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温行知爱花,我就吩咐了管家给我院里搬来一些花种,不明贵,有就行了。我还差人移栽了许多木槿树来,我正帮着小厮们一起植树,温行知徐徐蹲到我身边挖土,他注视于我,问:“阿从...你何时喜欢上木槿树了?”
我凝了半晌,撩起长长的广袖,抱起一株小树苗放进土坑里种下,才回答道:“大概...四五年前吧,没来得及种,如今想起你也喜欢,我就种下了,我们一起赏木槿花,可不好?”
“好。”温行知没有多言,他埋头默默的种树,他种的树比那些个会苦力的人种的好。
两个时辰后,满院的木槿树就这么种好了,有几棵是已经盛开的大树,余下的都是树苗,放眼望过去虽参差不齐,看着一片绿意盎然,心情不禁为之大好。
这时,书同拍了拍膝盖上的黄泥巴,慢慢的走到我身边来,他说哭就哭,用脏污的手背擦着眼泪,哽咽道:“少爷,我晓得你在怀念温公子,这些日子您不说,我也看得出来你在难过,别憋在心里,你想哭便哭罢,温公子那么好一个人,白白没了,书同也很伤心的。”
温行知迎风站在一旁,抿着嘴。
我看了一眼书同沾满污泥的脸,配合着他的眼泪,假意伤心了好几把,我能怎么难过就怎么言语,我对着满院的木槿树吟诗作赋低声叹气,骗的书同的眼泪如那飞流瀑布一般,哗哗直流。
温行知淡淡扫了我一眼,甚是无言,“.........。”
温行知诈死后,趣事接踵而来。沈道文的叹气声日日能听见,他叹便叹吧,还要念叨我若去太学考不中探花或者状元的话,就是对不起温行知。
沈道文在书房里磨我耳朵里的茧子,温行知在一旁丝毫不紧张,他的戏演得炉火纯青,外人在的时候,他就是个小厮无异。
沈道文望着窗外的暮霭,眼神忧郁惆怅,他略微愤懑道:“他老子娘就是个扼杀人才的刽子手,要是温贤侄当时答应留下来,何苦会遭遇横祸?!”
我写了一行字后,顿住毛笔,抬头接话道:“人各有命,这便是他的命吧,他与老爹相会,温员外在黄泉路上也有伴了。”
沈道文是个惜才的人,他缓缓转身,自嘲道:“呵,温员外泉下有知?等我归西了,始终惦记着这么好的明珠没了,我才不瞑目。”
我与温行知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见了笑意。
沈道文发了一会儿牢s_ao,又检查我的学业一番,才撩袖离去。
圆月初升,秋月端来一碗莲子羹,她说是她亲手做的,我可没心思听她的废话,有的吃就成了。自从温行知成了我的贴身小厮,我巴不得每时每刻都没人来打扰我们共处的时间,所以我敷衍的就将秋月给打发走了。
我端起那碗莲子羹,舀了一口给温行知品尝,我问:“好吃吗?好吃的话,都给你,想吃什么宵夜,我叫小厨房做,我家厨子比不得你家的,左右糙点的食物还有。”
温行知喝了一口莲子羹,就将碗推还给我,他道:“还不错,你自个儿吃吧,我不饿,别有什么都先给我,你是少爷,我才是小厮。”
“当仆从还当上瘾了。”我没用汤匙,单手拿碗喝了一大半,这莲子羹味道不甜不腻,还将就。
温行知笑笑不语,我们对弈了两局后,准备歇息。
今晚我得去春芙屋里睡,温行知见我去的方向不对,他回眸,嘲笑道:“要去睡你姨娘了?福气好啊,不过你只能看不能吃,心痒吗?”
我言语放浪道:“底下都不痒,小心肝儿怎会痒?”
他骂我一句放浪形骸,一甩袖子就走了,那单薄的背影在灰暗的廊里渐行渐远。
我去春芙屋里时,她规规矩矩的躺在床上,一双月牙眼可爱娇俏,春芙最漂亮的就属那双眼睛了,她的身子往里挪了挪,乖巧道:“少爷...你来了。”
我恩一声,脱了鞋,平躺在榻上,我闭眼小睡的时候,耳边忽然有一团热气,她声音低羞道:“爷....我们虽干不了事,你不如...摸摸鲜?”
我的脑子霎时就清明了,我转头一看,春芙身上只有一条红色的肚兜,怪不得刚才一阵窸窸窣窣的作响,竟是把衣服给脱了。
她握住我的手,将我的手往她身上带,我连忙收回手,打个哈欠道:“我去解个手,你先睡。”
我胡乱穿了鞋,飞快的走出屋,这春芙怎就开始勾搭我了?真是要不得,看来以后得远离她一些。
我在外头游荡,避开守夜的丫鬟小厮后,蹑手蹑脚的来到一个厢房,进门后便看见榻上睡了个秀气美男,乃温行知是也。
我渐渐向他的背影靠拢,还没完全靠近,突然飞来一个回旋踢,我英俊神武的脸便着地了,我一手揉着头,一手捂着鼻子从地上爬起来。
温行知怔然的坐在床畔边,他微微张着嘴,质问道:“你半夜三更来,作甚?”
