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书+番外 作者:南南落乔木(下)【完结】(48)
不知冥帝是不是你追我赶地厌烦了,这次倒没再即刻去涂山。到得过了两三个月时,方去了一趟,据说很是顺利,瑟阿夫人竟未如往常一样不愿回来。未等冥帝开口,瑟阿夫人便立时回来了。
只不过此事玩多了便容易上瘾,约莫瑟阿夫人出走成瘾,轻易戒不掉,不出三年,又走了一趟。冥帝像是忘了一般,没再去涂山。这么数十年,瑟阿夫人竟也未回来,倒是铃央时不时地回涂山去,一回便是一年半载,不知是不是劝她娘早些回来。
本仙君之所以知晓地这样清楚,要亏得江汜。
江汜非常爱讲闲话,三界里头神仙的闲话逸事,他如数家珍。他愿意讲,本仙君听着打发时间,觉着也很有趣。只是不知他从哪里知道的这样仔细,仿佛亲临。
“这却要瞧你想不想知道,若是想知道,便自然而然就能明白,”江汜洋洋得意地与本仙君说道。
又因着江汜的博学,本仙君知晓了不少写不进记史的小事。
譬如说,冥帝与帝后的关系一直算不得好,甚至冥帝有时搁下幽冥之主的架子主动去见帝后,也得不着什么热烈的回应。最好的时候,就是冥帝在帝后那处呆了不到一日。帝后除了礼数,也不大去与冥帝说话。倒是后来瑟阿夫人走后,冥帝与帝后的关系缓和了许多,只不过仍比不上冥帝与瑟阿夫人那样。
我听着江汜说的时候长了,便觉着江汜的样子颇为熟悉,可想着另一个神仙。想了许久,才想到,江汜与司命像极。幸好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不若定会闹得乌烟瘴气。
又几日,我有些烦,想去与尘悬讨几坛酒,尘悬竟破天荒地来了冥界。
尘悬带着只兔子。兔子眼睛红如晶石,浑身毛茸茸的白毛,十分乖巧地窝在尘悬怀里。他抱着这么一只兔子进了门,身后跟着一个小仙童抱了几个瓷坛。
“你这是换了只兔子,奔月呢?”我吃惊地瞧着那只兔子。莫非他两个闹分了,尘悬从此发现了兔子的可爱,所以眼里只能瞧得进兔子?
“就是奔月,”尘悬叹了口气。
我又惊讶,上前摸一摸那兔子的脑袋,兔子眯了眯眼睛,又拿三瓣嘴拱我的手心。
“你说这是奔月,她怎的成了这副模样,”我瞪大眼睛瞧那兔子,但印象中兔子都一个样,实在不大能瞧出这是不是奔月。
尘悬还未说什么,兔子便抖了抖长耳朵,点了点头。
本仙君嘴角抽了抽,默默将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尘悬顺了顺兔子的耳朵,皱了皱眉道:“确实是她。前些时候我竟也未注意,她到了天劫。她修为浅,过后便……便成了这般模样。好在魂魄没损,再慢慢修炼就是了。”
“难为你了,”我只拍了拍尘悬的肩膀,安慰道。
尘悬凉飕飕地瞟了我一眼,将奔月变的兔子往前送了送,我接了,又听他道:“我过些时候便也到天劫,若是有个闪失,往后怎么照顾她。这段时候便闭一闭关,你整日里闲着的不是,帮我照应照应她。在你这里,我也可放心。”
本仙君受宠若惊,有生之年竟能从尘悬嘴里听一句夸本仙君的话,一时摇头啧了几声。尘悬不屑于再搭理本仙君,只摸着奔月的脑袋,轻声细语地与她说乖乖等着之类的话。本仙君j-i皮疙瘩起了一胳膊,好不容易听他说罢,兔子伸出蹄子抱了抱尘悬的胳膊,尘悬方走了。
又走得一步三回头,本仙君瞧不下去他这等怂样,抱着兔子转身进了大门。
奔月变的兔子很听话,吃了睡,睡了吃,又极好在墙角一隅的竹丛里呆着,这一点倒是没变。后头过了数月,她又不在我院子里窝着,自己出去跑一跑,一开始本仙君还出去寻她,时候久了,她每每可自己找回来,且绝不会超过一日。本仙君也放了心,只留心瞧一瞧她回来没,嘱咐她莫要跑的远了,奔月自然只点一点头。
扶霖见我抱着一只兔子,便问我是哪里来的。我与他说了,他未说什么,过一会儿却又道:“从前是一只兔子仙?”
