地退出去,宫妆深吸了一口气,看向立地窗的明媚阳光,心中肆虐着无穷无尽的暴戾。

  006

  而应家简直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这一场白道混战的手笔非常之大,甚至将迟家都卷了进来,而迟家的覆灭一部分是因为应家,而另一部分是他们自己的原因了。

  他们祖传精神病。

  话说得了病就得治,迟家世世代代都是这么得病治病的过来,迟家嫡系不论儿女,十岁到十六岁,都必须在特定的精神病院居住,等待精神稳定后,再做出继任家主的决定。

  但应家非常缺德,应子镏暗中联系了现任迟当家主,迟下楼的长子,迟佼社,并偷偷将他从精神病院放了出来——因为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没病。

  应家觉得,这么一个说着自己没病的精神病,是一个非常好的精神病炸弹。

  果不其然,炸了个迟家措手不及。

  迟下楼非常有远见,曾经在宫家家主宫伏还在世的时候,与他密谈过一番,但宫伏并不相信自己的爱妻会杀害自己,迟下楼受不了他的乐观,于是开始重点教导宫半面。

  宫半面十四岁时,迟下楼给她安排了一场出师考。

  地点处于宿妆残古楼,宿妆堂一直以来的堂口。

  宫半面缓步走进来,每一步像是踩入棉绒,寂静无声,高大的铁门在她面前,仿佛是岁月中沉凝巍峨的巨人。

  她毫不畏惧仰视,或是说漫不经心,嘴角微微勾起,然后向迟下楼的方向轻轻笑了一下。

  “开始。”迟下楼面无表情举起一只手。

  铁门轰然打开!

  宫半面迅速冲入,那一刻的发力犹若野豹,瞬间撞碎了一个杀手的下颚!随即狠狠一个肘击,未曾等那口血溅到自己,瞬间借助反推力踢中后一个杀手的胸口。随即再旋身!第三个杀手的手臂被她缠住后用力掰断,前来援助的第四个杀手也被她制住,蹬地后猛然跃起,格拉一声扭断了脊椎。

  身体坠落于地一声闷响!

  她深深呼吸了一下,短暂死寂后,犹若燃烧的凤凰猛地鸣叫而翱翔于天,八方攻击接踵而至!她在那个逼仄的空间里狂舞一般出击,动作行云流水,狠辣至极!

  “再快!再快!再快!”迟下楼冷冷出声。

  随着这一声声催促,宫半面即可加速,那些在戏台上绚丽的技巧全部展现,都是杀人的绝技,妖娆的舞姿变作噬人的蛇,獠牙凶猛无比。

  “还要快!注意你的重心!不管敌人多么强大!不能偏向任何一方!”

  那一个身影高挑直立,仿佛是山巅之上的白色雪荆棘,杀死敌人的同时,那些薄刺也被一一除去,不管对方在何处造成了多大的伤害,永远只会攻击,不知疲倦。

  “没时间了!最后五秒!”

  最后这个孩子爆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唱腔,然后猛地旋转!无休止的旋转!仿佛一个永不停息的圆弧,边缘带着刮出的血迹,飞溅如同焊铁时的火星,新鲜滚烫,那些杀手试炼手仿佛被镰刀割到,麦子一样盘旋倒地。

  阳光从檀木窗口透进来照在她身上,十四岁的宫半面神态有着隐而不露的傲然,像是一幅古描的静物画。

  她独自一人伫立在众人尸首间,抬起手,用两根手指夹住一缕鬓发滑下,汗水沥沥低落,她苍白的身影上布满光影,缓慢抬起眼一笑,艳丽至极,也同样单薄如水中宣纸。

  “漂亮,我的门生。”

  迟下楼缓缓抬起手,鼓掌,空旷的掌声在乌鸦的叫声中渐渐没去。

  宫半面刚刚一如既往地笑,迟下楼忽然上前一脚踹在她身上,宿妆堂班主的身手名不虚传,宫半面瞬间撞上了身后隔了十几米的墙,一口血喷出牙关,然后痛极地蜷缩起来。

  “老混蛋。”宫半面难受得靠在墙壁,低声说。

  “你还没资格骂我混蛋,合欢漏。”迟下楼冷淡负手,“除非你哪一天冠上了妆名。”

  宫半面哼了一声:“你自己冠不上,每次都来找我的茬。”

  “就算如此,你也骂不了我。”迟下楼转身离去,“半出师的小混蛋。”

  可是宫半面再没有机会,在冠上宿妆堂绝顶杀手所特有的“妆”名之前,光明正大骂她的师傅一次。

  迟家的家主,迟下楼死于她十五岁的春天,离她父亲宫伏的忌日仅隔七天。

  007

  应水卿不想要这样的结局。

  他觉得自己还是很喜欢宫半面,那个在梧桐树下唱戏的小女孩,那个拿着折扇眉间一抹笑意的宫家天仙,那个会叫他卿卿的人。

  该进牢子的分明是宫妆,宫半面为什么要去?为什么这世界上那么多姐妹反目成仇,她偏偏那么护着她那个万岁爷似的妹妹?

  一次世家宴会上,应水卿冷淡地吩咐心腹侍者,给宫妆的酒中下了料子,彻底坏了她与宫半面一模一样的声音。

  随后便是疯狂地收集资料,证明监狱里的那个人不是宫妆,真正的宫妆还逍遥法外。

  可宫半面也令他震惊,他无法想象那个女孩居然公然认了一个宫家长子的名头,证明自己不是宫妆,然后……将所有的罪责都往她宫半面的身上揽。

  因为旧案翻出,曾经那些囫囵吞枣的判决作废,这一次更狠,男监死囚。

  应水卿简直无法想象,那女孩进那种牢子会发生什么事,他无法脱身,便即刻令迟家目前的家主,迟佼社去照应她。迟佼社这精神病也居然莫名的好说话,打点出了个典狱长的身份,便匆匆奔赴上任。

  直到后来,应水卿才知道,自己平时做得最蠢的一件事,莫过于此。

  迟佼社毁了她,将她的尊严、骄傲、生命,一切的一切,打落尘埃。

  宫半面十九岁,策划了整整三年的越狱。

  那一个深沉的夜晚过去,温暖而白粲的阳光铺满大地。

  宫半面死了,死在了过去,从这一刻开始,那个从黑暗中叛逃出来的孩子,名为滴尽妆。

  所有人再无法真正重见她容颜,浓妆若滴落,戏尽即人终。

  五年过去,应水卿再见到当年的女孩,发觉那么熟悉而陌生。

  那么美的眉眼,却含着那么多的冷漠,冻得人心里发寒,不同于宫妆的浩然正气,是一种阴沉沉的,又妖娆如鬼魅的淡漠。

  她是一曲万人空巷的妆女神,也是一令腥风血雨的仵官王。

  应水卿淡淡看着她,只见她慢条斯理让人帮忙褪下昂贵的戏装,穿上备好的西服,短发垂在耳畔,像那些商场老手一样漫不经心打着领带,用一种疏离客气的语气打着招呼:“原来是应家太子爷,失敬,我就是被你们应家视为眼中钉骨中刺的宫家副家主,滴尽妆。”

  那一刻,他心头巨震,那个记忆中叫着他卿卿的小女孩,原来早已死在了眼前这个人的眼瞳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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