我打岔想蒙混过去,便哎呦哎呦的叫,控诉道:“好你个温行知!竟会武功!还说自己是病秧子!我的鼻子哎,你瞧瞧是不是流鼻血了。”
“我是病秧子,不代表我不会三脚猫武功,只是学过一点功夫强身健体,”温行知蹲到我身边来,他换了一个方位,让月光照到我脸上来,方道:“有一点鼻血,不严重。”
我也就随口那么一说,把鼻血给说中了。温行知撩起我身上的衣服给我擦鼻血,他再问:“这么晚了,你来我屋里,作甚?”
我打了一个很长的哈欠,撑着懒腰道:“不晓得,嘶......我似乎是梦游了,我方才就梦见...梦见我赶路去太学,然后就被你一脚踢醒了。”
温行瞥了眼门口,回头看我,讥讽道:“哦?这梦游的人还晓得关门呢?”
我哑然,片刻后,我摸摸头发,干笑道:“兴许白日里做惯了关门的动作,梦游的时候不知不觉就做了,”我摆摆手,“不说了,我困得紧,要回屋里睡觉去,打扰你美梦真是过意不去,对不住了。”
我脸上臊的慌,夺门而出,一溜烟落荒而逃。只听温行知在后头嘱咐我:慢些走,夜里黑看不见,小心摔跤了。
第18章 太学
去太学的日子接近尾声,走前盘缠到手,心上人到手,我怀里揣着银票,身边携着温行知,坐上马车一路出邯郸城外,走向了平坦的驿道。
因温府血案一事,沈道文担忧我安危,特意让官兵护送我去太学念书。
我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问身旁那人,“行知,这凶手你怎么查?查的到么?纪大人都不行,你行吗?”
温行知的身体因随着马车晃动,他摇摇头,耿直道:“不行。”
我又问,“不行?那...怎么办?”
温行知撩开挡帘看了一眼外头,叹气道:“眼下我隐匿在你身边,先保住x_ing命要紧,其余的,船到桥头自然直。”
这么说也是实话,我想起失踪的景铄,斗胆探听道:“要不我派人帮你找找景铄?”
温行知倚靠在马车内小憩,他满不在乎道:“不必,景铄自有去处,时机一到,他会来找我的。”
他这话包含的意义可多了,我不禁扯了扯他的袖子,道:“你知道景铄在哪儿?”
温行知不知是真睡还是装睡,闭着眼睛不言不语。怕他着凉,我脱下身上的斗篷往他身上盖。
我有些担心会遇到抹脖子的刺客,便没有什么睡意,一路睁着眼睛,时不时的掀开帘子看向外面,赶路的学子倒不少,穷的走路,富的坐车。
走路的估计走了个把月,举国各地的穷酸学子想成为人上人,只能通过科举来改变命运,能进国子监的穷生,学识定是拔尖的。
不过我身边带了个小夫子,不愁学问。
由于有官兵护送,人多,路程就慢了些,第三日才到京城鼎鼎有名的太学,太学地处幽雅僻静地段,背靠大峰山,多山环绕连绵不绝,周围山水清美,乃自古钟灵毓秀,人才辈出之地。
大门口威严耸立,飞檐恢宏碧瓦朱甍,屋檐鳞次栉比,柱子漆成了朱红色,椽子上雕的花纹美轮美奂。再往下看,台阶两侧有两座挺拔威武的石雕麒麟,我从马车上下来后,对着太学门口,就这么看了半晌。
在我眼中威武完美的太学,到温行知嘴中却变成:“美是美矣,就是缺了点甚,门口看起来年岁已久,陈旧了些,那麒麟刻的真粗糙,还有大柱上的红漆都掉色了,这太学也该修缮修缮了。”
我转头,揶揄道:“等你有为官的那一日,不如进谏请求圣上拿国库里的银子出来,修一修学府。”
凉爽的秋风回旋而吹,温行知身上的衣摆随风舞动,那气度蹁跹如仙,他的折扇在手中打了两下,叹息道:“等有那一日再说罢。”
护送我们前来的官兵原路返回,我和温行知站在门口讨论太学若要修缮,该如何如何的修,来来往往的学子早已背着书篓进去了,偶尔有一两位书生侧目瞩目我,约莫是我英俊的故。
我与温行知谈得正尽兴,不远处有两人策马奔腾而来,稍微前面一点的应当是主子,后面的则是扈从,那骑马少年郎眉宇间有显而易见的傲色,他长相虽y-in柔纯净,却不失一丝霸气,一双独特的眼睛甚是亮眼。
一主一从骑马抵达门口,他们如出一撤的拉扯绳子,逼停了腿下的壮马,马儿先前跑的太快,一时急急停下焦躁踏着蹄子,马儿嘶鸣几声,踏了一地的灰尘。
呛得我咳嗽连连,我马上就将温行知推向干净的地方,温行知打开折扇轻掩口鼻,免不了咳嗽几下。
若只是呛着我,我定然不气,可呛着了温行知,我就忍不了。
我看向那神情倨傲的少年郎,不满道:“你是来念书的,还是来骑马的?踏本少爷一鼻子灰,真晦气,第一次瞧见骑马来上学的,稀奇。”
“你既没见过世面,本少将让你见上一回又如何?”少年郎利落从马背上翻了下来,他一袭胡服,穿着紧窄,衣摆只到膝盖,长裤很便利,他脚踩黑色长靴,一身神清气爽,就是模样让人讨厌。
心中本有些窝火,可想到吵架时露出生气之状,那就输了气态,我便恢复气定神闲的态度,慢悠悠道:“你等孤僻之人,莫要拿自己的怪异来当世面,让人啼笑皆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