“是罢,”我捋一捋奔月的耳朵,她只眯眼趴着,抖一抖嘴旁的几根须。
“你便这样抱着,”扶霖瞧一瞧奔月,又很有兴趣地与我道,“她往后也要化出神形的罢。”
我扯了扯嘴角,想将奔月放到地上:“这只是个兔子么,还不会说话,算不得神仙,只能算一只动物。”
扶霖凑近了瞧一瞧奔月,我本松了手,奔月却使劲用爪子扒我的衣襟。扶霖瞧着兔子笑了笑,道:“这动物倒有趣得很。”
我瞧着兔子那可怜惊慌样,又只得抱了她,奔月便使劲往我怀里钻,瞧扶霖一眼,便钻得更厉害,脑袋拱进去,拼命地蹬着四条腿还要钻。本仙君哭笑不得,本想哄一哄奔月,叫她不须害怕,瞧着扶霖,又没说出口。
左右为难好一阵,瞧见墙角的竹丛。走到那厢,蹲身松了胳膊,奔月像被狼撵着一般蹿了进去,再没了动静。
“她没见过生面孔,”我又与扶霖解释道。
扶霖挑了眼梢笑:“不是与你熟么,你多抱一抱便好了。”
我僵硬地笑,识趣地没说话。
奔月在外头蹿地愈发熟练,不久连江汜也知我这里有一只兔子,他又时常来逗一逗奔月,与我扯几句闲话,说什么铃央从涂山回来,据说又未劝解好她娘。
我只听了一听,想了近日扶霖与我说的一桩头大的事。
西天普贤菩萨与慈航真人于南海又论佛法,邀了冥帝前去,冥帝却与扶霖说了,叫他代为前去。扶霖又来我这处发牢s_ao,说不想去听什么干巴巴的佛法,又无法不去,便要拉着本仙君前往。我却也极不想去,含糊地回了他一声,想了数日,也不知想个什么理由来婉拒一遭。
再过三四日便到时候了,扶霖又来问一声。我干脆诚实地与他说,本仙君不想去。
他只瞧着我,没发表意见。
我又道:“我于佛法没有悟x_ing,去了也领悟不了精髓。你顾一顾我的感受,就莫要叫我去了罢。”
“当真不去,”他态度一改往日的不由分说,竟还询问本仙君的意思。
我便试探地点了点头。
扶霖也点了点头:“不去可以,只不过须给我一个补偿。”
“你多大了,”我觉着这条件太便宜了些,但着实是不想去听那什么精深的佛法,听了也是糟蹋。
“要么就去,要么就等我回来,”扶霖和气地笑道,“到时,可不给你反悔的机会。”
“你去罢,回来……好说,”我自己琢磨了琢磨,不知他还能作出什么妖来。
又过三日,扶霖独自去了。本仙君呆在思齐宫里,却犯了慌。过了一夜,奔月还未回来。她在外头跑,从不会超过一日,如今竟过了一天一夜,我发觉时,急匆匆地出去寻,问一问江汜,他说是未见着。
难不成是迷路了,我心下焦急,又转去花园中,弯弯绕了好一圈,仍是不见踪影。
寻了大半日,连根兔子毛也未寻着,又担心奔月其实已自个儿回去了,本仙君在外头落了空,便又回思齐宫中。
远远地便瞧见长辞竟在本仙君门口站着,云显与他说了什么,他便转过身来。怀中一点雪白,映着黑色的衣衫很是显眼。
我长舒了一口气,又走了上去。
“在我门口,见着时,已是这样了,”他微微皱了眉,将怀中的兔子送过来。我接过,一瞧,一口气又提到了嗓子眼。
一日前还活蹦乱跳的兔子,此时小小的身体都开始发了凉,我摸一摸兔子身上的毛,却不见伤口,只没了气息。身上的暖和还未散尽,但肚子里的心脏已不跳了。
我只不愿相信,过了一夜,不过是在外头跑了跑,竟丢了命。若说幽都里有什么狼虎野兽,是万万不可能的。
我往她身上送仙力,却一点不见好转。眼瞧着长耳朵尖都发了硬,我咬着牙,只尽力地用手覆在兔子身上。心里止不住的悲戚,我清楚得很,奔月是死了,仙力能救重伤,却挽回不了死亡。
不过一日而已,她一个兔子,能遇见什么要她小命的事情。若是尘悬知道了,怕是会疯魔。我胳膊抖了抖,险些又把兔子摔下去。但即便是摔了,她也不会觉着疼了。
长辞在一旁沉默地瞧我徒费力气,过了会儿,道:“我可救她。”
我心缓跳了下,心动了动,又把这念头压了下去。他确然可救奔月,却会给他自己带来祸患。我脑袋涨得晕疼,想救奔月,又不想叫他以身涉险。
“她不是只普通的兔子罢,”我没留神,他已经将那兔子抱了过去,“既然是叫我瞧见了,也是机缘,合该救她一救。其他的,你不必多想。”
我张了张口,却未发出声音,便眼看着他手腕上割出血来,又捏开兔子的嘴巴滴进去。
我忽然醒过来他在做什么,推开他的胳膊将奔月抱了过来。那时长辞弄活了一株花,还挨了扶霖一耳光,我竟瞧着他,在此做这不要命的事。本仙君何其地残忍,两厢都是x_ing命,奔月死了固然难过,叫他再因此惹了祸,又该如何。
“也是她自己的命数,”我覆在兔子身上,手心里觉着微微暖起来,心里却不住地沉下去,“若是帝君知道了,又如何叫你周全。”
“活过来了,”长辞只没看我,瞧着奔月,唇边竟有淡淡的笑意。我恍惚了一阵,许久没见过他笑了罢,想了想,竟有百十来年了。
“安宁从不是一厢情愿便可得着的,”他将胳膊上的伤口凑到唇边,又放下胳膊,起身道,“还是莫要叫她乱跑了。”
奔月活了,先是两只长耳朵抖了抖,接着几根须抖了抖,便睁开了眼睛。可惜她不会说话,只那么瞧着我,我也不知她究竟遇上了什么。
“往后不要再出去了,”我顺一顺她的耳朵,严肃地道,“若不留神再遇上什么,我又无法次次顾得上你,也绝不可能再救回来你一次。”
奔月红眼睛里很懵懂,但还是点了点头。
又不知尘悬这闭关要到何时,我抱着兔子,心里没来由地些许烦闷。叫奔月去竹林里自己玩,我又在院中发了半日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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