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的** by 左旋右旋一阵乱旋【完结】(3)

2019-01-25  作者|标签:左旋右旋一阵乱旋


  楚天舒很奇怪,在他看来他和路南的第一次不能不说是浪漫的,为什么路南却不想提起?他很想问个明白,可是路南的手在他身上游走,手指所到之处,肌肤便着火般地烫,楚天舒只得服从身体的需要而把想问的事抛到了九天之外。

  此刻与路南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就站在面前,然而哪怕五官毫无差别,楚天舒依然清楚地知道这个人不是路南,因为路海的眼睛里有路南没有的暴烈,看起来更像一头凶险的小兽,虽然不能致人死命,却也足够危险。
  楚天舒后退了一点,笑道:“你怎么到重庆来了?学校在放假吗?”
  路海简短地说:“我在重庆实习。”手指着那幅画说:“这是你画的?”
  楚天舒点了点头:“是我画的。路南是我的模特儿。”
  “就像刚才那样的模特儿?”
  楚天舒有点狼狈,说:“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并不是只用一个模特的。”
  “你会爱你的每一个模特吗?”
  “呃,我喜欢的人很多,路南是其中之一。说到爱的话,基本上我不爱任何人。”
  路海扭过头来:“那么,那天夜里和我说你爱他的不是你了?莫不是你被鬼上了身说的胡话?”
  楚天舒想起那个月光透亮的晚上,闭了闭眼:“人都有不由自主的时候,那个时候。。。我比较迷糊。”
  路海嘴角上的笑意更深,眼睛的光芒却愈冷:“唔,知道了。”
  楚天舒对这种目光本能地心虚,转开了视线说:“你找我有事吗?”
  路海放下背包,慢慢地脱下上衣,楚天舒吃了一惊,连忙看看窗外说:“你。。。。做什么?”
  路海继续脱着自己的衣物,眼看着要一丝不挂,楚天舒连忙拉上窗帘,等他转过身来,路海已经裸裎相对。
  少年的身体优美结实,线条流畅,体形修长匀称,这是完美的身体,楚天舒心猛跳起来。他面对的身体并不止这一个,却从没有如此动人心魄的。虽然与路南的身体差相仿佛,却未有这般摄人心魄,似乎这不着一缕的身体,因为没有衣物的遮掩,反而尽显出纯粹的性感来。
  楚天舒勉强说道:“你。。。要干嘛?”
  路海面无表情地说:“你怕什么?我手无寸铁,不会吃了你。”
  楚天舒稍稍回过神来笑道:“我不怕,你在我面前脱成这样,有危险的人可不是我。”
  路海道:“你不是画家吗?难道每一个模特你都上过?还是说你的模特首先是你的**,其次才是你的模特?”
  他说着赤足走了过来,光洁的肌肤在昏暗的室内格外地醒目,楚天舒感到自己下体开始发涨,多么令人怦然心动的身体,路海已经走到他面前,楚天舒动弹不得地任他抱住自己的脖子,听他低低地说道:“路南说,你是不能让他拒绝的男人,他至死不悔。因此我到这里来,就是想知道是什么令他至死不悔的?楚天舒,路南从小到大就是好孩子,从来没有做过离经叛道的事,却跟你前前后后纠缠了五年之久,我是他最爱的兄弟,他却只字没跟我提过,所以,我就是要来看看,你是怎么让他沉溺致死的。”

