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甜 作者:杜辛【完结】(3)
他解开唐甘身上的绳子,把他背在背上,一步一步稳稳地朝他们原本所向的方向走,他把唐甘托了一下,让他更好地趴在他宽阔的肩上,“我叫陆苍。”
叁.
陆苍比他大七岁,唐甘一开始还天真的以为陆苍是个可靠的大哥,谁知也就他刚来的那阵子,等唐甘适应了时候,陆苍的原型就现出来了。
据他说,大半个木樨镇都是他的,他们家家大业大却是几代单传,到了他这一个小的出世之后更是人祸连连,父亲在他年幼就病逝了,祖父和母亲把他宠得没边,却也相继撒手,在陆苍刚成年的时候,陆家就只剩他一个小独苗了。
唐甘听了之后未免产生几分同病相怜之感,正在搜肠刮肚地准备宽慰他时,陆苍却笑嘻嘻地抬头说,“阿唐,我们去听曲儿好不好?”
明明长得人模狗样,要文能文要武能武的,陆少爷最爱的却是上山打猎下河抓鱼还有听小曲儿,要不是他家底经得起他造作,家里又有忠心耿耿的管家,这种纨绔指不定能活到多大呢。
唐甘对他这种前后不一的差别目瞪口呆了好一阵,才勉强相信那天把他从匪徒手里救下来的是这么个扶不上墙的玩意儿。
陆家生意做得广,吃食穿用的铺子几乎都能看到陆字招牌,更不用提良田、农场、果园这一类的产业了,唐甘甚至觉得陆苍说的“大半个木樨镇都是他家的”是一种谦虚,但是转念一想,陆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公子哥应该是不会的,他可能根本不知道谦虚为何物。
管家言伯倒是对唐甘很满意,可能在他们家少爷的衬托下,稍微上进一点的人都能显得万分努力了起来。唐甘知道陆苍对他有恩,再来十个他门家也养得起,但是唐甘却并没有打算永久的赖在陆家当一条米虫,他细细思考了几天,又向管着陆家生意的管家请教了许多问题,最后他决定:开一个点心铺。
他别的不敢说,学做点心几乎可以说是比学走路和说话还要早了,他在背井离乡之前,也是心心念念地开一个点心铺的。
关键是钱。
要是在泺乡,他爹娘存下来的积蓄和他替人写写字画画画挣的一点钱,勉强足够了,但是木樨镇比泺乡要繁荣许多,物价什么的也高,而且从家里带出来的积蓄一路上也花得差不多了。
唐甘思来想去,他本来就是寄人篱下,怎么好意思再开口向陆苍借钱,最后他从包袱里拿出一个手绢包裹的物件,悄悄地出了门。
他特地找了不是陆家的典当行,脚还只踏进去一只就被人拽着领子拖了出来,陆苍抱着手臂,笑得吊儿郎当的,“干什么呢?”
“你不是去听曲儿了么?”唐甘吓了一跳。
陆苍抬手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我正听着呢,看你鬼鬼祟祟的,就直接跳下来抓你了。”
唐甘看着街对面二层小楼敞开的窗户,里头的歌姬还好奇地伸出头来看,一时有些无措,陆苍也不催他,轻轻哼着小调,唐甘也不觉得这事儿有什么丢人的,就一五一十的说了。
“什么好东西拿来我看看。”陆苍朝他伸手,唐甘从怀里掏出小包裹放在他手心里,陆苍握了握带着体温的小布包,笑了笑,小心地打开。
一块用红绳串着的玉观音。
“我娘...我三岁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她特地去寺里求来的。”唐甘看着玉观音轻声说,陆苍看着他怀念和不舍的表情,扬了扬眉,手心一拢,把玉观音收进了怀里。
“我的了。”
唐甘猝不及防被他来这么一出,顿时急了,“哎!我要拿这个去当的!还给我!”
陆苍轻松地避开他伸过来的手,一边躲一边说,“当给我,等你赚了钱再赎回去,放我这还能安心些不是么?”
“说是这么说,但是我已经给你添了很多麻烦了啊。”唐甘拧着眉毛,一脸为难。
陆苍把玉观音贴身放好,伸出手来掐他的脸,“瞎说,跟我回去找管家拿钱了。”
唐甘一路上磨磨蹭蹭的,还是有些不情愿,但是陆苍油盐不进,就是不把玉观音还给他,两人一道回了府,管家一听顿时感慨了,看着唐甘的眼里多了几分疼惜,顺势又凉凉的看了他们家少爷一眼,似乎在等这位爷有所醒悟,谁知他一揽唐甘的肩膀就把人带走了,边走边嘱咐管家晚饭不回府吃,管家气得胡子尖儿都翘了起来,气冲冲地去账房给唐甘拨银钱去了。
点心铺开张那天,陆苍请了镇上的舞龙狮队来庆贺,引来了好多人驻足观看,他指挥人又放了一挂鞭炮,好不热闹,唐甘捂着耳朵对陆苍大喊:“陆大哥!谢谢你!”
陆苍靠在门框上,悠闲地抱着手臂,嘴角噙着一点笑,他今天穿了一身墨蓝底子银线滚边的衣袍,腰带一扎显得人更加挺拔,头发也好好地束着,与衣同色的抹额压在轩昂的眉骨之上,神采奕奕,丰神俊朗,是一个比舞龙狮队更吸引眼球的人形招牌,他俯下身在唐甘耳朵旁道:“既然钱是我出的,在你还上之前,你得叫我当家的。”
鞭炮放尽,围观的人踩着红色的碎屑跨进铺门,唐甘被撞了一下,陆苍伸手扶住他,唐甘还有些懵,不知道是被鞭炮震的还是如何,只觉得心如擂鼓,他喃喃道:“当家的?”
