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卿似乎全不在意,只道一句:交给旁人来做,臣放心不下。
自己拗不过他,只好随了他,到今日,对他细致妥帖的照料已经习以为常,甚至换了旁人反而不惯。
只有这换药一事,自己是万万不肯让他来做的。
开什么玩笑,自己伤处如此尴尬,若是叫子卿看见,自己日后拿什么颜面来见他。
好在子卿并未坚持,放手交给阿欢。
“嘶……你这奴才,下手也没个轻重。”
阿欢的手一重,夙丹宸疼的眼泪汪汪,
立时便怀念起了兰子卿的温柔。
若是子卿,哪里会弄疼自己。
“殿下被兰相照料惯了,自然要嫌弃奴才笨手笨脚,可是奴才怎能比得上兰相。”阿欢努努嘴,委屈的为自己辩解。
夙丹宸一听,觉得很有道理,便也不再追究,趴直了身体,任由阿欢在他臀间抹上清凉的药膏。
上完药,缠好绷带后,阿欢却未起身告退,脸上犹犹豫豫,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
“想说什么便说吧。”
夙丹宸半咪起眼眸,嘶嘶抽着气。
阿欢笑道:“殿下怎么知道奴才有话要
说。”
“你跟着本王这么些年,本王还能吃不准你的心思?”
阿欢面上一红,低下头不敢去看夙丹宸的脸。
“奴才手重,怕伤了殿下,不如让兰相来替您上药?”
夙丹宸睁开眼,伸手勾了勾指头。
“过来。”
阿欢不解何意,依言俯下身,谁知头刚低下,便吃了一记结实的脑瓜崩。
“殿下……”
阿欢疼的s-hi了眼睛。
“平日见你机灵,怎么这事上却糊涂了,那等狼狈模样,本王能叫子卿看见?”
夙丹宸双手交错在枕上,头抵着臂弯,不紧不慢道。
阿欢恍然大悟,自己怎么忘了,他这位主子可是最要颜面的。
仔细一想,兰相对殿下的事样样上心,不肯轻易交付他人,唯有这件事上兰相并未多管,想来是早已看穿了殿下的心思,有意如此。
都说兰相心思缜密,做事滴水不漏,自己可算是见识到了。
阿欢张了张嘴,正待开口,却见夙丹宸已闭起眼睛,鼻息间发出匀长的呼声,便蹑手蹑脚的为他盖好薄被,退出房门。
第16章 师兄巫寒
兰子卿退出房后,便有衙差前来通禀,说昀楚太守和梨酒县令已在厅堂等候多时。
去了厅堂,一番寒暄后,各自落座。
兰子卿一眼看过梨酒县令桌旁的两件礼品,眼眸微动,缓缓喝着衙差端上来的茶。
“下官惊闻三皇子摔落下马,实在忧心不安,今日贸然提领郡下官员觐见,却不想打扰了三皇子静养,下官实在罪该万死。”
太守最坐不住,开口便是一通告罪。
他听得衙差传来的回复,当下惊出一身冷汗,又因不熟悉三皇子的秉x_ing,不知道那句话算是轻还是重,是怪罪还是问责。
心惊胆颤之下,只好硬着头皮去问一问熟悉三皇子秉x_ing的人。
这人,自然是兰子卿。
至于梨酒县令,纯粹是被太守强拉过来,想着借着丞相对他赏识,说不定能套出一星半点的消息。
兰子卿浅浅啜了一口茶,放下茶杯,淡笑道:“何太守不必如此,殿下并无怪罪之意。”
太守得了这句话,总算安下心来,又提议官驿简陋,恳请丞相说服三皇子移驾太守府。
兰子卿听后,淡淡道:“不必,殿下的伤不宜远行。”
太守闻言,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他一心想着巴结三皇子,怎么就没想到这层。
不过这兰相,未免过于油盐不进软硬不吃。
想到他初来时,自己为了讨好他,特意在万花楼叫了一席上好的宴,请了头牌作陪,谁知他兰子卿一杯酒也未喝,便辞宴离去,当日即往梨酒县而去。
“是下官有欠考虑,还望丞相见谅。”
兰子卿顺着话,打了几句官腔。
稍坐了坐,彼此又说了些客套话,昀楚太守起身告辞,一直默不出声的秦无渔,亦跟着起身。
“秦大人留步。”
昀楚太守见丞相单留下了秦无渔,心头一阵妒恨,全然忘记他强拉着他来,正是因为丞相赏识他。
秦无渔躬身问道:“丞相有何吩咐。”