  楚天舒身子后退靠在墙边,全然被动地被路海压住,只得挣扎着说:“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路南的死不是。。不是因为我,真的,你相信我。他和我认识五年了,我一直都这样,他从来没有表露过什么,如果真是因为我,我们也不会来往这么多年的。你。。相信我。。。。。。”
  他的话来不及说完,路海已经吻了上来,柔软的嘴唇传达着狂乱的信息,搂住他脖子的双手几乎勒得楚天舒无法呼吸,路海的动作虽然粗暴生涩,却已经完全勾动了楚天舒的欲火。
  紧闭的室内闷热难当,正如路海郁积在心的情绪,狂燥愤闷,似乎有撕裂五脏的痛在折磨他的意志,只有通过这样的方式才能发泄,路南,这也是第一次,我的第一次,可是我决不会被他折磨,路南我要折磨他,让他知道被绝望的爱所折磨是什么样的滋味。哥,你等着吧,我不会让你这样白白地去的。
  路海极度痛苦的表情反而让楚天舒欲罢不能,这个身体是这样奇怪,看起来很熟悉, 而那种生涩却又完全陌生,这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作爱,过去的要莫是全然陌生的,要莫是完全熟悉的,这样熟悉而又陌生的过程,本身就令他着迷。

  激烈的交合中路海并没有发出太多的声音,只在楚天舒进入的时候低低嘶喊了一声,那声音与其说是痛楚,莫如说是欢欣更恰当,疼痛中的快乐,楚天舒全身被汗水打湿,因为光线不明他看不清路海的表情,但是他知道这个身体是欢迎这样的猛烈的撞击的,因为交叉在他腰间的双腿随着他每一次抽动而颤抖,楚天舒有点忘乎所以了,很久没有这样畅快地作爱了,路南死后,每一次的伙伴都让他索然无味,果然是双胞胎兄弟,对楚天舒来说,此刻路海与路南实际上是合二为一了。
  他终于克制不住地呻呤出声,喃喃地道:“南,南。。。。只有你。。。除了你。。。”这些意识模糊的话语一字不漏地传进路海的耳里,他的指甲狠狠地掐进楚天舒肉里去,那种锐痛使楚天舒更加兴奋而口不择言:“南,你回来了。。。为什么要跟我赌这种气。。。。只有我能满足你不是吗?”
  身上传来更为尖锐的痛,不知是汗水还是别的什么在缓缓流下,路海急促地轻喊一声,楚天舒下腹处一热,粘稠的液体急雨般打在他皮肤上,路海的手无力地挥过楚天舒的脸侧,垂到地板上。楚天舒更紧地抱住他,前胸紧贴住路海的背,牙齿咬上路海肩头,猛力往内一送,伴着喘息声,射在路海的体内,就此伏在他身上,全身疲软,再无半分力气。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楚天舒才从筋疲力尽中稍微回复过来,睁开眼来,路海坐在他身边,已经穿上了衣服,侧着头望着挂着深蓝布帘的窗户,楚天舒只看到半边脸庞的轮廓,他稍稍移动身体,打开了灯,路海蓦地回过头来,锁骨处几点醒目的红印,楚天舒顺手拉过那模特丢下的毛巾盖住下体,路海看了看他,突然伸手一把拉开,几乎是恶意地看着他的下体。
  楚天舒笑了起来:“怎么了,要再来一遍?”
  路海笑了起来,这笑容因为太像路南,而路南又是死去的人,在楚天舒看来就过分地诡异,他摸了摸路海的脸:“不要这样笑,你让我想起路南了。”
  路海站起身来,看得出他的双腿有些发软,但他依然倔强地站稳了,对楚天舒说:“我要走了,楚老师,路南一直是这样叫你的吧?”
  楚天舒身体还很疲乏,勉强撑起上身道:“告诉我,为什么来找我?不仅仅是要跟我上床吧?”
  路海漂亮的嘴唇微微一勾:“你说对了,我到这里来,就是想了解为什么路南会如此爱你,他死也摆脱不了你,因为无法忘记你们那些狂欢的夜晚。我想像不出来那是怎么一回事,所以我来了。”
  楚天舒有些出神:“爱?路。。。海,路南有没有说过,我和他之间与爱无关?”他指了指心口:“我只有心不在这里时,才会像个情窦初开的少男一样说爱的。所以千万不要把那天晚上我的话听进去了,你们家里有很怪异的东西,会让人犯迷糊。”
  路海没有作声,拉过背包,楚天舒脸上的笑容完全是戏谑的,重新捡起路海的话头道:“你亲自体验过后,现在觉得如何?我想,你肯定会想我的,而且一定会再来找我的。”
  路海依然不作声,他背起地上的包,转身打开门,慢慢走了出去,任那大门敞着,任何人只要从门口经过,都可以看到赤身躺在地板上的楚天舒,然而楚天舒毫不在意,他拧着眉头在思索,隐约觉得这一场欢爱似乎不是那么容易了结的。
  路海绝对不是路南,只要看那双眼睛就知道了,那里面有楚天舒无法了解的内容,然而他嗅到危险的气息。

