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策没有翻墙来阮家的第十五天,阮文人收起了半个月来读书的笔墨纸砚与书本,明显的不愿意让孙家大少看见自己的决心。
阿贤主动将这种举动定义为三年后的惊喜。
“少爷,武试这个时候应该已经结束了。”阿贤看了看窗外的r.ì头,对着坐在书桌旁喝茶的阮文人说道。
武试不像文试,需得千百考生聚在一起写出文章再一起上j_iao后经过一定的期限审阅文章从而选出一定人选,之后再进行殿试。武试只需在当r.ì的擂台之上进行打擂,站到最后的武夫自然便是三年一度的武状元。
阮文人喝了一口茶,另一只手挥动着手中的折扇,语气满是不在意地说道:“武试结不结束关本少什么事。”
“不关你的事,关我的事。”
声音自门口传来,那人如同往r.ì一般倚靠着房门,双手环着胸,端的是风流倜傥一表人才。
阮文人上下打量了一眼白衣上已然有些脏了的孙策,随即说道:“打的这么狼狈,没有——”
“当然是第一。”那人打断他的话,傲气十足。
阮家二少难得的没有说酸话,“算你厉害。”
阿贤见状,自然不会放过如此千载难逢的好气氛,“孙大少爷,您进来坐,一起喝茶。”
孙策借坡下驴,直接坐到了阮文人的旁边,将少年手中的茶杯一把抢过,一饮而尽。
“你……”阮家二少既然放了人进书房,自然不会计较这人的轻佻举动。
“半年后,带兵前往边关。”那人只是淡淡地吐出一句话。
“……会回来吗?”
孙策闻言,朝着此刻已然不再别扭的人笑了笑,“去个四五年就可以拿着军功回来啦。不过回来之后还是要经常带兵出去打仗。”
四五年啊。
阿贤想着,算了算时间。自家少爷今天十八,四五年后便是二十三四岁的年纪,孙家少爷二十五六岁的年纪。
不算年轻了,但人生却还长着。
还有的是时间继续过着这样的r.ì子。
阮文人似乎也是想到这些一般,总算是咧嘴笑了笑。他看着孙策,眨着眼睛,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
孙策情不自禁地伸出了手,揪了揪这人r_ou_r_ou_的脸蛋。
“胖死了。”他说。
阮文人一把打开他的手,“胖才好。”
见着如今这般的情景,阿贤不禁有些茫然。六年的相处岁月,除了四年前孙家少爷第一次进了少爷的书房,头一次见到这两人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坐着,什么也不吵,什么也不争,安安静静,平平淡淡。
仿佛岁月静好。
若是往后的r.ì子都是这般,阿贤觉着或许他的r.ì子会好过百倍。
但这也只是觉得罢了。
孙家大少中了武状元那一天,孙家的府邸络绎不绝地来往着祝贺的亲朋好友朝中大员,可孙策却只是待在阮家二少的书房里,喝着茶,聊着天。
——但也只是那天而已。
隔天孙策再次到来的时候,阮家公子仍旧是改吵的吵改争的争该扔的扔。
此后的半年岁月,孙少将军每r.ì上朝之后总是回府换去一身官府,仍旧一袭白衣地靠在阮文人的书房前,非要待上起码一个时辰方才离去。
没去乔家提亲,也没接过一位媒人进府。
他只是每r.ì都来这府里坐一坐,有时带来了圣上御赐的文房四宝,有时带来了翡翠楼上好的女儿红,有时带来了不知哪里买来的玉佩。
而本是纨绔不化的混世小魔王却再也不上青楼不上花坊,偶尔同一群狐朋狗友出去酒楼喝喝酒,要不便陪着母亲或者阿姐前往云安寺上香拜佛,每r.ì下朝的时间与孙策斗斗嘴聊聊天,其余的闲暇时间,阮家二少只是看书提笔,一心一意地准备着三年后的科举。
这般平平淡淡而又充实地过了半年,阮老夫人感叹了半年的老天开眼浪子回头,阮家大小姐也万分满意地定了一门亲事,连孙家二少都娶了妻,孙家大少却孤身一人,在皑皑白雪覆盖了京城的冬季,身着银白铠甲,身骑白马,领着十万将士自城门而出,赶向遥不可及的边关。
(十)
孙策出征的那一天,阿贤记得分外清楚。
那一天的雪并不大,只是堪堪覆盖了整个京城。自家少爷当晚夜宿云安寺,与净愚大师讲了彻夜的学问与佛法。
第二天清早,蓝衣公子透过窗子看了一眼缓缓飘落的飞雪,摘下了自己自小戴到大的平安金锁递给自家的书童。
他看着窗外,低声说道:“帮我j_iao给他吧。让他……保重。”
“少爷您不去送送?”阿贤没有立刻结果平安锁。
“反正他会回来的。我才不想哭哭啼啼地道别呢。”他转过头,将平安锁塞到阿贤的手里,“j_iao给他吧。”
阿贤看了眼手中的平安锁,欲言又止。
“去吧。”看着窗外的蓝衣公子再度开口。
阿贤终是转身走出了房门,策马赶往京城西面的城门。
十万大军早已整装待发,确实整齐地站在城门外,并没有动身。——主帅未动,大军不动。
孙策只是骑着白马,立于十万大军之前,看着不远处的云寂山。白雪纷纷而下,覆盖了一层又一层,面前的雪地只是一片平整。
阿贤骑着马,在平整地雪地上留下一拍连续的马蹄印。
“孙少将军!孙少将军!”他朝着已然处于不远处的孙策喊道。
白雪纷纷而下,有些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只能看到身着银色铠甲的少将军策马赶向他,看不见对方的表情。
待到近了,阿贤拉住缰绳停了下来。他与孙策下了马,走到对方的面前。
白雪上顷刻间留下了他们的脚印。
阿贤看着孙策,孙家大少此刻的眼神中满是失望与疑惑,“那家伙呢?”
