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莺收拾了床头的饭碗:“那公子好生歇着,奴婢告退。”
她刚回到外间,莫言就端着盆热水跑了进来,两人险些撞到一块去,莫言“哎呀”一声,赶紧刹住脚,把盆子举到头顶上。
柳莺一时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到最后还是板起脸,无奈道:“小莫,你这样冒冒失失的,要被郑公公知道,你是想挨多少棍子?”
莫言缩缩脖子吐吐舌头:“我跑惯了,一时改不过来,郑公公在的时候我注意些就好。柳姐姐,现在天还冷,我先把水送过去,等出来再随你念叨,成不?”
柳莺只得摇头:“快去快去,还有,记得千万别多话。”
莫言已经往内间走去,随意敷衍道:“知道知道,知道了。”
一挑开那卷珠帘,莫言不自觉的就变得轻手轻脚起来,小心翼翼的探头看了一圈才走进去,将水盆放好:“公子,热水来了。”说着就要动手去拧布巾。
莫纪寒终于出声:“放着吧,我自己来。”
莫言顿了顿,迟疑道:“可是……”看他脸色那么苍白,简直就像连抬手的力气都快没了,能自己来么?
“出去。”声音很低,有些喘,语气却不容置疑。
莫言抿抿唇,还是放下手里的东西:“哦,那我先出去了,等会你要让人收东西唤一声就成,如果你要累了,不想叫我们也行,明天我们再来收。”
莫纪寒不再说话,莫言只好踱着步子出去,这宫里的人一个两个都是这样嘴巴闭得紧紧的,想着自己在宫中还不知道要呆上多少年,心下不由打个寒颤。
郑海弯着腰一路跟着任极快步往寝宫走,连气息也小心的憋住了生怕出气一大就惹到了满面y-in沉的主子,心里是满腹狐疑,这是怎么了?刚才心情还挺好的,怎么一出来就硬是变了脸,也没见里面传出什么大动静啊。
回到寝宫,郑海赶紧的吩咐下面端上极品“凝露”茶给任极去火,接着就不声不响站到下面去,天威难测,自己不过就是个奴才,主子的想法还是不要猜的好,他还想安安稳稳的养老。
想是这样想,却还是忍不住偷偷抬眼望过去,他们的皇上此刻正歪在自己那张宽大的龙床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床柱,脸上的y-in沉之色还没褪去,眼神有些发直的看着虚空中的一点,看起来似乎像是——发呆?
郑海怔住,发呆?忍不住再去看一眼,猛的就见到任极的目光往这边扫过来,骇得他赶紧把眼睛低下去,忍不住暗骂自己果然是年纪大了老眼昏花,他伺候这个主子也有年余了,几时见过他发呆。
不过任极在郑海的目光看过去之前确实是在发呆的,直到被郑海扰到他才猛地发觉自己是在发呆,双眉拧起,脸色已经可以用y-in鸷来形容。
摆在床头的茶水热度已经有些减去,香气却仍盈鼻子,任极一把抓起茶碗就把茶往嘴里倒,微凉的茶水下肚,任极的思路清明起来,他刚刚,似乎是让莫纪寒把思绪给牵着走了?
“锵”的一声将碗重重搁回去,这不是个好现象,他才应该是掌控一切的那个,怎么能被人给牵着走?!
说到掌控,他又想起才见到的莫纪寒,他对自己的戒备更甚从前,可以说,直到如今,除去掌控住了他的自由,对于他想要的臣服,根本没有一点进展。那双眼睛还是和从前一样冷淡坚定,没有丝毫示弱的打算。
不过,任极微微眯起眼睛,他还是从他的目光里看到了畏惧,不是吗?就算只有一瞬,那也是他的破绽,而他要做的,就是找准时机,将那个破绽一举撕开扯碎!至于方法嘛,不用太多,只要有效,一种就已经足够。
然后,任极发现自己的心情又开始好起来,嘴边愉快的扬起弧度:莫纪寒,就我看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
第 21 章
莫言端着水盆又在珠帘外探头探脑,直到里面传出一声:“进来吧。”她才慢慢走进去将水盆放下,圆溜溜的眼睛在垂下的眼睫下小心翼翼地朝着莫纪寒瞟过去。
莫纪寒正站在窗边,对于那道打量的目光自然感觉得到,本来不打算理的,但那目光一直停在自己身上,时间一长还是感觉不自在,回头道:“还有什么事?”
莫言被他的突然动作吓了一大跳,差一点就惊叫出来,拍拍胸口把快蹦出来的心跳给拍回去,才小心的往前走两步,低着头小声道:“那个……嗯……公子,我、奴婢想问问公子喜欢吃些什么,是不是送过来的东西不合你的胃口?”