  第四章

  楚天舒完全想错了,路海这一走,像是一滴水入了海,再也没了音信。一向对自己颇为自信的楚天舒有点搞不清状况。没有人和他上了床不会来找他第二次的,路海显然是第一次,从他身体的紧张和动作的生硬就可以看出来,还有那种欢愉后的短暂失神都可以看得出来,无论是和男人还是和女人,这绝对是路海的第一次,第一次总是令人回味的,犹其是对手是楚天舒这样老练的人。路南当年也是这样成了他的人的。
  楚天舒虽然只是一个画画的,但是他深知当一个不谙风情的少年被打开那扇情欲之门后会怎么样,不仅是因为他自己是那样走过来的,更因为从路南十六岁到二十一岁,他亲眼见证了这个孩子如何跟自己体内潜藏的情欲作过挣扎,最终仍是放下所有的骄傲投身到他怀中。甚至于死也不曾后悔。
  这句话是路海说的,那个和路南有着一样脸孔却不一样眼神的男孩子。楚天舒细细地咀嚼这句话,内心深处泛起一点难过,可惜了呢,路南那样漂亮的男孩,那样温软的身体,想起来总是令人留恋的,那是唯一和他保持了五年之久关系的**。

  星期天下午,楚天舒极度无聊地坐在市中心一家冷饮店中,打量着外面来来去去的行人,看了一会儿,他发现一个现象,从这里走过的每一个人都面容严肃,表情呆板,个个都像是有气的死人,根本就看不到两张稍微有点内容的鲜活面孔,看来看去真是令人兴味索然,这就让他加倍地怀念起前些天那个艳遇的下午,更加地迷惑为什么路海从此销声匿迹?
  他想了一会儿,终于从包里摸出一张小纸条来,那是一个男孩子上次留给他的电话号码,他嘴里叼着烟走到冷饮店电话旁打了个电话,听筒那端传一声喂,他说道:“我是楚天舒。”
  那端传来类似欢呼的声音,让楚天舒正有些受损的自尊心得到些许弥补,他都能想像得出接电话男孩满脸放光的喜悦模样。约好了时间地点,他挂掉电话,抬头看了看秋日艳阳的天空,甩甩头,将路海从脑子里晃了出来,吹着口哨跳上一辆出租车。
  这是与以往任何一次**类似的一夜, 在一家宾馆里春风几度后,楚天舒带了男孩出来吃饭。
  他们进宾馆的时候还只是黄昏欲暮,出来时却已经是华灯初上,正是山城最富魅力之时,流光溢彩的华灯将整座山城点缀得妖娆而富丽,薄薄的雾气轻纱般缭绕着,更增了这城市的绮丽与柔媚。