他从怀中掏出阮文人早晨摘下的平安锁递了过去,“少爷给您的,他让您保重。”
身着银白铠甲的少年将军迟疑了一下,方才接过被阿贤之前揣在怀中尚有余温的平安锁。他低着头,看着平安锁,不知道在想什么。
“您务必保重。”阿贤见着这样的孙家大少,终是开口多说了一句,“少爷他说,不喜欢离开哭哭啼啼的,所以才没来。他不是不来。”
孙策的眼中恢复了些许笑意,他当着阿贤的面戴上了平安锁,将这件阮家二少托人送来的寄托小心翼翼地塞进了铠甲里面。
他说:“多谢!请替我转告他……我会保重的!”
随即转身上马,头也不回地骑回了大军跟前。
阿贤并没有马上离开。
他见着大军渐渐启程,看似无数的兵士总他的眼前走过,早已将雪地踩得无比凌乱。待到yá-ng光毫无阻拦地打到了白皑皑的雪地之上,前方早已不见了大军的踪影,他方才上马,赶回了云安寺。
回到禅房的时候,阮文人依旧坐在蒲团上,透过窗子看着窗外的皑皑白雪。
阿贤走到他的面前,“少爷,东西孙少将军已经带走了。他说他会保重的。”
闻言,阮文人微微眯了眯眼,似是要仔细打量着窗外的白雪。他足足眯着眼睛看了一刻钟,方才站了起来。
“走吧,下山。”他说。
阿贤跟在他的身后,没有多说什么。
回府的途中,沿路踩过大军走过还未被白雪完全掩埋的车辙、马蹄与脚印,阮文人只是掀开马车的帘帐,伸出头,看着入目所及的景色,时而眉头紧皱,时而微微一笑,不知在想着什么。
阿贤也没有打扰自己少爷的沉思,只是安静地赶着马车。
之后的r.ì子,尽管少了每r.ì比来捣乱的孙少将军,阮文人的生活过的却也正常而又充实。
自京城到边关一来一回便需两月有余,大军出发后的一个月阮府每隔几天便收到来自不同地点的信件,只是每一封都比上一封来的时间间隔要长。
寄信的人已然走的越来越远。
知道后来,信件唯有每隔两个月方有一封。阮家二少总是自己开了信封,当r.ì便亲自写了一封托人寄回去。
如此这般地度过了两个ch.un秋,早已出阁的阮家大小姐生了个大胖小子,时不时地带着刚出生的儿子回府探望已然卧病在床的阮老夫人。
隔年清明过后,三年一度的科举开始,京城再次聚集了各地汇集而来的武夫学子。待到榜单高悬,世族的纨绔子弟们方才发现昔r.ì最为纨绔不化的阮家三少竟是中了解元。
虽不是状元,却足以震撼整个京城。
封官的圣旨到了阮府,宣读的公公不住地抓着阮文人的手贺喜,道是阮家果真不愧是京城有名的书香门第,他r.ì阮解元必能如同阮老丞相一般高风亮节名留青史。
但接着圣旨的阮解元却没有半分开怀,反倒是眉头紧锁,眼神中凝着回不去的忧虑。
本是每隔两个月自边关而来的信件,已然三个月断了音讯。
(十一)
阮老夫人撑过了一年的冬天,终是没能撑过第二年的冬天。
阮家二少金榜题名夺得解元还未半年,阮府便挂起了一片白绸,阖府上下一片缟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