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回 同探秘
凤凰集此刻已在这静谧的深夜中沉沉睡了过去,如墨一般的夜空中有一弯月牙挂在天际,周围缀着几点星子,显得稍有些黯淡。
清凉的夜风拂过,树叶、枝干像情人一般喁喁低语,款款摇摆。
赵六于大树上寻了一处结实的枝杈坐下,把刀抱在怀里,扬起脸同钟明镜细讲自己打听来的消息:“米铺掌柜、喜娘和郝掌柜,这三人按理说并无交集,米铺在西街,绸缎坊开在城北,郝掌柜则住在城东。”
他靠着背后的树干,沉吟道:“但最令我在意的,是他们都是在子正时分寻的短见,并且三人都穿着红袍。”
“红袍?”钟明镜眉毛一扬,“午夜自尽尚还说得过去,穿着红袍却是奇怪了,莫不是他们想要变作厉鬼回来复仇?”
话刚说完,他便看到赵六打了个寒颤。
赵六一边搓着手臂上蜂拥而起的j-i皮疙瘩,一边答道:“这也是为何凤凰集人心惶惶的缘故,人们都传言说这是厉鬼索命。”
“这些事情的确是令人不安,”钟明镜倒是不怕,“只怕他们的街坊领居要夜不能寐了吧?”
赵六笑了笑:“除了喜娘家附近有一户住这个鳏居的老汉,无儿无女无处投靠,剩下几户人家能走得都走了。”
“这样,”钟明镜听得骇笑,“竟怕到这步田地吗?”
赵六颔首道:“当然,好端端一个人居然死得这样蹊跷,谁还敢住在附近。”
“那你可去找过那未曾搬走的老汉?”钟明镜问道,“还可打探打探那晚有没有听到什么不寻常的动静,毕竟老人家夜里也睡得轻。”
赵六笑嘻嘻地道:“那是自然,只不过那老汉说自己一晚上除了被子太薄被冻醒了几次,并未发觉有何不妥之处。”
“那你准备如何探查此事?”钟明镜不由感到一阵好奇,“今夜又到半月之期,难道你还能猜出谁会遭毒手不成?”
赵六耸肩道:“那自然不成,但想想西边、北边和东边都出过事了,那下一个短命鬼会不会住在城南?”
“若不在城南呢?”钟明镜反问,“这事情若是有人装神弄鬼、刻意为之,难道他还会按着东南西北的方位一个个来杀吗?”
赵六满不在乎道:“左右也没有别的好法子,死马当活马医吧。”他瞥了眼钟明镜,接着道,“咱们既然寻不出那三人之间的关系,那么也就无法断定此事是否是因某一件事而起,有人为财、为权,或是为情杀人。”
“的确,”钟明镜沉吟道,“这三人听起来八竿子也打不着。”他忽然细问道,“喜娘是绸缎坊的绣娘吧,那么郝掌柜又是做什么营生的呢?”
赵六懒散回道:“听说是做古董生意的。”他老早便做了功课,摸清了几人的底细,但却丝毫摸不出头绪。
米铺,绸缎坊,古董店,这三行相差一万八千里,故而应当不是为生意上的利益。
米铺掌柜又矮又胖,四五十岁,其貌不扬。喜娘年过四十,并无半分姿色,反倒长得粗壮高大。至于郝掌柜却是个瘦猴,据说还有痨病,面黄肌瘦、远远望去如同挂着衣服的骨架子一般。
光看外貌,也会觉得这三人不会有什么牵连。
至于平日的交集,米铺掌柜除去生意上的应酬,最爱到同和庄吃烧鸭。喜娘自然除了上市集买菜,便是在家中伺候丈夫、儿子。至于郝掌柜,他那点喜好不足为外人道也,平日里攒点钱只是往那花柳巷里撒罢了。
这样的三个人,为何会以同样的死法,先后几个月内一个个寻了短见呢?