  他们吃饭的时候,楚天舒意外的看到了路海。
  他们在江边一座小饭馆吃饭,对面的江堤上坐着群学生模样的年轻人,男男女女不少人,他看到路海坐在一块青石上,两条长腿吊下来,身边坐着一个长发姑娘,两人神态亲密。
  楚天舒绕有兴趣地看着路海,隔得远一点似乎看得更清楚一点,路海脸上那种似事而非的淡漠使他在人丛中显得特别地孤独.楚天舒几乎不错眼睛地看着他.直到身边那个男孩子不满地撞了他胳膊肘一下:“大哥,你又在看什么?”
  楚天舒咧开嘴笑了一下,刚想跟他说,不料路海眼光一转,竟然朝自己望了过来,楚天舒精神一振,挺起了腰身,脸上堆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来。
  哪里晓得路海的眼光竟然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脸上还是毫无表情。楚天舒像是一拳头打了空,脸上的笑一时卸不下来,身边的男孩子便缠上来放痴,一只手在桌下狠狠掐了他一把,楚天舒痛得嘴角一扯,脸上的表情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回手在那孩子脸蛋上一捏,那孩子吃吃地笑,笑容到也甜美,楚天舒也就分了点神。等笑了一阵,再回头时,却见方才那一大群少男少女竟然走了,三三两两地往码头那边走,路海胳膊上吊着那个女孩子,磨磨蹭蹭地走在最后面,背影分外萧瑟。
  楚天舒心里也说不上什么滋味,盯着那背影看,知道他不会回头,便不留余地地看,不提防路海却猛地回过头来,嘴角牵了牵,像是要笑,衬着后面垂死似的落日,模样像得离谱,楚天舒的心一抽,几乎要失声喊出路南来,脸色变得惨白,对身边的男孩子说:“我想起来了,有点事要办,咱们今天这样吧。改日我再找你。”

  说完也不去看他脸色,出了店门便往前追,看起来并不远,谁知赶了几步一群人拐了弯,等他拐过弯去,却见那群人上了轮渡,他顺着梯坎往下跑,明明看到船已经开了,还是不死心地直追到码头边,那船都离岸好几米了,只看到船头一群闹闹嚷嚷的少男少女,却不知道哪一个是路海。
  站了半天,奇怪倒底是怎么了,活了二十来年,几曾这样追过什么人?那些人哪一个不是追着他来的?这一生倒像从来没有认真要追过什么,好事儿都放在手边,凡事都是只要他肯伸手,没什么勾不到的。望着脚下的江水,混浊不清,翻翻滚滚挟着泥沙,滔滔而去。只得转身向上一级级地上梯坎,几十级台阶走上去,气还没喘匀,却见黄桷树下立着个人,侧了头瞧他,模样俊秀,眉眼醒目,一脸平静。
  “珊瑚坝在哪里?”
  “。。。。。。。。?”
  楚天舒有点反映不过来,路海拧了拧眉:“你不知道吗?珊瑚坝在哪里?”

