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我摇摇头,无数的话在嘴里打了结,他看了我两秒,声音突然变得温柔,"先进来吧。"
他从鞋柜里拿出拖鞋,我跟在他身後走进客厅,气流带来一阵清淡的香味,微酸的橘子香。
两年不见,他连身上的味道都变了。我看著他笔直的背影,努力忍住自己想伸手拥抱的郁望,两年的光y-in那麽短暂,只浓缩到了短短的一步之遥。
我又见到他了,然而我从来没有这麽想念过他,就离他一步远的地方,入骨的想念著。
我飞过了半个中国,跑回N市想来安慰他,然而那个此时需要被安慰的,好像已经被成了我。
客厅很大,因为家具少就显得干净而空旷,沙发上放著几本书,似乎是他刚才在看的,我有些恍惚地在沙发上坐下,看清了那几本书的封面。
一本解剖图谱,一本《寂静的春天》,还有一本《地方病通报》,最下边是大学的学报。书都是崭新的,还能闻到清新的油墨味,我翻开学报,在理工版找到了他的名字。
只来得及看清文章的题目,手里的书就被抽走了,一只茶杯被塞到我手里,"喝口水吧。"
手指若有若无的相触了,极短暂的一瞬,却在我的指尖烙下一个痕迹。我几乎是有些贪婪地看著他,像沙漠里的人看著湖水的海市蜃楼。
他还是老样子,几乎和记忆里一模一样,有那麽一瞬间我简直怀疑他是不是直接从我回忆里走出来的,全然没有时间的阻隔。没有想象里的失意和y-in郁,他坐在我的对面,还是带点傲慢的英挺锐利,只是眼神有些朦胧的模糊。
"俞老师,"斟酌了很久,我到底还是用了这样的称呼,"我听程晶晶说了。"
他"嗯"了一声,满不在乎似的,甚至有些心不在焉。路上准备好的宽慰的话,全都派不上用场,我把茶杯在手里转著,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麽。
"这次回N市有事?"他似乎是也觉得尴尬,随便提了个话题,我犹豫著,到底还是撒了谎。
"来学校办点事。"
"办好了麽?"
"没有。"
我低著头,专注地看著手中的杯子,难以忍受的沈默。
"俞老师,那件事你别放在心上,院里肯定会酌情处理的。"到底还是回到这个话题上,我说得有些突兀,"不是你的责任,所以肯定没关系的。"
"我没事,"难得的温和口吻,听起来倒像是他在宽慰我,"叶岩,你住在哪里?"
话题转的太突然,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支吾了两下,随口说了个学校附近的宾馆。
"行李搬过去了?"
我什麽行李都没有,前脚挂了电话,後脚我就去了机场,我还没等开口再编谎,他就问道,"你不是一知道了就过来的吧?"
他皱著眉头的表情让我揪心地难受,我局促地站了起来,昏头昏脑地说,"我先走了。"
他也跟著我站起来,像要送我似的,陪著我走到门口,站在玄关的时候,我心里涌起一阵後悔──我这是要去哪里呢。
但话已经出口,我只能讷讷地重复道,"俞老师,我走了。"
"叶岩。"
我抬起头,冷不防被他拉了一下,整个人狠狠向前跌了一步,然後就被紧紧地抱住了。惊愕里面,我几乎顾不上激动,只是僵直著身体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这只是一个错觉。
然後我感觉到落在嘴唇上的,是一个吻。
砰地一声响,有什麽东西从我头脑里猛地飞出去了,全身的血夜都燃烧著冲到脑袋里,我抱紧他,在亲吻的交缠里快要窒息。从玄关到客厅,从客厅到卧室,一路上也许是碰倒了不上东西,杂乱的一阵响。
可是我什麽也听不见了。
那天晚上我睡的并不安稳,每隔半个小时,我差不多就要醒一次,睁开眼睛看看身边的人是不是还在。他睡的很沈,和我几乎额头抵著额头,两个人的体温重叠著,可我还是感觉到一种不真实的心慌。
不知道是我第几次醒过来,他也被我吵醒了,黑暗里我能感觉到他动了一下,半睡半醒的沙哑声音,"还没睡?"
