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无渔未觉有异,笑着上前拍了拍来人的肩膀,又想起自己身后的兰相,忙要为二人介绍,不想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即听得多年老友先开了口。
“流舟,我有话同这位大人说,还请你行个方便。”
秦无渔闻言疑惑不解,自己这位好友,几时和丞相有了交情。
却也未问出口,乖乖的往外走去,临走前不忘带上门。
这一会功夫,兰子卿终于压下心中惊涛骇浪,缓缓走上前。
“……师兄。”
来人正是机辩门下首席子弟,兰子卿的师兄,巫寒。
第17章 美人一吻
机辩一生收徒无数,然多数徒子皆泯然众人矣。
唯有兰子卿官至相位,领掌炀国大权,在众多子弟中最为出挑。
以至于世人皆以为,兰相乃是机辩门下第一等的高徒。
实则非矣,机辩此生最得意的子弟不是兰子卿,而是他的师兄巫寒。
巫寒,机辩门下首席子弟。
山中论辩时,巫寒一腔慷慨陈词引得机辩拍案大呼:“能叫世人忘记机辩者,唯巫长雪尔。”
得此赞誉的巫寒,却在学满下山后,消失无踪。
兰子卿也曾差人寻觅他的踪迹,始终一无所获,本以为此生无缘再见,不料今日竟重逢在梨酒县中。
眼前人墨黑的衣,傲冷的眼,与往昔别无二致。
只发间几缕白发提醒着人经年已过。
“师兄,这么多年你音讯全无,原来是躲在这里清闲自在。”
兰子卿眼波闪动,语气带着一分久别重逢的喜悦。
巫寒亦面有激色。
“兰芷,你来了。”
兰芷是兰子卿的小名,出仕后,兰子卿便不曾提起这个小名,旁人不知也便不曾唤过。如今又听人唤起他兰芷,恍然间好像自己还是山中的读书生,寻了某日找来师兄研艺。
兰子卿又想起了什么,笑着说道:“师兄身在梨酒县中,同秦大人又是好友,想必早已听闻子卿前来,为何不早早现身相见?”
巫寒一听,只道自己这位师弟心思还是一样缜密,便跟着笑道:“兰芷莫怪,愚兄一听流舟说起,片刻也不曾耽误便往官驿而来,谁知远远站在驿站旁,便见兰芷忙着招呼摔下马的公子,愚兄不便打扰,便回转去了。”
兰子卿想起那一日,脸上多了一层笑意,便也不再追究。
二人落座细细谈开,从山中求学趣事谈到别后各自经历。
言罢,二人神色都有些叹然追忆,对彼此皆多了分亲近。
巫寒看着目光柔婉的兰子卿,忍不住发出一句感慨。
“兰芷变了许多。”
“怕是变老了许多。”
兰子卿摸了摸自己脸,打趣道。
“兰芷容貌更胜往昔,岂能说老。”
兰子卿明白师兄从不说假,更不会为了哄自己开心而如此一说,便笑着听他下文。
“兰芷的x_ing情到是变了许多,变得柔和许多。”
世事磨人,当年那个敏感偏执的少年已是消失在时光里。犹记得当年师弟们都说自己又傲又冷,像一块硬邦邦的石头,殊不知他是傲在外,冷在形,兰芷却是真正的孤傲在内,冷漠在骨。
这样一个孤傲冷漠的人,偏偏用一副温润谦恭的模样,赢得书院学子一声声的称赞。
巫寒笑着又看了眼兰子卿。
当日的兰芷无论如何温润谦恭,眼中稍纵即逝的凌寒却是不能欺人。如今看他,面目轻柔,x_ing子到真转成了温良。
“师兄看人,还是一样的准。”
兰子卿唇边抿起一个弧度,笑然受下此言。
当年他便明白,自己装出来的模样纵能欺过书院所有学子,却是骗不过巫寒。
正欲再言,忽听得门外一片嘈杂。
二人对视一眼,皆起身往外走去。
“先生,您可谈完事了。”
布衣打扮的村民,见巫寒出来,笑着迎上去,手中一只咕咕叫的老母j-i,硬生生塞到巫寒手中。
“问书这孩子说什么也不肯收下,先生您可不能再推脱了。”
兰子卿站在一旁,看着巫寒的脸青一块白一块,掩着袖子暗自发笑。
他这位师兄,能擒猛兽能拿毒蛇,偏偏惧怕这等无害的老j-i。
好在不多时,方才那位少年便从巫寒手中接过了白毛的芦花j-i。
“问书,既然是李伯的一点心意,便收下吧。”
巫寒长长顺了口气,碰到芦花j-i的手,只觉一阵发麻。
