彀中沙 作者:归阙【完结】(5)

2019-05-14  作者|标签:归阙 情有独钟 强强 虐恋情深

  玄瑜这人果然够冷心,他当时到底是怎么看上这么个无情的东西的呢?

  谢琴亭竟微微有些走神,他回想起那天,不过是肆倾宸登基后的第三个月,他便说“从此刻开始,我们只是君臣。”

  记得也是那天,他得到消息,北昭谢华方谢相遇刺身亡,其妻宁竹羽因悲恸过度也已于前月去世。

  他忽然不知道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在漫无目的的纵马游离中,却于邺宁江畔十里葳蕤桃花之间看见一人着紫衣,俯身对着一个手持糖葫芦的小孩子温柔的笑。

  那个笑容,太美。

  美到他即使知道那个人冷心冷情到残忍的地步,依旧如飞蛾扑火般奋不顾身。

  再然后,他与肆倾宸的关系不知为何便出现了裂痕,裂痕越来越深,在六年后他终于被逐出京都。

  此刻,谢琴亭躺在水痕与血迹交错斑驳的地上,挣扎着想要撑起身子,却总是失败。原来从没有人愿意扶他一把,可惜到今日他才明白。

  又记起离京时嘱托方流清在半年后上的一封说他要谋反的奏折,谢琴亭觉得有些讽刺。当时他不过是想给和自己一般支持新政的人铺路,以免被自己拖累,毕竟谋反是大事,肆倾宸不敢也不能随意动刀子,而大开杀戒,而今看来,纯粹多此一举,根本没有人准备给他留活路,谋反的罪名自是最好不过。

  “你之罪已无可赦,不过北昭太子竟问我要你做酬。”肆倾宸带着玩味儿的笑了笑,对上谢琴亭骤然亮了的眸光,心头不知为浮涌一种欲毁灭万物的怒意“所以我便把你做人情送了出去。”

  “谢……谢陛下不杀之恩。”听到肆倾宸补上的话,说不难受那是假的,毕竟为谁呕心沥血到今日,却换来一个被作人情的结局都是恨的,但是谢琴亭一想到原来玄瑜还是给自己留了一条路,便止不住想要上扬唇角。

  见谢琴亭因为另外一个人而压抑不住的喜悦,肆倾宸冷笑一声“不杀?谢挽,在你眼里,我有这般仁慈么?”

  他转身,从桌上拿起备好的酒盏,其实本来并没有准备真的让谢琴亭喝这毒酒,只是此刻他的理智终于被心头没有来的怒火焚尽,肆倾宸笑的温柔,他手中执着的那杯酒醇香浮涌,琉璃盏里绯色酒汁,甚是妖娆魅惑。

  谢琴亭微微一怔,蓦地抬眼对上那人满是笑色的双眸“谢……谢主隆恩。”

  他终于在肆倾宸轻托的一把之下从地上爬了起来,虽然握住酒盏的手指似乎有些颤抖,那殷红的酒汁却一滴也没有浪费。

  谢琴亭探出舌尖舔了舔被染红的唇角,他又勉强跪地,磕头,谢恩却做的一丝不苟,起身之时,脸色已面如金纸。

  “想知道是什么毒么?”肆倾宸忽然凑近了身子,吐息在他耳侧“昔年鬼医以命殉此毒——血流觥。”

  血流觥,绞心蚀骨,血流满觥。

  半个月内得到解药,便不会致死,但半个月期限以过,便再无生机。这毒并不是即刻致死,但它的残忍在于让人疼的生不如死。

  在听到那三个字的瞬间,五脏六腑便好似在强调似的灼烧翻绞了起来,绞的谢琴亭的脸色又白了几分。这般疼痛将整个视野都虚化了,周身骨节如在寸寸开裂,谢琴亭几乎要站立不住。

  为什么是血流觥?为什么偏偏是血流觥原来……肆倾宸是真的下定决心要置他于死地。

  谢琴亭忽然想笑,他的一生就是个可笑的圈,绕来绕去还是回到了起点。

  “陛下与这谋逆之人的旧情可已叙完了?”

  身后传来一人低沉的声音,在这有些空寂的地方,竟有几分压迫之感。谢琴亭听到玄瑜对自己的称呼,一怔。

  玄瑜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说出这样刻薄的话,只是在看到谢琴亭和肆倾宸贴在一起的时候,原有的冷静自持都不知道丢到那里去了。

  谢琴亭意识到自己可能想错了。

  玄瑜也许并无意救他。

  他忽然,什么想法也没有了。

  也不敢再有了。

  …… ……

  谢琴亭感觉自己浮在一片永无边际的海上,随着浪潮一阵阵刻骨的痛楚席卷全身,疼到麻木,却乏累至连眼睛都无法睁开,他却能够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随着热度的流逝而流逝。

  玄瑜推开牢门的时候,潮s-hi的空气中仍漫有血的腥气,从青砖缝隙中渗入地牢的风格外y-in冷刺骨,然而谢琴亭苍白至仿佛透明的脸上竟有细密的汗珠,柔软顺滑的长发凌乱的散落在殷红的血迹中,一刻他终于不再笑的招花引蝶,这一刻他沉默着毫无生气。

  玄瑜的目光顿了顿,但是很快他便记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抬手将一桶凉水毫不留情的泼在了对方身上。