“哎。”陆苍笑,既是回答亦是回应,他把懵里懵懂的唐甘转了个向,又轻推了他一把,“去招呼客人。”
肆.
陆苍嗜甜。
他平日的口袋里都会装着几粒糖果,饭食也是偏爱糖醋的口味,知道唐甘会做点心时他看着唐甘的眼神惊喜得就像发现了一个宝贝。
“我从不信缘分这种虚头巴脑的玩意儿,”男人没个形,慵懒地倚在门框上看唐甘揉面团,唐甘听了疑惑地转过头来,鼻子和睫毛上沾了一点白色,“现在有点信了。”陆苍缓慢地道,唐甘有点不明白他的言下之意,只好也跟着笑,傻乎乎的。
刚到陆家的一段日子里,陆苍有点神出鬼没的,有时候会大清早就不见人,丫鬟就得满宅子找人用膳,有时候他又老老实实地窝在书房里,写几个字翻两页书就卧在小榻上睡觉。唐甘开了点心铺之后每天都要早起做好新鲜的糕点,然后又要记账、进货等众多j-i毛蒜皮的事情,他也没请伙计,一个人早出晚归的,比陆苍还要难抓,反而惹得陆苍三天两头就往铺子里跑,他也不干什么事,给一碗甜汤一碟点心就能老实半天,唐甘一开始还觉得他在铺子里太惹眼,渐渐地也就习惯了。
陆苍跟个吉祥物一样镇在铺子里,生意总是要比唐甘一个人在的时候要好上一些,木樨镇上的人都认得这个“镇富”,陆苍人又随和,男女老少都能和他聊上几句,唐甘忙着给人包裹点心的时候耳朵里就听着他们聊天儿。
“哟,陆公子!您今天又在这儿呢!”
“陆公子,多久没上我们酒楼啦?前些日子我还特地给你留了几坛子秋桂酿呢!”
“少爷,言管家找您呢,在书房等半天了。”
“陆公子,上回我给你说的那个姑娘呀...”
唐甘手脚麻利地用油纸包裹了松软或酥脆的点心,迎来送往,百忙之中抽空看一眼他,却总能对上陆苍笑吟吟的眼睛,唐甘也会匆匆回一个笑,继而转身又转成一个小陀螺。
等夕阳西下的时候,唐甘关了铺门,身边还跟着一个踢踢踏踏的陆苍,两人穿过大街小巷回陆府,唐甘时不时就劝上他两句。
“当家的,你都快而立之年了,成日不是到处跑就是坐在我的铺子里,言伯年纪大了,打理家业也很辛苦的,再说那不都是你的家业么,坐吃山空这个道理你总比我明白些罢。”唐甘絮絮叨叨就是一串,陆苍把手背在脑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阿唐,你好啰嗦啊。”
正好路过一个水果摊,老板娘正叉成一把茶壶数落老板:“你说你,正事儿也不干,让你算个银子你能倒给人家钱,整天就坐在摊子后边吃,人家都买不到半斤呢你就给我吃了一斤去了...”
陆苍听着微微笑,朝唐甘挤眉弄眼地道:“像个小媳妇儿似的。”
“......”唐甘被他臊了一个红脸,小声说:“你也到了改成亲的年纪了啊,今天媒姑不是拉着你说了半天么...”
陆苍凑到他身边,觉得唐甘羞成这样了还碎碎念特别好玩,他假装惊讶道:“你听到了啊?”
“能不听到么,”说起这个唐甘就来气,也不害羞了,“拉着你说了大半个时辰,走的时候愣是一块点心都没买,气死我了。”
陆苍噗的一声,低着头嗤嗤地笑,一口白牙晃得唐甘有些晕,又有些懊恼,觉得陆苍是在笑他小气,他看了笑得停不下来的陆苍一眼,耳朵有些烧灼感,“你笑什么啊...”
“咳,没有,”陆苍强忍着笑意,伸手揉乱他的额发,“从明日起,来店里跟我说话的人先买点心,这样行不行?”
额头被温暖干燥的大手触碰,唐甘呼吸一滞,脸上又更加火烧火燎起来,但是陆苍含笑的眉眼却又那么好看,让他心里的小鹿晕头转向,不断地撞着心墙,一下一下,让他感到有些心慌。
伍.
八月桂花落,临近中秋。
陆宅的花庭里弥漫着馥郁的花香,唐甘和一个十几岁的小家仆拿着干净的扫帚和竹席在亭子里采桂花,小家仆名叫金粟,是个聪明伶俐手脚灵活地孩子,他三两下就爬上了树,看唐甘在树下把竹席铺好,叫他道:“唐公子,你站远些,免得桂花落在身上了。”
唐甘依言退了几步仰头道:“落在身上也无妨,我正好沾沾香。”
金粟坐在一棵大腿粗的枝丫上,俯身摇树干,笑嘻嘻的,“公子身上本来就香啊。”
“哪里?我怎么不曾闻到?”唐甘听说了就抬起袖子闻了闻,身上只有淡淡的皂荚味道,他掀开一点衣领把鼻子凑过去,还没吸气就感觉到背后贴上一个热源,有人在他耳畔深吸了一口气道:“果然香气袭人。”
唐甘浑身激灵了一下,猛地转过身去,瞪大了眼睛如同一只受惊的小兽,胸脯快速地起伏着,陆苍略略勾了一下嘴角,脸上还带着些许睡意,像一只懒洋洋的大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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