问书恭顺的应了两句,捉着芦花j-i走到后厨,刚走到厨门,那j-i扑腾了几下翅膀,在他手中留下一滩热乎的j-i屎。
无奈的放下j-i,打来清水,取来皂角再三清洗净手。
幸亏这滩j-i屎是沾在他手上,若是沾在先生手上,他简直不敢去想先生的反应。
这样想着,又听得先生在院中唤他。
“问书,里间书案上摆着我写好的戏联,你去拿来。”
少年应声退入房,片刻又从房中走出,手里多了一副红联。
“先生真不愧是先生,俺还没开口,先生便知道俺要说的事。”
村民接过红联,满脸的感激。
“李叔近日帮着搭建戏台,自然是为了戏台上的事而来。”
巫寒微微笑道。
“先生又是如何知道俺是来请先生写戏联的。”
李叔还是不解。
“日前见戏台都已布置妥当,只余台前还差一副戏联,便提前备下了一副。”
听巫寒这么一说,李叔总算是明白了,一通夸赞后,便拿着戏联赶去戏台。
“师兄做事,还是当年的风范。”
方才巫寒所作所言,尽数落在了兰子卿眼中耳里,不禁令他想起当年那个处事周全的连老师机辩也赞叹不已的年轻人。
“愚兄堪比当年,兰芷更胜往昔。”
这一句话,昀楚太守之流的人说出,便是奉承。梨县县令说出,便是客套。他巫寒说出,听来只觉真意。
兰子卿唇边缓过一丝笑意,未再出言。
巫寒见四下只有他,兰芷,问书三人,不由得问道:“流舟去哪里了。”
“先生迟迟不曾出来,秦大人公务在身等不及先行回府了,他让学生代他向兰公子赔罪,还说请先生替他送兰公子回去。”
问书答道。
兰子卿笑了笑,只道无妨。
巫寒望了眼天色,夕阳西沉,已近酉时。
难怪流舟会等不及,他二人竟谈了这样久。
许久都不曾与人这般恣意纵谈,巫寒只觉一身快意豪情大发,便吩咐问书多烧几样小菜,再去村口打一壶梅花酒来。
“兰芷,天色已晚,不如留下陪愚兄小酌几杯。”
兰子卿没有立即回答,心思缓了一圈,估摸着这时候夙丹宸应用完膳,方含着笑,道一句恭敬不如从命。
黄昏时分,天色将暗未暗,田上村落皆已掌灯,向远望去,一家接着一家的炊烟,袅袅浮在半空。
问书在院中摆好温酒小菜,退到后厨。
兰子卿与巫寒,对面而坐。
二人一面饮酒一面谈笑风生,叙尽前尘后,又以酒赋诗助兴,又以酒为题行令。
酒温了三壶,喝尽了三壶,两人方才尽兴。
是夜三更,院中灯笼明亮,方桌上小菜已撤,只剩酒杯,空余处摆满了灯烛。
灯火明明灭灭中,二人皆面有醉意,彼此看去,皆看见了年少岁月。
彼时,二人同窗共读,谈诗论赋,更曾月夜把酒言欢。
恣意少年,终是一去不返。
夜如墨洗,夙丹宸坐在庭中的石凳上,屁股下隔着一层软垫。
傍晚阿欢端着粥进来时,他便觉得奇怪,往常都是子卿照料自己饮食,怎么今日换了自己的小厮。一问,才知子卿出去了。
他想着子卿是奉旨出巡,此来是有公务在身,不比自己这个天天休养在床的闲人,也便未多问,一口一口喝了粥,换了药,闭眼睡去。
醒来时,天已俱黑。唤来阿欢问了时辰,又多问一句子卿可有回来,阿欢摇摇头,只道尚未。
他不由得心生担忧,不顾劝阻,硬是起身在庭中等他。
一等,便是夜半三更。
期间,阿欢来劝了好几回,第一回来时为夙丹宸换了杯热茶,第二回带来一件披风,第三回什么都没做,只跪在他脚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求他回房。
夙丹宸想起来,有些头疼,好不容易柔威并下说服阿欢退下,空荡荡的庭中便剩自己对影而坐。
端起茶呷了一口,茶水咽入喉,只觉幽凉。
夙丹宸放下茶盏,见庭下灯影交错,不由得想好在此处足够亮堂,不至太过冷清。
又枯坐了半响,门口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
抬眼看去,正见兰子卿身形踉跄,推门而入。
夙丹宸忙迎上去,一句“子卿让我好等”含在口,还没来得及吐出,青黛人影便直直摔在他怀中,一股梅花酒气扑面而来。
“子卿,你去哪里了,喝的这样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