  珊瑚坝是长江江心里一个沙洲,这些年来长江水位下降,沙洲就越来越大,生长着大片芦苇,常有人上去玩。
  他们走到时,天已全黑,珊瑚坝已经没有人了,只能借着大桥上微弱的灯光,看大片的芦苇在风中摇晃,天空黑沉沉的,呜咽的江风呼呼而过,路海一直沉默不语,楚天舒陪他坐在沙地上,头一次感到不知说什么才好的手足无措,呆坐了一会,想起和路南的最后一夜就是在这里,在芦苇里**了大半夜,作梦也想不到,那天是最后一次,以后路南就只是一个名字了。
  “很像吗?”路海的声音像是刀子划破沉默,楚天舒已经适应了他这种没有主语的说话方式。
  “很像,五官几乎一样。”
  “这里的江水不知道凉不凉。。。。。”路海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嘟囔了一句,突然开始脱鞋袜,楚天舒吃了一惊:“你。。。想下水去?现在是秋天了,水很凉的。”
  路海不理他,光脚踩进沙地里去,脚掌陷在沙地里,分外舒服。想起路南的脚也曾踩这沙子中,心中实在是难过,两步跨进江水中,转过头来狠狠看着茫然立在原地的楚天舒,眼睛里幽幽地跳着小团火苗,他恨不能挖出这对眼珠子来,脸上的神色就颇有些狰狞。
  楚天舒看了这神情,心里竟然作慌,他走上前几步一把拉住他:“你别犟了,这个天着了凉不是好玩的。你找我究竟要做什么?”
  夜色总是起着掩饰的作用,让人瞧不清楚彼此,楚天舒自己也觉得有点贱。
  路海咧开嘴笑了一笑,朝他招了招手:“你下来,我告诉你。”
  笑容在夜风里散发着奇异的吸引力,楚天舒认真地看了看江水,皱了皱眉:“水。。。。。。凉吗?”
  “凉,但是很舒服。”路海抬了头,望着雾气缭绕的山城,脖颈处的线条优美流畅,楚天舒看他微挺着胸膛,心里一阵燥热,慢慢脱了鞋,跨进江水中,走到路海身边,低低地咒骂了一句,猛地将路海揽入怀里,不等对方反应,就吻了下去。
  路海身子僵了一下,嘴里的反应也很敏捷,狠狠地咬了一口,楚天舒忍住痛却不肯放开他,一手死死把住他后颈,一手揽了他的腰,更为猛烈地吻他,两个人都不出声,舌头在口中打架,代替彼此心里的情绪,身子倒是越贴越紧,脚下江水冰凉,某个地方偏生热得灼人。
  也不知是谁先拽了谁上岸,楚天舒力气大得多,路海很快被他按在芦苇丛中,听得芦苇杆吡啪的倒伏声,秋天了芦苇杆早就枯了黄了脆了,身子一压便哗哗地倒下去,路海被他压在身下,反倒停止了挣扎,楚天舒捉了他手腕,压在他头侧,喘着气道:“你倒底想做什么?嗯?”
  路海张开眼睛看他,天黑得很,楚天舒的面目模糊得很,看不清楚,只觉得他热烘烘的身体挨着自己分外舒服,他闭上眼,路南的脸在脑子里飞过。
  “我想知道他的感觉,我想知道你给了他什么。。。。。。。。。。”

  路海穿好衣服起身,楚天舒递给他一枝烟:“抽一枝吧,解乏。”路海接过来,看了看烟,递还给他。起身欲走。
  楚天舒看了他背影说:“现在。。。。。。知道我给了他什么吗?”
  路海身体酸软得厉害,勉强站稳了,转过头来,好像是笑了笑:“知道了,我会替他一一还给你的。”
  楚天舒看那背影,心头一阵恍惚,这到底是路南还是路海,他当真有点晕眩了,看路海去得远了,心里突然有点发毛。


  五

  如果怀念死去的人,或者是曾经朝夕相对而现在却已经远离的人,你可能会记得很多模糊的碎片,比如他说话的口气,笑的声音,甚至夏天同睡在一起他身上味道,他手拍打你的身体的感觉,但是你有可能记不起他的样子。你会记得他某个令你印象深刻的眼神,却想不起那双眼睛的形状,这往往使处在怀念中的人悲从中来,伤感得无以复加。
  路海没有这样的痛苦。
  从江边回来,整个旅馆的人都在沉睡,破旧大厅里的时钟在慢腾腾地摇着钟摆,每过半个小时,堂地一声响,将在柜台上打瞌睡的值班员惊醒。
  在灯光昏暗的水房里冲洗过,路海正听到这么一声响,他回过头,对面墙上斑驳的镜子,照出他的影子。
  镜子是七十年代的产品,周围殘存着红色的边纹,每一只角上都画着红色的小花,烘托着镜子里路海的脸也像过去时代的产品。过去的东西质量总是好的,虽然镜子旧了,照出来的人却完全没有走形,被水气蒸过的脸红润而光洁,两只漂亮的黑色眼睛死死看着自己,肩胛上留着红色的小块印记,颜色似乎比镜子边角上的花朵更为鲜艳,路海伸手去摸,那张脸似乎带着体温。
  “哥,是你吗?”
  他对着镜子自语。
  手指一点点抚过镜中人那些鲜红的印记,烙在肩胛骨上,一小块一小块,衬着雪白的皮肤,红得似乎要滴出血来。镜中人只是一个平面,所以路海无法拥抱,他只用嘴唇贴住镜面,玻璃的温度远比他的唇低,吻住镜中的唇,路海闭目低语:很冷。你是真的死了?
  “只有当我在他身下的时候,当他停留在我的身体里的时候,我才能感觉我是活着的,他进入的痛楚提醒我,我的生命在他身上依附。我是多么讨厌这种感觉,然而我别无选择,要么死去,要么依靠他活下去。”
  不,路南你错了。
  即使你死去,你殘留在他身上的符号依然在召唤我。我如此憎恨他,却让他进入我的身体,难道那种痛楚和快乐就是你种在他身体里的?
  路海伏在镜子上,手与手重叠,唇与唇相接,似乎合而为一,所不同的,一个冰冷,淌下的泪水也是凉的,而另一个却身体发热,眼泪滚烫。他温柔**地亲吻镜中的影像,水房里一个关不紧的龙头在滴滴嗒嗒地响着,清晰地回响着,昏黄的灯光模糊不清地照着,路海白晰的身体,扭曲成妖娆地姿势,伏在略微暗黑的镜子上,像是黑夜盛开的花朵,妖艳而诡异。