赵六想不出,钟明镜也想不出。他们二人相视发了会呆,钟明镜先打破寂静:“那看来咱们也只好到城南去碰碰运气了,没准那疯子真的是按东南西北来杀人也未可知呢。”
“好,那我们这便动身吧。”赵六闻言直起身子,侧过头冲钟明镜笑了笑,“千万跟上啊,若是跟丢了,我可不去找你。”
话音刚落,赵六便箭一般s_h_è 了出去,连树都被他蹬得不住晃动。
然而钟明镜竟更快,他一身白衣在夜色中划成一道模糊的白影,紧紧跟在赵六后面。
夜风呼呼作响,钟明镜许久未曾这样快意,毫无顾忌地发足奔跑。赵六也早不似被红衣少年跟踪时那样故意猫逗老鼠、忽快忽慢,他运起轻功身形如同矫健的雄鹰一样,快得令人眼花。
仿佛只是呼吸间,他们便在一个钟楼上落了脚。钟明镜气息仍旧平稳,他正想同赵六说些什么,一看这落脚之地却不由变了脸色。
掩藏的记忆从心底被挖出,仿佛还带着那夜的清冷,却让心燥热起来。钟明镜喉头耸动,不由得轻轻退了半步。
“这里地势高,”赵六还未发觉钟明镜的异样,“我们可以守在这里,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不对。”
钟明镜胡乱应了一声,耳旁似乎响起一声轻笑。他咬紧嘴唇,强行令自己分开心神,问赵六道:“那我们就在这里等吗?”
“那不然呢?”赵六皱了皱鼻子,“我倒是想去亲手抓住那作乱之人,但没头没脑上哪里去抓呢?”
钟明镜微微点了点头,看到赵六在飞檐上坐下,只觉胸口压了块大石一般喘不过气来。
“你坐呀,”赵六冲他招了招手,“别傻站着了。”
钟明镜顿了顿,僵硬地在赵六不远处坐下。
赵六撇了撇嘴,忽然又问道:“话说你为何要穿一身白?”他笑了笑,“你和那个小鬼跟着我,一红一白真是再显眼不过了,我想不看见都难呢。”
“这个,”钟明镜闻言半晌方才涩然开口,“是为了祭奠一位朋友。”
赵六愣了愣,低声道:“对不住。”
“不碍事,”钟明镜勉强勾起嘴角笑了笑,“已经过去很久了。”
赵六沉默半晌,还是忍不住问道:“已经过去很久,你还没有忘掉他?”
“为何会忘?”钟明镜沉沉笑道,“再久也不会忘的。”
赵六将胳膊支在膝盖上撑着下巴,闻言笑道:“看来你是个长情的人。”
“你……”钟明镜诧异地看了眼赵六,到底还是没再说什么,毕竟两人不熟。
赵六却好像是嫌漫漫长夜无以消遣,专找钟明镜闲话:“你娶亲了吗?”
“不曾娶亲,”虽然并不习惯交浅言深,但钟明镜还是客气地道,“你呢?”
赵六嘿嘿笑起来:“我还没娶回家,不过既是我看上的人,无论如何也会追到手。”
“那就祝你好运了。”钟明镜微微笑起来,他自己情路坎坷,便乐意看到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赵六托腮看着钟明镜,慢慢道:“借你吉言。”他手指在脸颊上敲来敲去,半晌又忍不住问道:“你……喜欢哪一类的?”
“嗯?”钟明镜诧异地挑眉,“喜欢什么?”
赵六咳嗽了一声,道:“我是说兵器,我看你使剑,你喜欢轻些的还是重些的?”
“趁手就行,”钟明镜虽然心中狐疑,但还是道,“我并无特别的偏好。”有也不会同一个陌生人说。
说来真是奇怪,他为什么会和这个认识不超过一天的人在这里谈天?钟明镜扪心自问,最烦的便是同人打道,然而他居然能够忍受这个年轻人问东问西。
也许真的是太无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