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露渐沉(五)
在门口看了一阵那两只小虫子,我又想起冥帝的吩咐,又站起了身。
“司簿不是刚回来么,又要去哪里?”云显在后头喊。
我没回头,嘘声道:“去问一问大殿下,是不是跟那魍魉族少主打过架。”
见得扶霖,我未与他废话,开门见山地把他爹要见他的话说了。他讶异地看我,又问道:“他有说是因何事么?”
“说是有事,但也未说是何事,”我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杯子,“一口茶水都喝不上了,我可是还记得你去我那处抱怨要喝那苦涩茶水。”
“你忘了那晚你来我这处闹腾,把酒喝完了,”他坐在一旁,一点也未有待客的自觉,“我既是不好饮茶,在此处自然也未有茶水。”
“我近来也未做过什么忤逆规矩的事情,也能叫他找我一遭,”他说的极为恪守规矩一般,诚诚恳恳的。
我想了想冥帝说那话时的情形,又道:“也许不是什么不好的事罢,帝君吩咐时,还有些难于开口。”
“有何难于开口的,他想要如何,还担心我会不听从么,”扶霖此话说的随意。但冥帝其实是他爹,而不是一个毫无干系的冥界之主,“你若说他是怕我为难,那便更不可能了。”
“也许是单纯地想与你说一说话,谈一谈心,”我干巴巴地笑了一声,“你素日里可与帝君有什么交流?我倒是觉着帝君行事也不是不近人情,说不准有什么误会。”
“我与他无话可说,”他起身,又拎过一个云纹勒边的翡翠茶壶,“除却正事,眼不见为净,各自清闲,岂不是正好。”
我看着他倒出茶水来,又无奈地将杯子移过去:“此时清闲,说不准往后便不清闲了。你上次去与帝君说话是何时候。”
“藏书阁时候,”他顺口道,又提了茶壶与我倒了半杯的茶水,“那次你不是也在么。”
“不是这种说话,”我看着那茶水冒出来的烟气,又道,“不谈公事的,说几句闲话。”
他又将那茶壶搁回原处,捏了杯子漫不经心道:“不记得了。你何时也说话这般啰嗦,与你倒了茶水,还堵不住嘴。”
我顺手喝了半口,险些没一口喷出去。本仙君从未喝过如此苦味的茶水,苦得可渗进四肢百骸,舌头根发麻。我缓了一会儿,若无其事地咽了下去。
“不好喝?”扶霖杯子凑在唇边,又问我道,神情瞧着不似伪装。
“好喝,”我点了点头,感叹道,“只是有些惊艳,故此慢慢回味。”
他没说什么,瞧着没怀疑,将要喝进去了,又随手搁在了桌上。
“……我未诓你,”我真切地道。
“我知道。只是我不大好茶,虽说你说的好喝,也没有什么兴趣。再如何好喝,也不如你送的杏花酒罢,”扶霖笑吟吟道。
我悻悻地笑,一时忘了又喝了一口,立时脑海清明,精神抖擞。但苦于方才诓他的那几句,只得不出声忍了。
“父帝与母后关系算不上好,但我知晓他其实心里对母后有记挂,可父帝自己看不清,母后也看不清,”他垂眼看着那杯子,声音像是不经意,却又叫我有些惊讶,“母后x_ing情冷淡,又不会去争些什么,有什么事情闷在心里,”说道此处又笑了声,“说起来,长辞与母后x_ing子极像,可惜母后不知是怨自己,还是怨他。但我觉着,许是在怨自己罢。”
“是有如此一说,往往最厌弃自己的,其实是自己么,”我听他冷漠地说些自己爹娘的事,心里的想法又不知如何形容,“你看得这般清,也未去劝一劝。”
“外头说的话,总不如自己想明白来的透彻,”他始终面上没有什么波动,带着些事不关己的笑意,“两千年前那时候我没死,也没忘记。过了这么久,即便想填一填中间的沟壑,早已经晚了。我与父帝,有君臣的本分便够了。”
我到底不能感同身受,也只那么说上几句,究竟如何是他自个儿的选择。本仙君也不大想站谁哪边干涉什么。
“顺你的心罢,但此次你还是须得去看一看了,”本仙君吃一堑长一智,将手边茶杯推远了,又扯到旁的话头上道,“来你这之前,倒见着那情深义重的魍魉族少族长。他好似对二殿下,很是仰慕?”
“你觉着,那是仰慕?”扶霖听了笑话似地笑了一声,“你在涂山时,不是就见着他什么表现了么,况且昨日宴上,他是如何说的。关了三个月,你闷得脑子这般迟钝?”
“你是说,淇梁他对二殿下有什么心思?”我顺他的话头细想了一遭,也觉着不是不可能,“他今日还与我说,想去拜访二殿下一趟。”
扶霖没什么反应。
我又惊讶道:“你不担心,他会对二殿下有什么……”
“有什么?我昨日宴上是有些担心,长辞不给他留面子,闹得不好看,”他极为自然地道,“但我那弟弟,本事还可以罢,连饕餮都奈何不了他。你是担心这少族长做什么,如那魑族少主一样,将他抢了?”
“……这倒是不曾有,”我摇头否认,又凑近些微笑道,“我也有些好奇,他为何没对你有什么念头,竟还与你有些交情。”
“茶水不是极好喝的么,你怎不喝了,”他瞥我一眼,“可见真是把自己闷坏了,净说些不着调的话。”
“看来我未说错,”我又笑道。
扶霖转了转手中的杯子,又与我道:“大约是,他以前被我揍过一次。很久以前的事情,他见了我,说些荒唐话,我便十分没忌惮地打了他一顿。都是小时候的事么,年纪小,打个架很正常的事情。自那以后,他便没在我面前放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