  午夜的钟声敲打得格外久远,大堂值班员终于决定履行自己的职责。
  她提了手电往楼上走,走到三楼时候,在走廊上遇到一个少年,最近这里住进了一批来实习的大学生,这一个记忆深刻,他几乎是她二十年来见过的最为漂亮的男子。只是她平时没有见过只穿裤衩的路海,旅馆破旧的房子,越发衬出这少年异样的鲜亮,黑亮的眼睛像除夕夜里爆开的烟花,皮肤像是黄山冬天的雪,皮肤也许太嫩,被蚊虫叮咬出许小小的红印,如雪地红梅一般灿烂,甚至修长的四肢也像是藤萝蔓延的枝叶,灵巧而优美,她甚至怀疑那似张非张的手掌,根本就是一朵欲绽的夜百合。
  她只匆匆看了一眼,就转过脸去。
  路海悄无声息地走过她身边,空气里留下一点异样的芬芳。
  她走过水房的时候,突然觉得眼花,因为她似乎在镜子里看到刚才那个少年,略微不同地是脸色格外苍白,眼神忧郁而美丽。
  她吓得几乎尖叫起来,闭眼半秒再睁开,镜子却老旧如常,只有她自己满脸绯红的模样,她拍了拍胸口,没有想到一点绮思居然发散不开,后半夜便凭添了艳想。

  路海在解放碑一家商场实习,安排在服务部,专门处理顾客投诉。他多数时间在商场里走来走去,无所事事。反正是实习生,不拿工资,也没人管他。
  他每天的工作就是在人丛中穿行,与许多不认识的人擦肩而过。如果看到有纠纷发生,就马上用手里的步话机报告总台,让值班经理过来处理。
  他穿着商场可笑的制服,腰间佩着步话机,样子像保安,商场随处可见的镜子照出他的形像,时刻提醒他的职责。
  他没想到那个人会是楚天舒。
  一个导购跑过来跟他说:快通知总台,让他们来人,遇上麻烦了。

