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我按照心源x_ing休克治疗。
吸氧。输液。多巴胺。硝普钠。西地兰。!塞米。胺碘酮。
情况恶化。
我打电话催促著B超室,焦急地通知了上级医生,就在他被推上电梯准备去做B超时,我脑子里突然轰地一声巨响。
我拦住了他,匆匆忙忙地拆了一只注s_h_è 器,迅速地扎进了他的腹腔,然後抽出了满管的血液。有三秒锺,我就那麽呆呆地站在那里,仿佛整个天都塌陷下来,砸得我神志不清。
然後我跳了起来,飞奔到办公室联系了手术室和普外科,周遭的声音在我耳朵里嘈杂成一片,一股冰冷的恐惧让我反而格外的镇定。
腹主动脉夹层破裂。
我犯了个致命的错。
从他来,到死,只不过是短短的四十分锺。
他死在去手术室的路上,从内科楼的外科楼的距离真是该死的长。我站在院子里,听著那些撕心裂肺的哭声,暗自希望著有人上前来殴打我一顿,但是没有。
我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不幸。
没有尸检。
医院赔偿了一笔钱,为此我背了一次行政处罚,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我曾经尝试过与自己讲和。
我试图说服自己,那天我所犯下的错误,或许也并不是那麽的不可原谅。他没有去急诊,而是直接闯进了我的病区,在所有的检查设备都不在这栋楼里时,我又能怎麽办呢?就算我按常规让他去做检查,那麽他也会死在检查的路上,结果仍然是一样的。
我反反复复地对自己说著,指望著自己真正能够相信,然而无论我怎样努力,我仍然清楚地明白,那是不一样的。
对他来说是一样的。
但对我来说,那完全不一样。
我给自己休了两周的假,整天地待在家里,用尽各种方法让自己恢复正常。白天的时候一切都好,我看书,偶尔做家务,挥霍著仿佛是偷来的时光,懒散而无所事事。
但到了夜晚就全然不同。
我整夜整夜地不能入睡,感觉到什麽东西明显地从我的生命里缺失。在黑夜里死亡寂静无声,藤蔓一般缠绕住我的呼吸。
我感到它收紧的枝条,一根根勒进我的血r_ou_。然後死者从黑暗中缓缓地走出,对著我露出无言的微笑。
真奇怪,我早就忘了他活著时的长相,却清楚地记得他死後的模样。他伸出爬满尸斑的手,像是无言的谴责,又像是沈默的斥责。
大多数时候,我会直直地盯著黑暗里的虚空,直到幻象消失,然後东方泛白。偶尔几次,我会转过身,看著睡在我身边的那个人,轻轻地碰碰他的肩膀。
而大多数时候,他也都不会醒,只要他想睡,那麽除了急诊患者的叩门就没有什麽能把他叫醒。俞夏远总给我这样一种感觉,即使世界上只剩下他一个人,他也能够好好地活下去,带著一种高傲而讽刺的伪装。
这就是我不总是赞同他的理由。
但是偶尔几次,他会迅速地醒过来,在黑暗里凝视我一会,然後无言地抱住我。每到那时,我也会紧紧地拥抱他,用我的额头碰著他的脸颊,从胸腔里发出一声沈闷的叹息。
如同溺水的人终於获救,在睁开眼时发现头顶仍有星光。
唯有那时我才知道,我的世界究竟坐落於何处。
END
别问我写的是什麽,其实我也不知道……
苍天啊我居然真的写下来了ORZ
不要说话番外:渺小的疼痛
夏远认识叶岩,要比叶岩以为的早得多。
那时周凯刚刚荣升副主任,对学生工作还有那麽点残存的热情,一见面就喋喋不休地说著自己的学生多麽聪明活络,又搞了哪些声势浩大的活动,尽管那些在夏远听来,全都是小儿科又无聊的把戏。
他从上学的时候就讨厌这些唱唱跳跳的活动,但最终还是避之不及,被周凯强拉著去看医学院的新年晚会。中途他几次想走,都被周凯软磨硬泡地按住了,所有节目都质量奇烂,吵嚷无比,夏远开始觉得有些头痛。
有一个节目开始,周凯突然很兴奋地推了推他,「快看快看。」
夏远一抬头就看见了一群妖怪,舞台灯打得诡异,一群男生女生脸全部涂成了调色盘,打扮得夸张无比,群魔乱舞里,一个男生窜到台前,开唱。
夏远始终觉得自己不太容易受惊吓,但看清那男生装扮的一刻,他还是狠狠地震惊了一下。那男生涂著两块红而圆的腮红,长成什麽样已经不可考,身上挂著七八张报纸当是外套,头上戴了个很夸张的头饰,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一个拖把。
那首歌唱了五分钟,极尽搞怪之能事,於是台下也就狂笑了五分钟,周凯也在他身边笑得前仰後合,毫无上级的形象。
