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兄弟都这样了,送到里屋床上去吧。”
说着便回头喊自己丈夫起来帮忙。
待到屋主急急穿了衣服出来,两人已经把那昏迷的人儿在床上放置好了。那妇人整理着被褥,却在看到床上人面庞时犯起疑来——
“明立,这人倒底是谁啊?你别骗嫂子——虽然穿着男装,这么清秀的脸庞……”
“嫂子,你就别瞎猜了!我今日赶路急了点,结果半道上就把他给撞了——又不能扔下不管,还好想到你这比较近,就先过来了。”
其实那明立心里也有同样的怀疑,只是不好去证实。
“那好,你先出去,我帮她换件衣服——你们是怎么过来的,看看都全- shi -了!你就换你大哥的吧!”妇人看起来已经认定了床上的是个女子,不容分说地将他推出了房门。
……
待到妇人出了客房门,明立和妇人丈夫都围了过去。刚想发问,又被那妇人抢了先:
“孩子他爹,你快去请个大夫来,他发烧呢!”说着便将丈夫推出了家门。
一个时辰后大夫赶来,开了药方煎好药,等到那人清醒时,已经是到了四更时分。
那细长的凤目轻轻眨了眨,干裂的薄唇动了动,却是要水。妇人忙叫那两个男人倒了水来,自己坐在床头喂了。
喝过水,床上的人似乎也清醒了一些。
明立便问:“姑娘,你好些了么?”
床上的人秀眉微蹙:“……姑娘?你在叫我吗?”
明立刚想说话,却是被那妇人瞪了回去:“你没长眼吗?这明明是个小兄弟!”
看到妇人前后截然不同的反应,明立一时哑口无言,心道这相貌清丽的人儿却偏偏是个男子。
“小兄弟,你今天被那小子撞了,不过没什么大碍。你家在哪?明儿我们送你回去。”转脸向着床上的人说话时,那妇人却立时换了温柔的口吻。
“我……被他撞了?”那躺着的人轻扶着额,呆呆地看着床前那似曾相识的身形。
而看到他如此,屋里的三人都是心里暗叫不好。
果然——
“我……你们不认识我?”
才刚回到家的大夫大清早又重被请来,然而怎样看也诊不出毛病。
“大概是受了惊吓,一时失了神智。也许过几天就好了。”如此说着,大夫便又开了几副安神的药,告辞而去。
烧退后那俊秀的人儿看来没有什么问题,加上明立还要赶路去城里,便带了药领着他一块儿上了路。
本来应该留他在这里休养,那夫妻俩也同意,但一来不知他的记忆什么时候能恢复,再来说要留他下来时,那可人儿竟是抓着明立的衣摆不肯放手,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看得明立心有不忍,便只好答应带了他同行。
“吃过早饭跟你大哥一块儿去吧?反正他爷俩今天也是要进城的。”妇人不放心地说,而明立摇了摇头。
“嫂子,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这次已经是晚了很多,怎么还能等得了!”
他如此说,那妇人便再不拦他,只把他们送出了门。
……
“我叫马明立,刚才那是我结义的大哥和嫂子。你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由于昨日马车已经撞坏,明立是骑在大哥给的马上,而那失忆的人坐在他后面。不知道是不是觉得害怕,那对纤弱的臂膀紧紧地搂着他,- shi -暖的呼吸一直挠着他的脖子,让他心里面有种莫名的骚动。
“……”
“不记得了?不要紧,会想起来的。说不准到了城里就能碰到认识你的人呢。”虽然这样安慰,他还是感到抓住自己衣服的手又用力了几分。
忽然什么也想不起来,该是多么恐惧——明立虽无法感受,却颇能理解。不由得心有不忍。
“……我叫善保。”*(注1)
正在明立心怜时,身后忽然传来那柔柔的声音,虽然有些犹豫,语气却颇为肯定。
“善保?”
“是……我记得小时候别人是这样叫的。”明立无法回头,却仿佛仍是看到了身后人现在的表情——那轻咬着下唇,一双迷茫的凤目,叫人无比心疼的神色。
不半日已经到了城门。
明立扶善保下了马,正准备入城,却发现城门处排查比往日严了许多。那守门卫兵手中都拿着画像,时不常地打开看几眼,见到疑似的还会拦下来询问。
城墙外也贴着几张告示,画着人像,边上围了很多人。
明立不敢看,匆匆牵了马,拉着善保进了城。
他先去寻了着急寻找的人,可是早已经如预料般人去楼空,连大门也紧锁着。问旁边邻居,全都是摇头,竟没有一人知道屋里人去向。
“对不起……都是我害的……”最后一家邻居也关了大门,心中满是焦急的明立几乎忘了身后还跟着人,直到此时才如梦初醒般回过头来。
“如果不是我,马大哥你就不会耽误了时间,就能找到他们了……”那低垂着的头,由于愧疚而紧缩着的肩——明立不由得握住那双微凉的手:
“不关你的事,我来的本来就晚了些,早就想到是见不到他们的。是我太急才会撞了你,害你现在回不去家。”
虽然如此说,明立心里依然焦急,善保也一直默然不语。可是人既然寻不着,明立便带了善保在城里到处问起来。只是问来问去,城里也没有“善”姓的人家,最终是天色暗下去,找了客店住下。
晚饭时二人都是心中有事,善保更是饭菜都不想入口。明立劝他许久,也只吃掉半碗米饭。而走了一日,两人都有些累了,饭后便分别入房上了床。谁知睡到半夜,善保又将明立敲醒,说是一人不敢睡,硬是挤到了明立床上。
如此善保倒是没多久就睡熟了,明立却无论如何再不能睡。
眼前是月光如水地流溢在床上,映着那如玉的人儿。纤长浓密的睫毛如此安静地卧在细致而毫无瑕疵的面庞上,挺拔而小巧的鼻子,微微张开的粉唇……
散开的长发下面若隐若现的修长颈项,敞着前两颗扣子的里衣暴露出来的诱人锁骨。
——想伸手去摸,又怕惊了这月下安睡的仙子。
……
天明后二人又再四处寻找姓善的人家,然而连找三天也是说没有。
“马大哥,我看我们别找了吧,也许我根本没有家人……不然为何失踪了这些天,连个寻的人也没有。”
纤长的手指绞动着衣襟,动听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安。
“看你的衣饰,怎样也是个大户人家才对,不可能没有家人——也许不在这个城——说不准你是出来游玩的,因此短时间家里也不会起疑心。”
一只大手拍上他肩头:“别这么快就灰心。”
感觉到肩头的温暖,善保抬起头:“如果……一直找不到呢?”
“那我就陪你一直找下去。”
这天夜里客店忽然一阵喧哗,明立本来就没睡,立时起身靠到门边听起来——是官兵在找人。确定这一点,明立心中不由咯噔一响。
然而那些官兵却在吵嚷一番后很快离去,连例行的搜查也没有,明立又不禁疑惑。等到门外静下来,他出去唤了小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