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宋云起大婚。
张灯结彩,灯红酒绿。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可叶如正在闭关,将所有的事全权交由叶遥办理。
作为宋云起唯一的亲人,因为宿醉而晕头转向的叶遥早早站在大厅之中等着新娘的轿子,轿子没等到,倒是一个身着红衣的青城弟子急匆匆地喊着大事不妙一路狂奔而来。
叶遥扶住那人,那人喘着粗气断断续续道,“大师兄,二师兄……不见了!”
昨夜宿醉的脑袋在这一刻清醒了过来,叶遥吩咐人来稳住场子,独身翻出窗外寻找宋云起的身影。
就算是生自己不信他的气,也不该闹这么大啊。
他的脑子乱作一团,脚上的步子却从未停下,尽管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往哪里。
最终,兜兜转转,叶遥停在了自己的院前。
那是他与宋云起同起同住十几载的地方,院前的大槐树,他总在树下练剑,余光里的却是树荫下宋云起酣睡的身影。
可是现在……
树下两人相互依偎着,女子粉衣翩翩,香粉扑面,男子一身喜袍,锥心刺目。
叶遥气血上涌,拔剑便是飞身而去,可就在剑尖触碰到那人的衣襟之时,一种奇怪的感觉迎面而来。
男人转过身,抬起脸,分明是熟悉的五官,却组合出了生疏的味道。
不对,那人不是宋云起。
一旁的女子也抬起头,那脸分明是前几日上门哭诉的阿娇,她轻笑了起来,“你的□□功夫还不到家啊。”
“那又怎么样呢,”男人用手在脸上抹了抹,露出了本来的样貌,“结果不还是一样。”
叶遥顾不得懊恼,往后小退三步,却听得身后一阵扑簌,不用回头便也知道,有埋伏。
霎时黑衣人包围了整个院子,将一身红袍的叶遥紧紧锁在里面。
“你们是何人?”叶遥握紧手中的剑。
阿娇娇笑一声,拍了拍手,黑衣人缩小了包围圈,为首的一人站在叶遥身后,离得极近,将剑架上了他的脖子。
“父债子偿,”男人眯起眼睛,笑得像只狐狸,“要怪便怪你那爹是个缩头乌龟,关键时刻闭关修炼,将你推上刀口。”
“流水派?”叶遥的眉头锁了起来,“家父与诸位有仇?”
“二十年前,萧山秦家一夜之间全灭,皆是因为我爹在武林大会上驳斥叶如武功不济。”男子的笑容有些讽刺,“我躲在床底才险险逃过一劫。”
“秦芹不是因为虐待家仆,□□妇孺,爹才会去……”
“放屁!我爹一生乐善好施,却在晚年背负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名叫秦仇的男子勃然大怒,脸上的笑再也绷不住,显得有些狰狞,“我秦仇不报此仇,有何脸面对得起九泉之下的爹娘!”
顾不得叶遥反应过来,又听一旁的阿娇开了口。
“相比来说,我的故事就简单很多,”阿娇幽幽道,“十五年前,叶大侠路过扬州,借宿客栈,花言巧语哄得老板女儿以身相许,却在事后远走高飞。那姑娘未婚先孕,生下一女,被撵出家门,她心灰意冷之际希望寻求叶大侠的帮助,可谁知那负心汉不仅不帮,还派人追杀这母女二人,唯恐坏了自己的名声。”
叶遥有些恍惚,他的记忆中叶如的形象,在此刻崩塌了。
“最后姑娘为求停止追杀,只得将女儿卖入青楼,自己跳江而亡。”阿娇的声音哽咽,“她的女儿花名阿娇,在烟花之地辗转十年,才终于来到了蜀中青城脚下,只为一日为母亲报仇雪恨。”
叶遥浑身发抖,甚至连手中的剑也拿不住。
他很想站在叶如面前,问问这些事,可是现在的他只是任人宰割的羊羔。
“哦对了,我们掌门的故事还要更精彩一点,可惜他不在。”阿娇故作惋惜道,“不得不说,你比起你爹那个混账,功夫还要高上不少,所以只能用这种挑拨离间的方法抓到你,还请见谅了。”
叶遥脑中猛地炸了开来,一片空白,回荡着宋云起离开时说的那句话,还有眼底一抹黯然神伤。
“你还是不信我啊……”
轻吐的气划过叶遥耳后,带着他熟悉的那种玩世不恭的调调,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无奈。
电光石火之间,架在脖子上的剑抽走,包围圈的黑衣人应声倒地。
第4章 离开
“……你!”