  凉意彻骨,谢琴亭慢慢睁开双眼,他迷茫的目光对上表情冷漠的玄瑜,呆愣了一下。他环顾四周,看着那些仍带有斑斑血迹的刑具,才似是反映过来这是哪里。而后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得轻轻的笑了“不知殿下究竟有何事需要……咳咳……在下竟愿意从那人手中救下我。”

  “我要你的心头血。”玄瑜淡淡的说道,见谢琴亭一瞬凝滞的表情,不自觉地又补了句“几滴便好。”

  “我的心头血?”谢琴亭轻声重复道,他的目光又落在穿过自己腕骨的铁链上,唇角又挂上了昔日风流不羁的笑容,却莫名浮上一丝苍枯之色“不给。”他就像是小孩子在耍赖似的语气“你做了那些事,还有脸问我要血?”

  “给我你的血,我放你自由。”玄瑜侧过身细细的打量着墙上的刑具,而后挑了一根细鞭搭在手上,他微微挑起眉,看向谢琴亭。

  “你为何不直接杀了我,再取血。”谢琴亭神色未变,如同闲聊似的说起自己的生死。

  看到对方不将自己的命放在心上的无所谓神色,玄瑜微微皱了皱眉,冷声道“你以为我不想么?”他顿了顿又道“瑾儿的毒,只有你自愿献出的心头血能解。你可是鬼医最后的亲传弟子啊,谢琴亭。”

  听到玄瑜的话,谢琴亭眼神微一敛,他的手指不受控制的轻颤起来“哦,那我更不会给你了。”然而却笑得更为肆意。

  玄瑜心口翻涌起一股被欺骗的恼怒,为了肆倾宸连死都不顾,却连一点点血都不愿意给他玄瑜吗!?

  一挥手便是一道鞭影落下,谢琴亭身上顿时绽开深可见骨的血痕,那种细鞭抽过的疼痛像是被毒舌冰冷的牙齿穿透,他曾经也经历过这种疼的,那种毒好像叫、、、细环银。

  “那么,我废了你的武功如何?”玄瑜看着谢琴亭,从腰间翻出一把匕首,缓缓贴近他的手腕。

  废了武功,废了更好……武功这种东西,对他来说其实根本无关紧要,那什么才是紧要的呢?谢琴亭双眼忽然有些空茫。

  玄瑜看着谢琴亭,只觉得一把火烧到了心口。这个人竟然在这个时候走神了。他在想谁?肆倾宸吗?

  玄瑜忽然心下一狠,将匕首猛地推进。

  “唔……”手筋断裂的疼痛让谢琴亭痛苦的闷哼出声,他却不知为何记起了玄瑜要用他的血来救的人、、、瑾儿、、、那是玄瑜喜欢的人么?是的吧、、、自己原来就像一个跳梁小丑。

  玄瑜牢牢盯着忽然间仿佛脆弱了许多的谢琴亭,目光忽然暗了下来。

  “废了武功也无所谓么?”仍然粘连着未愈的伤口的衣衫忽然被狠狠撕扯了开,谢琴亭猛地睁大了双眼,不敢置信的望着眸色暗沉的玄瑜。

  “那么这样呢?”玄瑜轻声问道,只是其中的危险和羞辱之意令谢琴亭浑身都在颤抖。他撩起谢琴亭的一束黑发“你不是一直想让我这么对你么?恩?”

  “你、、、滚”

作者有话要说:  呵呵呵,没有r_ou_……

  第6章 陆·尘沙

  谢琴亭将自己蜷缩的很小很小,他额上浮着细密的虚汗,满身血迹斑驳,地上还有残存的白浊,只是独独没有泪。

  依依月光,竟也朦胧进了铁栏窗里这方寸肮脏之地。

  二十多年光y-in过尽,仍未染红尘,却能在人眸中泛起绵长的涟漪。

  挽琴亭。

  四岁的孩子被父母亲手送给了喜怒无常的疯子。

  谢相一把潇潇君子骨,许下的诺,怎会反悔。

  四年前,其妻竹羽因身中血流觥而难产,十死无生。谢相跪求雁云渡鬼医相救,鬼医笑言,提壶春乃是当世奇毒,唯其弟子心头血可解,如此他却要失去自己的亲传徒儿,不救。除非,谢相将双生子,送给他一个。

  谢相久久无言,终允。

  后来,他的两个儿子,被石头绊倒后一个半声不吭,一个则流泪不止。谢相心定,已有抉择。

  鬼医十指如飞噼里啪啦给那四岁的孩子捏了骨,开怀“好根骨,比我那蠢徒弟好得多,这买卖不亏!”

  原来鬼医的弟子,是试毒的。难怪心头血能解提壶春。

  那种每每在鬼医的笑声中被折磨得生不如死之时,又被一口解药救过来的绝望,他原以为自己早已忘记,却不想一直是自欺欺人。

  可他明明那么怕疼,连摔倒都会哭个不停。

  鬼医教他武功,但那武功是在每次试毒中无时无刻的疼痛中学会的,以至于后来他宁死,也不愿意记起自己是会武功的。他为鬼医试的最后一种毒,便名唤血流觥。后来,他就杀了鬼医,在逃离雁云渡的路上遇到了彼时同样落魄的皇子肆倾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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