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他这一住就是四五个月,楠儿见他从未发作过不免有些疑惑,三不五时替他诊脉却依旧无果。炑琰虽说心虚得很,却因未见过患有癫狂之症的人是如何发作的,纵是想学也学不来,无奈只得随口胡诌些因由。楠儿自然是不信的,只当自己平素给他灌得那些汤药起了作用。
楠儿因痴迷医术往往是废寝忘食,除了替人治病就是上山采药,就连一日三餐也是能省则省。因北面气候寒冷,蒸的馒头能放半个月,腌一坛咸菜更能管够半年的下饭菜,可怜炑琰金贵的仙体跟着她吃了半月咸菜配馒头,终于再支撑不住,扬言要自己动手。
最开始自然做得不好,却也比咸菜配馒头强几倍,楠儿是个不挑食的人,只要食物管饱,哪里又会在意味道如何。
他少说也活了五百多年,细细追究竟不知哪件事是他拿手的,现今回想起来不免有些懊恼,若早知做饭有此等妙趣,也不至于吃半月的馒头了。
炑琰近日不止厨艺飞涨,还知在饭菜中加些药Cao,或健脾养胃,或益气补血,少不了也有些美容养颜的。楠儿吃饭原本只知狼吞虎咽CaoCao了事,后来在饭菜中食得药Cao,竟也懂细细品味,并连声赞扬炑琰孺子可教,而他只淡淡回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你身边待了许久,再不懂些医理倒显得我愚昧了。”
一日,两人刚在院中吃过午饭,他刚要拿着碗筷去刷,只见一书生模样的男子走了进来,手里还拎着坛酒。楠儿见了只当是上门问诊的病人,便扭头同炑琰道:“进去将我的脉枕拿来。”
“他是来找我的。”
岱书轻挑着凤眼看向两人,笑道:“小弟远道而来,炑兄可愿赏脸与我喝几杯?”说罢举了举手中的酒坛子。
楠儿见不是来找自己的,便进屋去忙自己的事了。
炑琰又下厨烧了几个家常小菜,岱书在一旁看着连连惊叹出声:“你这劫历得好,竟连饭也学会做了。”
他那边将菜一一端上桌,岱书这边一手将泥封拍开,立时洒香四溢,还未入口人便有了半分醉意,他说:“这酒我已放了好些年,本是想与那个人一起喝的,只不过……”苦笑一声,余下的话却再也说不出了。
用的酒盏还是楠儿父亲留下的,杯底有些裂纹,看着已有些年代了。岱书自顾自喝了几杯,酒虽未热可喝进肚中却是暖的,尤其在经过胸口处那片方寸之地时最为畅快,什么愁苦什么烦恼尽数被烧得一干二净,怪不得无论是人是仙是妖是魔都爱喝它。
楠儿时而出来一趟,左手托着医书右手摆弄架子上的药Cao,院中两人于她眼中似不存在般,只顾忙自己的,而岱书则在一旁看了她半天。
岱书朝着楠儿的方向努了努嘴,低声问道:“你与她是什么关系?”
炑琰道:“故人。”
“上一世的故人?”
炑琰点点头。
“她的确是你的故人,而你并非是她的故人,你虽还记得她她却再不认得你,凡人一旦转世,与前生就再无瓜葛,今生她福祸已定,你又何苦来惊扰她。”
“你特意来找我,难道就只为说这些?”
“并不是。”
炑琰挑了挑眉:“哦,那可是天庭又有什么事发生?”
“的确发生了件小事,不过与你无关。”
“不妨说来听听。”
岱书淡笑道:“下界之前我做了件触犯天条的事,想必这时已有人察觉了,我只想在押解的人赶到前找谁说说话。”
炑琰眯着眼:“于是你就找上了我?”
“喂,能不能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天庭那么多神仙我唯独只想到你,你难道不该觉得荣幸?”
炑琰见他这副神态,不禁笑着说:“嗯,荣幸之至。”
岱书叹了口气,问:“你觉得……泱濯是个怎样的人?”
“面冷心冷,若不然也当不了阎王爷。”
“哈哈哈……咳咳……”一口酒直呛得他咳嗽不止。
岱书拍了拍胸口:“你啊,真是一语中地,还以我就我一个人是这么觉得的。”
“你犯天条可是为了他?”
岱书并不接言,只自顾自道:“我尚是凡人时曾见过他一面,是在一桩婚礼上,那日来了满满一院子人,我却唯独觉他与众不同。明明是来喝喜酒的,这人却冷着一张脸,并穿了身黑衣,因恰逢隔壁有人出殡,我只当他是走错了院子,见他长得还不错便上去问了问他与两位新人是什么关系,你可知他是如何回答我的?”
炑琰道:“莫非是新娘子的青梅竹马?”
“他说是故人。”
“谁的故人?”
岱书摇头道:“并未说是谁的,只因我是个断袖,权当作新郎官的好了。”
炑琰‘噗嗤’一笑:“然后呢?”
“接着他转身就走,我在他身后跟着,可一出院门就不见了人影,我分别问过两位新人,可他们都说不认得此人,后来又问了在场的几个人也都说不认得,当时我便在想,此人想必只是顺道来蹭洒喝的……”
见杯盏空了,炑琰又盛了一壶,并将岱书的杯子添满。
岱书又道:“那之后不久,我便成了神仙,从一个专写稗官野史的官宦子弟摇身一变成了天命宫的主掌书,因此我又见到了那个人,依旧冷着张脸,依旧穿了身黑衣,并且还是地府的阎罗王,可想而知我当时有多欣喜若狂……”
炑琰截言道:“欣喜若狂?难道不应该是惊慌失措?”
“如何不是欣喜若狂?我为再见他真可谓是上天入地,就如此奇遇,比我先前写的那些野史还要惊世骇俗,你可曾读过我写的那本‘黄粱一梦,似梦非梦’?那本书我写的呕心沥血,可与这一比又岂止是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