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不要让帕格尼尼谋杀你+番外——豆豆的挑豆【完结】(9)

2019-05-11  作者|标签:豆豆的挑豆

林以诺既好气又好笑,“是吗。”

乐悦瞪大眼睛紧盯着他,“老师,医生有没有说多久能治好。”

“如果你不老实躺着休息,就永远好不了。”

乐悦松下一口气,耍赖式地侧身倚进林以诺的胸口,适时掌握林以诺对他的娇惯。乐悦也有他的一套。林以诺下意识伸出手将他揽进怀抱里。

乐悦恢复得很顺利,医生允许偶尔外出,林以诺答应带他出去医院看附近有名的街头音乐表演。他们沿着被称为繁华街区的地段一路走下去。沿途的霓虹闪烁着眩目的色韵将路面映成七彩色,整条林荫大道看起来像一条发热的活物,满怀激情的微微弯曲,新鲜活跃,甚至略带冶艳。无意外地在路口看见了大群街头音乐家,他们正以弗利什卡斯舞曲为基调联合即兴演奏,乐器混合的声浪被含混不清的音响所推动,发出濒临倒塌的多重回声。一大帮似乎刚刚聚饮归来的年轻人,像一支流浪大军,将梦境般纷乱的旋律围聚起来,组织成形状奇特的魔圈。

这些演奏者根本不作周密的思考,用于过渡的和弦几乎闻所未闻,一味兴高采烈地大胆妄为,旋律线条全部与学院派神圣的传统背道而驰,如同原始精神的变形,它们不停的移换,缠绕,交叉,重合,使极之迥异的表情变化紧挨在一起,如此粗鄙,偏偏敢坦坦荡荡当街示人,态度异常剧烈嚣张。在这里,音乐就像小镇深巷里的正午阳光,自然而然就让每一个恰好经过的路人得到。林以诺不自觉受它吸引,他细腻而挑剔的趣味在此处完全不作数,这份如火如荼的坦荡,似无限丰富无限博大往前推进,灼热至沸腾,如同一场酣畅的初恋。

在某些时候,美的东西只有摆脱了某些自命不凡的束缚,肆意招展,才能浮显出来。

13

林以诺看到乐悦眼睛里贪恋的光泽。他犹豫片刻,伸手转过乐悦的脸,“想不想过去试试。”

乐悦怔了一下,惊喜地一把抱住他的脖子,猛点头,整个身体都往他身上窜。林以诺无奈任由他这样抱着不松手。

一个乐段的空隙,林以诺上前轻声与一位小提琴手交道,那位满头银发的长者吹起一声响亮的口哨,随即单膝跪地,双手托起小提琴交给他,姿态华丽而隆重。狂野的举止,引来更狂野的应合,口哨声尖叫声滑翔出一道道浮动的轨迹。

林以诺转身把小提琴递到乐悦手里,“去吧。”

乐悦接过,顿在原地没移动脚步,似乎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林以诺忍不住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不用紧张。”有人率先叫嚣起来,乐悦长长舒一口气,走进人群中间,正面对着林以诺,然后极突然地深深拉动琴弓,用马祖卡节奏干脆利落地阻截了先前的节奏原型,等不及所有人适应,盛装的旋律便不依不饶以粗犷猛烈蛊惑柔情似水,乐悦瞬间饱满的灵感像烈火蔓延全身般毫不理智,轰轰烈烈,难以自抑,殊死的极端堕落至稠密无隙,牢不可破捆绑到底,缠绵着低低盘旋,尔后飞速掠过,刻刻进逼的造型矛盾翻滚升华,辛辣的颜色到处泼溅,透露出激奋和诡异的美感,压迫听者的感官,统统无可抵防。竟至忘记时间。

结束的时候,临近午夜,一切回归正道,重新有迹可寻的安全和乏味。

乐悦非常欢喜知足,回去的路上嘀嘀咕咕说个没完,亢奋之极。路上几乎没有行人,连同熙攘的游客也各投归宿,乐悦响亮的声音穿透空气在空荡荡的路面产生绷脆的回响。林以诺笑笑地不时侧过脸看他。与曾经得失成败的经验迥然不同,乐悦充满灵感的即兴演奏所具备的强大的内心力量,形同解除封印后无禁忌的抵死纵情,很难说明,类似于天然生成的气场,潜伏着某种迫切的隐喻。遵从秩序,或者,放任自流,哪一种途径更接近真相。这两者争锋夺势,相持不下,林以诺无法划分侧重。

回到医院,乐悦累得厉害,爬上病床很快睡熟了。林以诺慢慢走去旅馆。冲完澡,困意已消,木格子窗外有充沛的风吹进房间,声音轻快,令人耳目清醒。这一夜不了了之。

一夜未睡,血液流转的速度会有些减缓,使人知觉略微迟钝。出了旅馆,林以诺临时决定前往剧院。外面阳光和风都很充足,林立的楼群,露天座里层出不穷的顾客,城市的风情仍旧井然有序,表相丰盛完满。他没办法与周遭相融无间,像来自外星球的访客,与一切形成隔膜。他刻意徒步走一些僻静的狭小街区,避开外界的喧闹。

比赛的最终决赛稍后将在剧院进行,是一场公开的音乐会。剧院大厅的门还未打开,林以诺靠在一旁等候,剧院门口逐渐聚齐了业内名声显赫的专家,还有许多家长带孩子一同观摩,虽然声势浩大,但人人斯文有礼,相互之间保持着相当的距离,偶尔低声交谈几句,小心翼翼以免干扰他人。

林以诺无意发现一个东方面孔的女子,穿一套镶蕾丝的黑色丝绒窄身裙,十分合理优雅,左手牵着一个幼小的男孩子。她站立的位置令林以诺看清楚她的大半部分侧脸,有种非常熟悉的介质。一个膨胀的幻象逼近他,突兀的真实,那张侧脸,从额头直到下巴的轮廓同乐悦床头上那张旧照片里的女子一模一样,包括稍稍挑起的眼角,甚至眼神。林以诺猝不及防,如遇鬼魅。

14

他试图走近些。幻象渐渐在眼前放大,如形容狰狞的恶,出击精准重力。林以诺被它狠狠冲撞。

乐悦的眉目真正像母亲。林以诺看着她,真奇怪,岁月好像对她不起作用,她仍然非常年轻,活脱脱一位生活优越的贵妇,一切健全,什么都不缺乏,在她身上寻不着任何历史和过往的线索。

那小男孩先发觉他注视的目光,亮闪闪的眼睛好奇地看向他,然后一径地冲他笑,灿烂的笑脸夸张似从不知人间忧欢。那位全新的贵妇终于也注意到他,礼貌地微微笑起来,修养极好。林以诺轻轻颔首,说,“您的孩子很可爱。”

“谢谢。”她说。

林以诺看着她,“原谅我的唐突,我的一名学生跟您很有几分相像,也许您认识,他叫乐悦。”

她的表情一丝痕迹都没有,仍是微笑,俨然训练有素。他听见她说,“真抱歉,我好像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说完态度体贴地向林以诺欠欠身。

林以诺不由地冷笑,“是吗。”

他小视她了,这弱女子应付事故的经验足足高他好几倍。她叫他吃了败仗。

两个人面对面走入僵局。

“妈妈。”旁边的小男孩子仰起头瞪大双眼看两名大人较量演技,一脸茫然。林以诺愣住,自觉过了分,无论怎地,不该当着一个孩子的面做出挑衅。他努力克制自己恢复常态,转过身去下意识抬手遮住撞痛他眼睛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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