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十年,不算很长,却也不短,至少对于纳瑟来说沉积了十年的思念无论如何都需要一个理由来发泄的。
然而再见时的激动与兴奋只是一时的,特别是只有他一人陷入回忆的时候,纳瑟总有些失落,几日下来,纳瑟虽乐此不疲地拉着他的“燃”诉说他们的过去,可渐渐的他发现,他们之间竟只剩下过去,“燃”对自己的态度永远都是陌生和紧张,他不再是记忆中那个任x_ing的少年,他称自己为“陛下”,甚至不敢大声说话和大笑,哪怕纳瑟极力表现的像个普通的恋人,也无法改变。
【给他一点时间,记忆总会恢复的。】
纳瑟这么安慰自己,而脑子里总是有个消瘦的身影一闪而过,他强迫自己忙碌起来,最好现在马上出征,因为他拒绝去思考一些东西。
比如……楚满的谎言。
“怎么?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
当纳瑟来到龙延的药舍时已是半个月后的事了。
这半个月来,纳瑟的失眠症状不仅没有好起来,反而更严重了。
许多不想面对与拒绝的事在梦中呈现,每晚都折磨的他无法入眠,明明那个人已经回到自己身边,可梦里燃的脸依旧模糊不清,最后总会被满眼的鲜红取代,每每惊醒总是全身冷汗,所以他想起了好久不见的龙延,同时不得不去想那个浑身是伤的人。
龙延说他的身体很不好,别说已过去半个月,就算再过个一年,都不可能完好。
至今仍无法下床,伤口反反复复总不见好,可当纳瑟来到药舍的时候那人却静静地站在了门口。
值得纳瑟欣慰的是他乌黑的眸子里隐约闪过一丝暗淡的光,说明他的视力正在恢复。
深蓝色的长衫因为太宽松的关系,让他看起来更苍白消瘦,黑白相间头发被剪去一大截,由原来长及腰迹变成了及肩,不过剪的并不整齐而且还是一样凌乱,不听话的刘海掩住了他大半张脸,微启的唇依然是没有一丝血色,但并不像龙延说的连下床都做不到。
“他啊,听说你要来,难得肯乖乖吃药。”
龙延在紫砂壶里热上药茶,说:“那你们慢慢聊,我去给你调药,还有……不要聊太久。”
不久以前,纳瑟曾为这个人感到心痛,为了他独闯敌营,没想到此刻见面竟会这么尴尬。
纳瑟默默地看着壶顶缓缓升起的烟,一时也找不到话题,要对面的人先开口估计更是不可能,他只是微微低着头,凌乱的刘海盖去他大半张脸,根本看不到他的表情。
龙延说千鸩已经对他不起任何作用,也就是说他渐渐拥有和普通人一样的情绪,有悲有喜,就是不知痛的时候会不会老实也喊疼呢?
还有面对自己的过去,他又是如何想的呢?
纳瑟微启着唇,有些话已经冲到嘴边,却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不论如何,他们交焦都应该到此为止的。
就这样,两人谁也不说话,沉默让气氛变得尴尬,纳瑟看着他握着杯子的手不由地皱了皱眉,那杯茶估计早就凉了吧,可对方似乎并没有喝的意思,而自己已是第四杯茶下肚了。
“哎……”
一声轻叹,却让纳瑟捕捉到了来自那双满是伤痕的手指的极小轻颤,也莫名地扯动了纳瑟的心,指尖不知何时已轻轻抚开他的头发,对方的低垂的头却突地一沉,纳瑟微微一愣,顿时失笑出声,对方的头猛地抬起来,神色紧张的看着他,但视力尚未完全恢复的眸子却一时抓不住焦点显然有些茫然失措,这模样竟有些……可爱?
纳瑟尴尬的清了清嗓子问:“很无聊?”
“不……”
明明无聊到打瞌睡了不是吗?
纳瑟的心情瞬间明朗起来,其实真的有很多话想对他说,但想想有些事不问不说也不是坏事,如果是不好回忆,又何必非要让对方去回想呢?
“你的伤怎样了?”
“已经……好多……了……”
他的声音依然沙哑,说的有些费力,龙延说他的韧带受过伤,而且没有得到好的治疗,一直带着炎症,以后可能也好不了。
“眼睛呢?看得见我吗?”
那颗微低的脑袋轻轻地点了点:“比以前好多了……”
“那就好,你就在龙延这里好好休养,这里的药材最齐全,等你好了以后……”
说到这里纳瑟却触起了眉心,他的视线落在然遍布伤痕的双手上,他知道,在他的身上,比这样还要严重的痕迹还有很多,随着时间的流逝它们会淡化,却不会消失,那么心上的伤呢?
“我看龙延之前在向侍女推荐他新调制的美容药膏,不知他有没有办法连你的这些疤痕也一起治了。”
纳瑟玩笑般地说着,手却不由自主地轻轻握住了他冰凉的双手,下意识地捂在手心里试图温暖它们。
可从掌下传来的颤抖却更明显了,纳瑟想问他怎么了,张了口又莫名其妙地把话咽了回去,收回了手。
“伤城郊外十里处有一座小别院,我已经让人去打理了,到时你就去那里吧,我会安排一些人过去,你就……”
“谢谢你。”
纳瑟的话被硬生生地截住,但他并没有生气,因为自己说的这些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谢我什么?我之前那么对你,你还谢我?”
纳瑟眯起的视线落在他隐约露出的苍白嘴唇上,不知为什么,从那里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莫名的让他心痛,因为同情和怜悯吗?
“我们是敌人……你明明可以不管我……”
做不到!
纳瑟吃惊的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抬手捂住自己的嘴,生生地吞回刚刚那三个差点脱口而出的字。
幸好对方的视力并不好,不然一定能看到纳瑟此刻狼狈的模样,他顿时觉得不能再待下去,于是站起身子和他告别。
“总之,你好好养着,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龙延,还有,别说什么敌人不敌人,你的事我都知道,乌伤老王给你和那些鬼兵队都下了药种了盅,你和他们一样!都是受害者!”
所以我同情你,仅此而已。
纳瑟大步跨出门槛,身后却再次响起然沙哑的声音,还是那句“谢谢你。”
纳瑟的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停下,直至第二声“谢谢你”响起时,纳瑟才缓缓说道:“我知道……”
“那么,请纳瑟大人以后请别再来了。”
“……”
在纳瑟回到住处时才猛然想起,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完全可以发火,那里是龙延的地方,而龙延是自己的好友兼死党,他一个曾经的阶下囚凭什么限制自己的去来?
虽然是这么想的,但纳瑟却因此情绪低落到连续几天都没有去见心爱的“燃”,每天忙着处理政务和听那些长老以及楚满的唠叨,足足花了半个月时间去消化那个人的话。
17
“怎么样?恢复意识了吗?”
“还,还没……”
侍女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手里捧着一盆被血色染红的水。
小小的屋子里堆放了十几个暖炉,炉上的药罐不停地冒着烟,整个屋子里冲刺着浓浓的药Cao味,可床上的人却依然手脚冰冷,消瘦苍白的身体时尔抽搐与痉挛,意识永远飘散在灵魂之外。
刚刚换上新药的伤口没一会儿就渗出血来,在雪白的纱布上晕开赤色的花朵,龙延根本不需要为他穿上衣服,因为他全身大大小小的伤,随时都需要盖上新的纱布,即使如此,就算痛的意识模糊,床上的人依然固执地忍耐着,只是偶尔发出几声低不可闻的□□,就连负责照顾侍女都不由露出同情与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