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以诺搂得他更紧,“跟我说是的,我愿意。”
他实在不懂应付此类情况,非常紧张,最后只得呆傻地说,“芝加哥是反对同性婚姻的。”
“说是的,我愿意。”
“是的,我愿意。”他懵然地重复。
咦,面孔上发凉的什么,他伸手一摸,是一种浑似汗珠的液体,不知怎地,这液体自眼眶争先恐后鼓涌而出,他的手指根本无法遏止其突发的攻势。
40(下)
他把头低了又低,整个揉进林以诺的胸口,颈骨仿佛折断了似的,明明欢喜到极处,又有一种凶犷的悲哀搅乱头绪,纵有千言万语,要说说不出。形同劫后余生。
林以诺松开怀抱,微笑说,“看着我,把刚才的话重新对我说一遍。”
乐悦抬头看着他。他背后的一线流光从玻璃拱顶挂下,散落地面,大蓬大蓬的金色,映照着他的脸,再一点点淹上身来,像蜜糖一样的缓慢。乐悦觉得目眩神迷,整个世界他只有他,再没有别的了。
他缓缓地,一字一句说,“是的,我愿意。老师,我愿意。”
林以诺握起他的手吻一下,“我们明天就去加拿大注册。”
隔日的清早,他们便驱车前往加拿大。礼服和戒指都是现买的。注册处人员办事能力极高,整个过程不见任何花哨的动作,一切做得妥妥贴贴。
当晚两人带着结婚证书返回芝加哥。乐悦双手摩挲着证书上的名字,笑,“我必须在银行租一只保险柜来藏它。”语气却一点不似说笑。注定他永远抗拒不了内心深处多疑泛猜的禀性。
林以诺摇着头笑。
乐悦侧身看向他。现在这个人是属于他的。他想,终于是真正属于他了。
乐悦伸出一只手,从座椅底下慢慢触到他的膝盖,然后慢慢向上摸索,最后覆盖住他的小腹。
林以诺减慢车速,望了望他。两人都笑起来,这样的念头是可爱的。
车子在高速公路的一个弯道转入小路,被车灯照亮的一小块树丛,泛起了一片亲爱的,甜蜜的淡红,清爽,无辜,善解人意,很有点洞房花烛夜的味道。
车子刚停下来,乐悦的双手已经灵活地解开了所有的扣子,又有条不紊替林以诺除了衣服,一件件扔到车后座上。两个人在局限的空间里努力地使身体紧贴,姿势又妖腐,又缠绵。皮肤火烧似的紧束着心怀和肺腑,一阵一阵的热潮腾踊着急不可待从浑身每一个细胞爆破出来,比相思更难熬,简直要互着了。
乐悦用脸颊厮磨着林以诺的脖子,手指微微战栗地探入他体内做着扩张,林以诺箍紧他,略抬起身体配合他进入的角度。乐悦进到他体内的时候,静止了一会儿,感觉像进到他的血脉里,呼吸,心跳,什么都忘记了,爱是惟一,十全十美的。
“老师,我爱你。”他俯身在他身上,看着他的眼睛说。
林以诺看着他,忽然微笑了,无限柔情地拂着他的脖颈同他亲吻。
41
他们只做了一次,休息一下,便将车子开回正道,而天色开始放亮,光线正从摩天大楼的肋骨间透出来。一个很美丽的早晨。
回到家,各自洗漱。稍后,乐悦把做好的茶端上餐桌。
林以诺端着茶喝了一口,佯装不满,“还有早餐和报纸呢。”
乐悦立刻毕恭毕敬垂手答,“给我五分钟,马上准备好。”
林以诺伸手拉住他,乐悦顺势坐到他腿上,两个人十指交握笑着吻在一起。
原来人是可以这样肆无忌惮表达感情的。
“你上了今日报纸的头条。”林以诺摊开桌上的报纸。“当事人尚未出面,新闻却登满各大媒体头条。你的经纪人很有本事。”
谁说不是,临别之前仍在鼎力帮他。乐悦暗暗感激。可惜的是,他留不住他。或者,也不算太坏,两人之间一个多余的动作都没有,像同壕战友,今朝一同迎战,明日便拆散,生死难卜。再见面,只怕已过数十年,尘满面,鬓如霜。
林以诺换上衬衣,出门排练,乐悦送他到门口,眼望他上车离开,再返身坐回餐桌旁,兴致好得不得了,打开唱机,边吃早餐边听阿尔卡多录制的新唱片,含糊地跟着旋律哼唱。花园有低低的鸟群飞过的声音。
之后一直练琴。中途出门买了一只朴素的婚礼蛋糕。
晚上林以诺迟归,乐悦便走到街口等他。林以诺带回了一台古旧的节拍器,将它置在琴房的正中央,伶仃的模样像个久等了的情人。
乐悦一时还不会意。
“它出自19世纪,由梅尔策尔亲手制造。我觉得它作为我们最后一堂课的纪念品最合适不过。”
林以诺说完拿起了属于他的那把赫里埃琴,拨动节拍器的摆杆,琴弦与弓子彼此摩擦,疾风般的速度。是《帕格尼尼24首随想曲》的第5首。旋律像魔鬼的尖牙撕咬出的一种充满爆裂感的深红,按照轮回的轨迹生长,滑出的纹路仿佛漩涡,人多站立一会儿必将被它天罗地网的气势所控,不得生还。
乐悦近乎膜拜地听着。
这个时候,林以诺握弓的右手倏然在琴上止住。乐悦看他望向墙上的挂钟,“刚刚好一分半钟。演奏帕格尼尼,我的右手目前只能坚持一分半钟,这是我的极限。”他不带一丝情绪,平静地陈述完事实,把琴交还给他。
乐悦发觉内心某处又嘣的一声裂开了,他接过琴环抱在怀里,试图替伤口止痛。
“现在我们来谈谈你的中央公园音乐会。我要你在中央公园的舞台上演奏这首随想曲。”
乐悦闻言静默地看着他,良久,讪笑起来,说,“老师,我做不到,与你相比我的演奏就像个傻瓜在无病呻吟。”
“我从来不这么认为,哪怕是最初的街头表演,你的演奏也是与众不同的。”林以诺正色看着他。“只是失败一次,就怕了吗。”
“我根本驾驭不了它。”
“因为你所追求的仅仅是把他的作品原封不动的进行再现。”
“我也犯过同样的错误,以为沿着帕格尼尼的途径才能赢得与他相似的成功。并不希奇,每个小提琴手都想做帕格尼尼,但结果是,到现在为止没有人能够让帕格尼尼复活,而帕格尼尼却能轻而易举谋杀一个人本身独具的天赋。”
“想驾驭帕格尼尼,就必须强悍过它,不单指技术。乐悦,你做得到。”
乐悦看着他,笑了,“最重要的是,我急于寻求出路,这是惟一捷径。”
林以诺笑起来,“你现在一秒钟只能完成10个音符,想要赢首先必须在一秒钟之内完成16个音符。从现在开始,听着节拍器,跟上它的极限速度,两分钟之内完成这首曲子。你要站在纽约中央公园的舞台上用两分钟时间征服所有人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