  “皮鞋如果夹脚,怎么能不是质量问题?”一个嬉皮笑脸的小子吊在展示柜前放赖,他染着引人注目的红色头发,算得标致的脸上全是无赖的笑容。
  售货员满脸通红地解释着,他小子一脸有恃无恐,手还吊在另一个男人臂弯里,这个男人生着一双会变颜色的眼睛,此时瞳仁光怪陆离,一片灯红酒绿。
  路海跟在经理身后,对楚天舒扫过来的眼光视若无睹,只是微微看了看吊在他手臂上的那只手。
  “你们知道我哥是什么人?哼说出来吓死你们。不换的话,就别想在这城里做生意。”那小子正在威胁。
  路海的眼光看向天花板。
  楚天舒突然掏出张卡来:“行了,另买一双吧。”
  刷卡的时候,楚天舒靠在柜台边上想心思,真是怪事,他在意路海。如果路海看他,他觉得兴奋,虽然那眼光含意不明,能肯定的是那里绝对没有喜欢的意思。但是他就是很高兴满足。如果路海不看他,他感到像是拼命卖弄姿色的姑娘,俏媚眼做给了瞎子看,无趣。原因很简单,这个和路南长着一模一样脸孔的男孩,从来没有依赖过他。
  楚天舒认识很多人,他的脸,他的身体,他的手段还有他的家庭,他的钱,总能让许多人依赖。路南依赖着他,他释放路南的**,让他快乐到顶峰。为了一刹那的巅峰状态,路南把自己整个依附在他身上,像是藤萝缠住大树。
  他打发那个红头发孩子回去,自己在步行街上找了个长凳坐下。正对着商场的大门,开始抽烟。
  天渐渐黑了,他一包烟抽得差不多,城市迎来了属于自己的时间。各色灯光是镶在黑夜外衣上的钻石,闪闪发光,夺目的光辉攫取全部的美丽。白天里弥漫的灰尘,行人难看的脸色,全部被夜色所美化,所以很多人爱阳光,却有更多的人爱黑夜,似乎因为够黑够暗,才能放肆地展示全部,黑总是能美化丑陋,美的则衬托得更美。
  所以楚天舒能在第一时间看到从商场里走出来的路海,即使他混在一大群同学里。


  六

  路海站在他面前,呆看着他。
  楚天舒像白杨树一样漂亮。即使站在人如潮水的商业中心,他的高大漂亮仍如当年站在江边向十六岁的路南问路一样醒目。
  路海在脑子里想。
  “江水很凉,身边吹过的风很快,撩起他的头发。。。。。他说:小朋友,这江叫什么名字?他的眼睛为什么会变色?和江水一个颜色?我不明白。就像不明白我为什么要陪着他走了一个下午一样。。。。。”
  遇到他,哥哥就踏上了那条不归路?
  十六岁那年的夏天,路海和哥哥分开,到姑妈家里去玩。
  路南不喜欢到城里去,他一个人留在乡下,就是那个夏天,他遇到来写生的楚天舒。
  那个楚天舒就是站在面前的这一个?
  眉毛黑而长,眼睛灼灼发亮,线条优美的嘴唇涂抹着暗夜魅惑的光,像一个标准坏蛋一样微笑,浪荡、不羁,却直抓人心。
  楚天舒看到路海脸上恍惚的表情,几乎要笑出声,他当然是可以做到的,像抓住路南的心一样,他能抓住这个一模一样的孩子,他们是双胞胎不是吗?
  他抱住了路海,感受他的体温,他微微颤栗的身体,这一切似曾相识。
  周围有很多人在走过,有人回头看他们,两个紧紧抱在一起的男子代表什么,也许没有人懂得。楚天舒不在乎,路海闭了眼,他推不开这个人。
  这个人身上,残留着哥哥的东西。他要一点点拿回来,因为,哥哥本该属于自己的。

  从得知路南死了以来,路海一直觉得有空虚飘缈的东西萦绕在心头,像是那一场来不及看的日出。
  那一年他们十四岁,结伴上了峨嵋山的金顶,因为要看日出他们头一天就住在金顶上。为了省钱,两个人住一个铺位,十四岁少年的身体单薄纤细,他们紧紧抱在一起,脸偎着脸,胸贴着胸,交叉压着双腿,天快亮的时候路海生平第一次梦遗。
  他的私处贴着哥哥,流出来的东西染湿了路南的身体,路南被他身体的颤抖惊醒了,两双一模一样的黑眼睛对望着,路海感到哥哥的身体有了变化,他们没有办法分开彼此,路海握住了哥哥的私处,脸紧贴在哥哥的胸前,手心里慢慢溢出了热热的液体。
  其它的人一个个去看日出,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他们在疑惑和快感中忘记了日出。
  这一场没有来得及看的日出却牢牢印在路海心中。
  本该还有东西印在心里,却因为年纪小,等待长大的时间又太漫长,能忘记的就忘记了。

