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他从户部尚书升为吏部尚书,包括这份名单在内的所有资料便统统留在了户部,后来他设下这个计谋,为求万无一失,私自从户部调来这份名单,亲自保管在太师府。
如今,这份至关重要的名单竟出现在兰子卿手中!
“这份名单乃是户部所有,为何会出现在丞相手中?!”
晁颂沉声问道。
兰子卿似嘲非嘲:“李大人既能调来户部的土地卷宗,难道本相就调不得区区一份名册。”
一派胡言!
名单早就落入了太师府,兰子卿根本不可能在户部调得。
晁颂气得咬牙切齿,有苦难言。
这一步,也在兰子卿的算计之中。
他示意衙役将名单递给李延,在他颤颤抖抖接过时,淡道:“李大人,你不妨看一看第一百三十五页第八行上的内容。”
李延看见这份名单亮出时,已经吓得面如土灰,现在这东西就在手中,当下恨不得立刻撕毁了它,残存的理智阻止他做这样的蠢事。
战战兢兢地打开,第一百三十五页第八行处,用蝇头小楷写着一排字。
上将军张世,生前战功显赫,特御赐其族城南西郊良田三百亩,以慰亡灵。
李延浑身一软,瘫坐在地。
司马礼见他如此反应,便已猜得上面的内容,厉色道:“如今李延蓄意谋害之名已经证实,但请丞相判他死刑!”
“司马大人此言差矣。”
另一边端坐的晁颂咬着牙一字一字往外蹦。
“李延对犒赏一事毫不知情,丞相可判他失察之罪,而不能判他蓄意谋害!”
“你!”
司马礼脸上y-in云密布,却硬是说不出话来反驳。
若不能证明李延知情,那么他受到的惩罚最多是革职查办,而非人头落地。
可恨至极!
夙丹宸听到这里,跟着揪心起来。
子卿他会有办法证明吗?
情不自禁的望向兰子卿。
兰子卿察觉有异,转过眸看去,在对上
那双晶亮的桃花眼时,不自觉放柔了目光,眼底流露出情意。
夙丹宸被他这样柔情脉脉的望着,耳根一红,别过脸去。
兰子卿便笑了笑,收敛起爱意。
接着,淡淡道:“本相既以蓄意谋害之罪开审,自然有办法证明李延有意加害张浦。”
闻言,李延脸色苍白地像掉进了冰窟窿一般。
晁颂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将回忆仔仔细细的过滤了一遍,实在想不出哪里露了破绽。
莫非是丞相故布疑阵。
“还请丞相拿出证据来。”
兰子卿捏起惊堂木,攥在手中,神色淡淡道:“李大人,念在你我同朝为官一场,本相便给你一个机会,你若能如实招来,本相可从轻发落,免你死罪。”
此话一出,晁太师先是松了一口气。
好个兰子卿,不愧是机辩门下高徒,y-in谋诡计层出不穷。
他分明没有证据,却故弄玄虚引我等自投罗网。
兰相,你这次可要失算了。
接到李延询问的目光后,晁颂坚定地摇摇头。
李延得到太师的指示,像吃了一颗定心丸,道:“下官一时失察错斩张浦,下官认罪。丞相若执意说下官是蓄意谋害张浦,下官只有一句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司马礼听到这般厚颜无耻的言论,忍不住冷哼一声。
夙丹宸望望司马礼,又望望兰子卿,只觉此案实在难审。
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何父皇一定要让子卿来审理此案。
忍不住又偷偷看了眼兰子卿,见他半垂睫羽,菱唇半勾,似嘲非嘲。
再不是见惯了的温柔模样。
他突然记起,子卿待人,一向是看似柔和有礼,实则淡薄疏离。
只有对他,才会有那样的温柔神色。
他低下头,心口一阵乱跳。
此刻,晁太师也在暗中观察着兰子卿的一举一动。
他本以为兰子卿被自己识破伎俩,定然方寸大乱,岂知他却不紧不慢地打转着惊堂木,神色非但没有半分慌乱,反而带了几丝嘲讽的意味。
晁颂目光一沉,牢牢盯着那张柔美的面容,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良久,才听得一句淡然如水又含惋惜的声音。
“本相一片好意,李大人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罢。”
说到最后两个字,叹惋之意越浓,颇有几分佛欲渡人,人不自渡的意味。
李延听得心肝发颤,心乱如麻。
莫非丞相真的手握证据?