等到唱完之後,众妖怪集体谢幕,一片雷鸣似的掌声,然後那群学生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大把玫瑰花来,人手一枝,跑下台来分别送给上级和来宾,台下的口哨声立即此起彼伏。
明显是计画好的桥段,刚好每一个女生对应一个邀请的来宾,嘉宾席里每个人都收到了花,站起来致意,只剩下被拖来的夏远孤零零地坐著,在掌声里显得非常尴尬。
他刚觉得有点不自在,那个领唱的男生突然跑到他面前摘下头上的拖把,做个献花的姿势递了过来,台下一片善意的哄笑,算是替他解了围。
那场晚会之後的时间里,周凯就一直在和夏远唠叨那男生的机灵懂事,夏远几乎是被迫记住了叶岩的名字,事实上,想忘也不那麽容易。
他总能看到他,不管是在教学楼、实验室、食堂还是学校的某条路上,只要夏远来学校上课,就总能遇见叶岩。次数实在是嫌太多了,夏远有时候也在想,怎麽会这麽巧,几乎每一次都遇得上。
其实大学的校园不算大,两个人的活动范围又都有限,遇得到也算正常,难得的是竟然每一次他都认得出他,有时甚至是隔了一条马路或者整条走廊,远远的就能辨认出叶岩的轮廓。
大约和他实在太过显眼也有关系。
打扮正常的叶岩算得上好看,扯不上英俊,因为就算他很高,看起来也还是个孩子,举止行为和稳重毫不挂钩,但那种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神采飞扬,总让人忍不住感慨青春的可贵。
不管在什麽时候看到他,叶岩总是精力充沛、神色明快,身边围绕著一群朋友,颇有点一呼百应的架势。
因为周凯的关系,夏远又被拖著看了不少晚会和比赛,开始的时候很不情愿,渐渐的也就没那麽不情愿。
不管去哪里,依旧总能在台上看到叶岩,或者主持,或者参赛,或者唱歌朗诵演话剧,总是抢眼高调,但又不至於让人觉得讨厌。
周凯显然十分喜欢叶岩,一提起他就格外唠叨,於是夏远知道了叶岩的许多事──比如他是内定了的下一届学生会主席,比如他替学院得来了大大小小的许多奖项……
比如他成绩很烂。
这样学生夏远见过一些,知道这一类人往往浮躁且不肯守纪,跷课更是家常便饭。这原本都是和他无关的事,然而叶岩竟然敢明目张胆地教唆别人跷他的课,这就不能不让他恼火了。
那一年,他照例给大三上诊断学,那一届学生也仍旧是老样子,既不刻苦也不怠惰,马马虎虎地读书过日子。那一天课前五分钟,叶岩却突然推门进来,嬉皮笑脸地递给他一张请假条,试图领走班上某个据说是文艺部长的女生。
请假的理由是排练,夏远当然不可能给假,言语上很刻薄地点了他几句,叶岩居然没有任何不悦,仍旧笑嘻嘻地对他道了声歉,走出门去了。
他心里很诧异,但还是照常开始上课,大约五六分钟以後,他转过身在黑板上写字,然後就听见桌椅碰撞的响声,接著是门响,他敏锐地转过身来,刚好看见一个人影奔逃而去。
这才是开学的第一周,他手头没有点名册,於是他不动声色地上完了课,在下课的时候守住了门口,拿出一张白纸让众人写下学号,写一个走一个。
两周以後他拿到了点名册,也证明了逃课的就是那个女生没错,於是夏远把她的平时分扣掉了两分。又隔了两周,他想起这件事来,觉得事态比较严重,於是又扣掉了两分。
他骨子里是个小气而记仇的人,这件事被他念念不忘地想了许久,总惦记著要在教叶岩的时候狠狠地报复他一下。
说到底,有时候他也觉得和一个学生这样呕气,实在显得可笑,然而他就是忍不住想要给叶岩一点教训──但说起来,他好像也并没有多麽的讨厌他。
在後来的一年里,内科学教室换了,他在二楼上课,叶岩恰巧在一楼做解剖,於是他更加频繁地看见他。二楼和一楼之间的天花板有一块巨大的缺口,整齐地被铁栏杆围起来,站在二楼的栏杆旁,就能清楚地看到一楼走廊里的所有事物。
课间閒暇的时候夏远偶尔从栏杆向下看,就能看见叶岩时不时地从解剖教室里跑出来,有时候和同学打闹,明明是二十多岁的人了还会在桌子底下钻来钻去;有时候脱了手套翻著局解课本,神色又迷茫又浮躁;还有的时候他什麽都不干,悠閒地晃到巨大的玻璃门旁边,晒著太阳,懒洋洋地像一只动物。
更多的时候,夏远看到他接了一个电话,就脱掉白衣朝外跑去,总是急匆匆地,又有种不自觉的踌躇满志。
他开始越来越频繁地站到栏杆边了。
五月的某一天里,夏远在课间到一楼的贩卖机去想买一瓶水。贩卖机不知出了什麽问题,吞了他四五个硬币还是不肯吐一瓶水出来,解剖教室的一群学生跑过他身边,似乎其中还有叶岩,夏远专注地和贩卖机搏斗著,也没有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