"嗯。"
"睡吧。"他模糊地说了一声,然後他的手摸索碰到我的脸,慢慢下滑到肩膀,就那麽安静地放著。我听见他的呼吸声,低沈而均匀地,一声一声。
我在那声音里终於安心地睡过去,那天晚上我没有做梦──已经不需要再做梦了。
第二天早上六点半,我准时的醒了过来,在X医大的这两年,我没有一天睡到七点以後──在那之前,总能被楼下几十人的早读声给吵起来。
他还在我身边安静的睡著,我拨开他脸上散碎的头发,带著朝圣一样的心情看了他许久,仍然觉得这是个不真切的梦。
我伸出手碰了碰他薄削的嘴唇,然後战战兢兢地凑过去,在上面吻了一下。
温暖真实的感触,这是个不会醒的梦。我舒了一口气,抱住他的肩膀,把脸靠在他的颈窝里,心融化得没有力气再跳。他的呼吸就响在我的耳边,变成了世界上唯一的声音,明明是这麽幸福的时刻,我的眼眶却s-hi润了。
七点的时候他准时醒过来,锺表一样分秒不差,我抬起头,看见他的眼珠在紧闭的眼皮下面飞快地转了几圈,然後他张开眼睛,神色很快清醒起来。
"你醒了。"我想笑一笑,但脸上的表情僵硬的很,他眯起眼睛看了我一会,我感觉到自己的脸慢慢在发烫变红。他不说话,就这麽看著我,我很快招架不住,逃也似地跳下床洗脸。
拍了一脸水,正到处乱甩,他穿好衣服走了过来,从架子上拿下毛巾递给我。
毛巾很新,我还以为是给客人专用的,靠近的时候却闻到清淡的橘子味。
和他身上一模一样的味道。
"对著毛巾笑什麽?"
我这才恍然大悟地把毛巾还给他,他把毛巾放好,指了指浴室墙上的壁柜,"里面有新牙刷。"
语气淡淡的,然而他脸上却挂著笑,整个人都会发光似的。我被他看了两眼,又抵抗不住地低下头去默默刷牙,心跳七零八落地没了节律。
洗漱完毕,我翻了翻他的冰箱,从一大堆速冻食品和牛n_ai里找出两个j-i蛋,又翻出一袋不知道哪天的面包,拆了包火腿,凑合著做了顿早饭。在油锅轻微的劈啪声里,我听见他在浴室里弄出的轻微水声,一种异样的感觉,像抽丝剥茧似的,慢慢从心底复苏起来。
就像是在冬天冻得麻木的手,乍一靠到火炉边,总是先觉得疼痛,然後是麻痒的痛,最後才能感觉到火焰的温暖。在最初的忐忑过後,我总算是稍稍能体会到幸福的感觉──如此的喜悦和美好。
在吃早饭的时候,两个人都略微有点不好意思,专注地吃饭,间或说一两句"蛋煎的太老了"之类的话,吃完饭,我磨磨蹭蹭地收著碗筷,他则起身到客厅去,开始他例行的看报时间。
他订晚报,但总是要留到第二天早上才看,通常要看十五分锺,看不完的时候偶尔还会带到办公室。两年没有见到他,我对他的许多习惯却还是了如指掌──就仿佛我们曾经在一起,生活过许多年一样。
可是这一次,不到三分锺我就听到了他回到厨房的脚步声,我放下手里正在刷的碗,探寻地看了看他,"嗯?"
"没什麽事,"他语气有些不自然,我第一次看到他露出局促的神态,"就是看看你。"
同样的忐忑不安,仿佛一转身就会消失不见。
我再也忍不住,不顾自己满手都是洗洁菁,冲过去就抱住他,紧紧地勒著他的肩膀。
他的手温柔地放在我背後,我的眼眶又开始发热。
"夏远......现在能原谅我了麽?"
抱著我的手慢慢的松开了,他退後一步,严肃地望著我,眼神里的情绪复杂,并不全是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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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岩。"
他严肃的语气让我的心猛地揪起来,我梦游似地在裤子上擦了擦手,紧张地看著他。
"那个时候我是很生气,但也不可能一直都在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