没想到她居然会问这个,莫纪寒怔住,莫言有些紧张的捏紧衣袖,说道:“因为、因为公子你每次除了点粥都没吃什么东西……”
莫纪寒又转头去看窗外:“不用了,多谢。”若不是他一直想着要活着走出这里,连那点粥都不会去碰。
莫言还想说点什么却想不出话题,只好道:“那奴婢告退,柳姐姐一会会送早膳过来。”
CaoCao的用了点早膳,天光已经大亮,莫纪寒只觉得心头烦闷,屋里待不下去,便举步踱到院中,只是一抬头间脸色便越发的难看起来。
屋顶院角全布满了人,比起从前怕是翻了三倍不止,虽然身形都隐蔽得很好,但他一出来数十双视线便都牢牢钉在自己身上,完全不是暗卫平时的作风。
屋外此时刚刚融雪,院中树木枝头露出淡淡的新绿,初融的冰雪化成晶莹的水珠从嫩芽上滴落,早春的气息不经意间已经洒满大地,可莫纪寒只觉得心如冬月,任极这般打眼的监视不外向他提醒一件事——他休想再逃一次!
后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不一会儿莫言就跑到他面前来顺势举高手里的东西:“公子,你把这个披上,外面的天气还凉着呢。”
莫纪寒瞧着莫言抓在手里的白狐髦披风半晌,一言不发的转身就往屋里走去,“啪”的关上门,将又追在自己身后的莫言给关在了门外。
柳莺正从小厨房端了几盘点心,刚才的情形瞧得一清二楚,暗叹口气伸手拉住莫言走到旁边微愠道:“小莫,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莫言摸摸自个儿的鼻子,抱着披风的手不自觉的抓紧了,低头小声道:“可是柳姐姐,那人……我总觉得看着很难过……”
说到这里,莫言抬起头眨眨眼睛,声音里透出一丝撒娇的意味:“柳姐姐,我记着你的话呢,没多言多语,只做了一个下人该做的事,刚刚……难道要看着他穿身单衣站在外面么?”
柳莺无奈摇头:“你呀,这x_ing子真是让人担忧。也罢,你也大了,该说的我也都说了,你自己当心些,事事都记得在心里多掂量掂量。”
莫言连连点头,又看向柳莺手上的东西:“柳姐姐,这些是要现在送进去么?”
柳莺瞧了瞧紧闭的门扉:“现在哪送得进去,走吧,陪我去小厨房,先把这些都温着,你顺便帮我准备午膳的材料。”
莫言点点头,目光落到手上抓的披风上,有些为难道:“那这个怎么办?”
柳莺闻言只翻白眼,若不是手上有托盘只想敲上她的脑袋:“你个鬼精灵这种事也犯糊涂,先收我们房里不就成了。”
莫言恍然,拍着自己的额头:“我真笨……”接着抬头又被吓了一跳,赶紧拉了一下柳莺的衣袖冲到前院去跪下:“皇上。”
柳莺在莫言刚跑时就已经反s_h_è x_ing的回头,只是她手上端着东西没法跑得那么快,只能赶紧的快步走到莫言旁边跟着跪下:“皇上。”
下一刻龙履便出现在眼前:“平身。”
两人谢恩后依言站起来,任极扫了眼她们手上的东西和那扇紧闭的门,问道:“怎么回事?”
柳莺对事情并不清楚,于是拿眼神示意莫言回答,同时再警告这个丫头可不要张口乱说。莫言有些紧张,抓着披风的手指不自觉绞紧:“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刚刚公子出来站了会,奴婢怕他着凉就去拿了件披风来,才拿来公子便进了屋将门给反锁了。”
“是么,行了,你们下去吧,没事不必来伺候。”
“是。”
任极背手目光在院中转过一圈,微笑起来:也是,这种看守,换成谁心情都不会好过。不过,却能让他的心情很好。
走到门口,一掌推上门扇的同时内力外吐,轻易的便震碎了上好的楠木门栓,跨过一地碎木屑,任极一眼就看见那抹站得如标枪般笔挺的身影。
莫纪寒的脸色很差,眼睛却很亮,点亮那对眸子的全是愤然的怒火,听到门栓被震碎的声音时他有片刻的错愕,但在转身看清楚来人的时候,眼中的怒火烧得更炽,灼热的温度恨不得将人烧成飞灰。
任极在这样的怒火下却没有感觉到不快,相反他倒是很享受扑面而来的怒火:“莫将军,看起来你的心情很不好。”
莫纪寒呼吸顿急,不过片刻后又恢复平静连眼里的怒火也褪了下去,略低了头道:“有劳皇上记挂,不过不劳费心。”
说完转身欲走,那些不堪的记忆不论平时再怎么压抑在见到任极的时候总会汹涌而出,有他的地方他一刻也不想多待。
任极自不会让他如愿,不过几步就拦在了他面前:“将军哪里话,你可是朕的‘贵客’,记挂费心理所当然。”
莫纪寒瞬间握掌成拳急退数步拉开距离,头仍然低着:“多谢,不过真的不必了。我累了想休息,皇上请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