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不要让帕格尼尼谋杀你+番外——豆豆的挑豆【完结】(12)

2019-05-11  作者|标签:豆豆的挑豆

“又做噩梦。”

乐悦仍是不响。突然重又钻进他怀里,手臂环住他的脖子,把脸埋在他胸口哭出了声。

17(下)

两个人几乎一夜未眠。

乐悦终于睡熟了,林以诺看着他睡觉的样子。嘴唇紧紧抿在一起,充满了警觉。为何连睡觉都会有这样深刻的防备。林以诺起身把房间的窗帘全部拉上,阻挡陡然射进来的阳光。

房间电话的显示灯在闪烁。林以诺颇有些困惑地接起,服务台解释有外线电话,然后,苏解语的声音传过来。“林老师,我必须再见你一次。就在上次的咖啡店等。”

电话咯嗒一声干脆的挂断了。

林以诺看见苏解语的时候,她坐在同那天一样的位置,以一身子夜黑的雪纺裙示人,姿势都不变。那种白天看来装腔作势的颜色被她打理得分外妥贴。她点了一根烟,看着他坐下,轻声微笑。

林以诺冷冷看着她,“有话请直说。”

她脸上的笑漾开了些,说,“林老师,你应该十分清楚那种三流比赛不是乐悦的出路。”她停顿一下,把手里的烟摁进烟缸,“我找人寻来了乐悦头一回比赛的现场录音,他有叫人吃惊的天分,所以我改变主意了,我决定把乐悦带在身边,我要他在三年内成为受人瞩目的小提琴家。”

在现实世界里总有这样一些近乎荒谬的事情发生。

林以诺看她一眼。开口就很坦白,“我以为你害怕见到他。”

苏解语全无动容,“我是他的亲生母亲,孩子在母亲身边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她兀自往下说,“林老师,你显然对乐悦同样抱有极高寄望,毕竟这世上没有人会免费对另一人交付感情,连亲人都做不到。可惜你并非通过正当法律途径收养乐悦,所以上了法庭你也无一点胜算。”

她说得对。面对这荒谬的世界,他又能做得了什么。

“你准备给乐悦一个家。”

“林老师很久没在外面世界走,说话恁地天真。乐悦只是做我的学生,他将会有一个很出色的新身份助他成功。关于乐悦的真实身份,我十分相信林老师的人格。”

她的态度就像一切商人做商业谈判一样,冷静诚恳,摊开来讲。林以诺始终不是她的对手。但他已经不觉得她有多可恨,这个女人抛出了一切,包括自己的血肉,只剩下具空空的壳子。他有些悲哀地看着她,“有没有想过对乐悦造成的伤害。”

苏解语哈哈大笑,几乎没落下泪来,过一刻,说,“我倒是相信人要受些伤害才会更加专注,这对成长有益处。”

林以诺看着她,一直等她笑完。

“你说得对,乐悦应该跟你走。”林以诺说着站起身,手臂冷不防撞翻了桌上的杯子,玻璃杯摔落在地上,碎裂的声音毫不容情将塞弗拉克的旋律切割成一条一条。

18

回去后,林以诺什么都没讲。他觉得在内部极深邃的地方,迸出一股无名的痛。他不清楚这种痛是什么,也不知道它要进逼到什么地步,只觉得它巨大无比,盘踞在他胸口,压在他心上,控制着他的皮肉,使得他什么话都讲不出。

乐悦是一定会成功的,林以诺十分确信自己的眼光。他也确信苏解语能帮乐悦,同时也能满足了他。而他,究竟是亲自到场或缺席根本无关紧要。消失,遗忘,死亡,告别,是生活里随时发生的事情。

想得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寄望,就得看你肯付出什么代价来交换。

他们都不是天使。

乐悦一直闷声练着琴。

黄昏时分,外面又下起雨,圣-桑如水粉般的音调在雨天潮润的空气中进行,如同踏在苔藓上的脚步。

林以诺同他面对面坐着,耐心聆听。完全成人的方式。

之后他轻声问了一句,“练完了吗。”

乐悦点点头,把琴放下。

林以诺停顿片刻,说,“乐悦,你必须跟你母亲走。”

乐悦看着他,“如果我说不愿意跟她走,你会让我留下吗。”

林以诺一震。

乐悦接着往下说,“我知道你去见她了。对不起,老师,你出去的时候,我跟在了你后头。”

他竟然戳穿了他始终不愿意承认的真相,他令他无所遁形。

林以诺神情寥落地看住他。这个少年,正在以他预料之外的力量冷静同他对恃。他不禁微微笑起来,“这样最好。”

乐悦突然上前一步,伸出双臂箍住他的身体,“老师。”他低声唤他。“你答应过我,一定不会丢下我的。”

林以诺只觉得心中酸涩难挡,一时出不了声。连他自己也未曾清楚乐悦带给他的映照,所以,他放弃乐悦是残忍还是仁慈,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过了长久的时间,他作出回答,“世上没有堪称永远的事。”

乐悦松开手,紧盯着他的眼睛,“所以你要推翻自己说过的话。”

乐悦的语气已十分平静,完全实事求是。原来他真正精灵,清醒,因为他从来无宠可恃,自然就早熟沧桑。

林以诺沉默。他发现自己这一刻丧失了表达的能力,面对离别不会挽留,也无力解释。他下意识把乐悦揽入怀中。若此刻反悔,应该还是来得及。不,也许就此放手才好。

只听得乐悦在他耳边说,“老师,我想再去看一次街头表演。”

他说完,离开他怀抱,把琴装进琴盒。整个过程一点表情也没有。

两个人冒雨街头,走的是同一条街道。途中再无一言半语。

同样的街口。虽然下雨,看表演的人依旧很多,年轻的大孩子们挤在一起嬉闹欢唱,都淋湿了,头发上脸上全是雨水。

乐悦取出琴,边调弦边朝人群中间走。周遭的烟草,嘈杂,喧闹,都与他没关系,所有想听或不听的人亦没有关系,他走到正中间,停住,闭上眼睛拉动琴弓。琴弦震颤发出的声音,像雷电袭击过夏日田野后,残留下来的低沉余音,如漩涡似的打转,尔后在空气里轮回不已,脆硬的断片,躁动的阴影,丑态百出的形状,营营扰扰,狂乱浮凸。

琴音过疾过盛,却不胜其哀。

年少的他,就是这样执意,宁肯相信自己内心制造的幻觉。

林以诺转过身,慢慢走去了街口的另一边。

19

苏解语带走乐悦的那日,林以诺并未到场作见证。他安慰自己,一开始总是不习惯的,会这样失魂的等,也会间歇性的抽痛,等后来便好了,等习惯了便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一如瘫痪病的突然发作,一开始把人击垮,但是渐渐地,肌肉又会恢复弹性和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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