兰子卿慢慢走下来,瞥了一眼他手中的礼品,笑道:“秦大人这是要给谁送礼。”
秦无渔叹息一声,跟着笑道:“这两样东西,本是要拿给本村的一位教书先生,不料半路被太守的人马追回,说是太守要提领郡下大小官员,觐见三皇子。”
兰子卿拖长调子“哦”了一声,“秦大人果然爱民如子,连送礼都亲自送去。”
秦无渔摸了摸脑袋,秀白的脸上透出一丝薄红。
“不敢有瞒丞相,下官是钦佩那教书先生的才学,为人。故而携礼亲自前往。”
“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这位教书先生才学甚高,下官每每和他谈古论今,总不免自愧一番。昀楚郡中更不知有多少富贵人家闻名而来,拿着千金求他墨宝,他却是看都不看一眼一应赶出门外。他自道陶公尚且不为五斗米折腰,拳拳事乡里小人,自己岂能叫世间浊物玷污圣贤书。”
兰子卿听他一一说来,亦觉此人实在有趣。
此等高风亮节,到叫他念起一人。
一个早已消失的人。
“听秦大人如此夸赞,本相到也很想见一见那位教书先生。”
秦无渔见兰子卿不像是说笑,颇有些为难道:“这……下官即日召他来拜见丞相。”
兰子卿略略摆手,“既然是清高自傲之人,又怎会听从官令。秦大人正要送礼,本相便与你同往。”
兰子卿所言,正是秦无渔为难之处,见兰相如此体谅,他不由得满脸感激:“多谢丞相。”
二人结伴上路,绕过田垅麦地,穿过曲折小道,一路听得梨酒县县令在耳旁说起那位教书先生。
说是此次旱灾,前太守以权谋私中饱私囊,压扣缩减梨酒县应得钱粮。他写好了奏折却犹豫不决,怕官官相护,小人谗言,圣上尚未查清先治自己一个欺君之罪。
幸得先生指点,他方能下定决心上奏此事。
兰子卿想到那日御书房炀帝怒不可遏,圣旨将拟,唇边不由得透出一丝轻笑。
“不知先生说了什么话,使得秦大人放心上奏。”
秦无渔偏过头望向兰子卿。
“他说就算圣上糊涂,丞相却不糊涂。”
兰子卿秀眉微挑。
说来,的确是自己救了这位梨酒县令。
他笑意越深,对这位教书先生真正上了心。
二人又顺着一条小道走到底,透过几重树影,依稀可见前方坐落一间茅庐。
秦无渔近前,扣了扣门。
兰子卿细细打量着四周,青墙从头至尾紧紧依着一块用砖瓦辟出来的花圃,花圃中铺着厚厚的红泥,泥上菊花正娇。
一眼望去,青墙、红泥、□□。
颇具几分田园意境。
莫非这位教书先生是要效仿陶公采菊东篱,故而在圃中种上满满的菊花。
兰子卿这样想着,门“吱呀”一声打开,里面走出一位书生打扮的少年郎。
“见过秦大人”
少年郎见了一礼,礼数周全。
他见秦无渔身后还跟着一位青黛衣袍的淡雅公子,不免问道:“秦大人,这位是?”
“这是我的朋友,今日随我拜访先生。”
“原来如此,二位快请进来。”
兰子卿听着秦无渔的应答,眼中含了一分赞赏。
秦无渔将手里的东西交给少年,又环顾一圈,见四周空荡无人,不由得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你师兄那。”
“师兄赴京赶考去了。”
少年引着二人来到房中。
兰子卿听少年说起,这才想起,再过半月便是秋闱。
算一算,他离京已过半月之期。
到不知少年口中的师兄是何许人,他日后也好留意一二。
少年郎放好礼品,从后厨沏了两杯茶端上。
“先生该回来了,我去门口迎一迎他,
还请两位大人稍坐片刻。”
少年走后,兰子卿端起茶,慢悠悠的品着。
不是什么名贵的茶叶,而是菊花晒干后,泡成的花茶。
入口清香雅韵,很是舒心。
就像这一室的装潢,寥寥几件家具,却添置的简而雅。
室外响起了轻微的动静,只听得一人说道:“流舟来了。”
来人举步入内,方才明明是喊着秦无渔的表字,此刻目光却凝愣在兰子卿的脸上。
兰子卿亦是一惊,险些摔了手中的茶。
“寒兄,可算把你盼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