怎么办,招还是不招。
此时若不招出,待兰子卿拿出证据来,自己便难逃一死!
可若招出,万一是诱骗之局……
咬紧了牙关,拼着身家x_ing命赌了一把,头一磕,道:“丞相此言,下官听不明白!”
跪了片刻,方听得上方传来一道悠然的声音。
“李大人,令弟摆下的虎鹿之宴,滋味如何。”
李延惊呆了。
半个月前,他幼弟在城外郊林处猎得一虎一鹿,回来便特意摆了宴席,请他吃宴。
虽是虎鹿之宴,却也不过寻常家宴,入席的都是自家人,他兰子卿又是从何而知!
李延越来越慌,结结巴巴道:“此、此事……丞相又是如何得知?”
兰子卿淡淡睨了他一眼,“这个问题,李大人不如去问你那位族弟。”
李延咬牙切齿地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李、简、书”
晁颂闻言也是一惊,再没有方才的镇定自若。
难道书儿真的说了些不该说的话,令兰相看破端倪?
唉!
自己实在糊涂,竟然让书儿去套兰相的消息,兰相是何等聪明之人,岂会上当。
现在倒好,偷j-i不成蚀把米!
不对,这也可能是丞相在虚张声势、故布疑阵。
单凭一句虎鹿之宴,并不能证明什么。
晁太师回过神来,忙给跪在堂上的人传去暗示。
李延浑然未察。
未知的害怕、脱离掌控的不安,令他深陷在恐慌之中,难以自拔。
晁颂在一旁干着急,几次咳嗽企图引起他的注意。
兰子卿冷笑一声,“啪—”的一声重重拍下惊堂木。
“来人,传李简书上堂。”
李延浑身一震,千钧一发间心头闪过万千念头,当下失声道:“且慢!”
兰子卿叫住走到门口的衙差,冷冷道:“李大人有何话说。”
李延犹自挣扎了良久,冷汗从脑门、背部源源不断地冒出,须臾之间,整个人便像是从水里捞出来地一般。
好一会儿,将牙齿咬的咯咯作响,道:“丞相方才说只要下官招供,便可免下官死罪,眼下此话可还作数?”
不等兰子卿回答,一旁的司马礼着急开了口:“丞相万万不可放过此等卑鄙小人!”
李延被他这么一喊,心神大乱,连忙磕
下头去求情:“还望丞相念在以往同朝为官的情分上,饶下官一命!”
夙丹宸面对此刻徒然扭转的形势,惊得说不出话来。
和兰子卿的淡然自若,形成鲜明对比。
“如此说来,李大人是认下了蓄意谋害之罪。”
“……是”
晁颂气青了脸。
没用的东西,居然不打自招!
兰子卿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命衙差拿出白纸朱砂,令他画押。
司马礼虽然不满兰子卿就这么放过李延,但见李延到底是落了蓄意谋害之罪,便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抬起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泪。
“外公,你别难过了。”
夙丹宸靠过头去,小声道。
司马礼叹了一声,难得露出慈爱的模样,点点头。
堂上,李延已经画完押。
“李大人,听判。”
李延全身一软,跪倒在地。
“下官听判。”
“左都御史李延因一己之私谋害吏部侍郎张浦,其罪当诛,念其自供罪行,故免一死。”顿了顿,“今判其罢免官职,家产充公,终身□□。”
面对如此重刑,李延反倒重重松了一口气。
甚至在心里打起了小算盘。
终身□□又如何,整个吏部都在他叔父的掌握之中,等过了风声,叔父便能寻个由头,放了自己。
活着,就有希望。
“多谢丞相。”
“押下去。”
话落,便有几个衙差上前绑了李延下堂。
张浦一案历经波折,终于定审。
“退堂。”
随着最后一声惊堂木的敲响,公堂内开始s_ao动起来。
晁太师最先坐不住,抬袖作揖。
“丞相,容老夫先行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