这句是他与阿娇一同脱口而出的。
叶遥惊讶着,这凌厉的剑气,澎湃的内力,全然不像是宋云起平时拳脚松散的样子。
所以只顾着惊讶的叶遥也自然,没有看见阿娇和秦仇的欲张的口和无奈的眼。
宋云起一个飞身,搂着叶遥的腰跳出包围圈,翻身来到前院,稳稳落在一个屋檐之上,从上往下看,局势一览无余。
此刻的前院已是一团乱,原来那新娘子不知何时被调了包,来的喜轿里面藏满了流水派杀手,将在场的青城弟子围的团团转。
“这是怎么回事?”叶遥转头问。
“师兄,你去问问师父吧,”宋云起盘腿坐在屋顶上,“毕竟是亲儿子,情况紧急,就算打扰闭关师父应该不会怪罪你的。”
“我是说你的功夫!”叶遥提着他的领子凑近了,却发现自己竟然探不出对方的内力。
宋云起没有说话,他托着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你还在生气吗?”叶遥抿了抿唇,看他一言不发的样子有些心虚。
“早就不生气了,我想了好几天,我的确不是什么值得你信任的人。”宋云起侧着头笑,笑却未有一丝及眼底。
宛如他们初见一般。
叶遥的心都被揪了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还在怪罪师兄?”
“不信我,于你来说是最好的,至于我么……又有什么资格生气呢?又怎么会怪罪你呢?”宋云起淡淡道。
“宋云起!”叶遥抓过他的领子,“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个人神神叨叨些什么我听不懂的话?”
“师兄,宋云起马上就要死了,”他脸上挂起一丝属于宋云起的,痞痞的笑容,“所以云起想要一点小礼物。”
“你……!”
叶遥话未尽,却被封在了相交的唇齿之中,融在了不知谁的口中。
舌灵活地撬开牙关,而后长驱直入,横扫一片。
叶遥的抵在他胸前的手指不觉缩紧,揪起一小片褶皱。
是应该推开的……吧?
这是我的师弟啊……
叶遥试着推开,但记忆中那软软的小身子早已长大,甚至在他不知觉的时候,已经宽大胜过他。
似乎是感受到他的推开,对方搂着他腰际的手臂更加缩紧,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
突然,一滴泪滚落,打在他的鼻梁之上。
他哭了?
叶遥心中一颤,微微抬起眼,才发现宋云起那双黑瞳离得那么近,目如点漆,带着一点点调戏撩拨的痞坏,带着一点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带着一点点孤注一掷的决绝……
更多的是再也不见的绝望。
但是等他看清这些的时候,宋云起已经放开了他,他的手运起功拍上叶遥的胸膛,将他往青城后山送去,那是叶如闭关修炼的地方。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叶遥甚至来不及反应,近在咫尺的宋云起已经化作了一个遥远的黑点。
可是叶遥却能清晰地看见他跳下屋檐,卷入刀光剑影的血色之中。
耳畔划过一声呢喃。
“师兄,再见了。”
“啊!真是一段可歌可泣,又情深意切的故事啊!”
叶遥无言地看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启双松,几不可见地抽了抽眼角。
“右护法,你好恶心。”
启双松瞬间停住哭声,掏出帕子把脸擦得干干净净。
启双松擦完脸,观察了一会儿叶遥寡淡的表情,“掌门,你不会还是要去枫林里头吧?”
叶遥没说话,但脚步的方向已经表明了答案。
“掌门,真的别去了!”启双松一个闪身挡在他身前。
“我已经告诉你我非去不可的理由,你的理由还没告诉我。”叶遥绕开他,脚步不停。
“不是掌门刚刚自己说的?宋云起已经死了啊!”启双松急得直跺脚,“何必过去送死呢?”
“这是你的理由?”叶遥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着他。
启双松在这道试探的目光中行的端坐得正,“我早也说了宋云起已经死了,刚刚掌门您也说了他也死了,您瞧,这样我们不是想的一样?”
“你见过哪个将死之人死前跟别人说我要死了,然后还趁机占个便宜?”
“宋少侠情深义重,定然与众不同。”
“与众不同在脸皮厚?”
“不同之处不在于大小,在于程度。”
“那这样说来,”叶遥挑眉看着他,“你的脸皮也挺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