  “你忘了他吧,路海。”楚天舒说。
  他们坐在江边,黄桷树叶子很茂密,路灯光被遮得只漏下一两缕。
  路海认真地看他,他的眼睛发亮,神情很认真。
  他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个人,路海突然咬牙切齿地骂:“你给我走开。”
  楚天舒斜着身子:“我不走开,路海,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你恨我,可是你爱他。我和你正好相反,我喜欢你,却恨他。”

  路海冲动地要走,楚天舒拉住他,路海埋头下去,狠狠在他手腕上咬了一口,楚天舒痛得抽气,却不肯放开。路海的牙白森森地咬在他手腕上,一面抬了眼睛看他,浓密的睫毛下,眼睛闪烁着小兽般的凶光。楚天舒相信他恨自己,同时相信自己一定可以收服这凶狠的小东西。他怕的不是这样凌厉的东西,如果路海像他哥哥一样,将一双眼睛完全掩藏,他反而会无所适从。
  面对空洞的眼神,楚天舒无能为力,就像面对不会说话的婴儿,他不知道他的啼哭代表什么。路南的眼神永远安静而空洞,楚天舒什么也捕捉不到。
  路海的眼里有凶光,虽然很凶,却很真实。他是个画画的,却并不喜欢想像,他喜欢写生,总要对着点什么,他才能画出称心的作品。]
  抓住一点东西在手里,然后把它抽象化,所有抽象都是从具体来的。他深知其理。

  “路海,这血还红吗?”他的手腕上流下血来,路海还没有抬起头。楚天舒摸着他柔软的头发问他。
  路海没有作声。
  “你哥哥把自己的手腕割破了,听说喷了一墙血。。。。。。”
  路海猛地抬起头来,死盯着他。
  “那血和我的一个颜色。路南,你如果在自己手上开个口子,你会看到,颜色也是一样的。”
  路海怔怔地站着,嘴角边有一点血迹,面庞因为迷惑,看上去白痴似的漂亮。
  楚天舒抬起的腕,在自己嘴上吮吸着,那血慢慢地止住了。
  江面上传来汽笛的鸣声,刺破笼着薄雾的夜空,揪人心肝的凄厉。
  路海的身体颤抖起来。
  楚天舒服抱住他,在他耳边低声说:“别害怕,我跟你在一起。”
  路海往他身上靠过来,紧紧贴着他。
  楚天舒开始吻他的耳垂,真的很像,连耳垂都一样的漂亮。路海在他怀里颤抖,依偎着他像是温顺的羊羔。
  “我想他。我闭上眼就想他。本来是很容易解决的事,只要把自己的脸想像成他就行了。可是我不用想像,因为我的脸本来就是他的。楚天舒,我们有不同吗?”
  路海在他怀里呓语。楚天舒相信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真是世界上最难听明白的话。
  他搂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背,像是母亲安慰受惊的孩子:“有啊,你是路海,你恨我。他是路南,或许。。。。。。。他爱我。这就是你们的不同。”
  路海头更深地埋进他怀里:“不,他不爱你。他是我的。如果没有你。。。。。。。。。。如果没有你。。。。。。。。”
  “可是,这个如果不存在。。。。”
  他抬起路海的头:“你听我说,路海,你不是他。不要相信道士的话,灵魂这东西,我是不信的。你也不要自己骗自己。你试着想一想,你是活生生的路海,而不是死掉的路南。”
  路海呆呆地看着他,睁着眼睛,浓黑的眼眸漂亮得不可多见,却埋伏着疯狂。
  楚天舒笑起来,真的很漂亮,白痴似的漂亮。生得美丽的白痴,才是最为纯粹的漂亮。
  雾气越来越浓,路海手抓住自己的头发,喃喃自语:“楚天舒,死的是我还是他?”
  楚天舒搂住他:“走吧,我们离开这里。这江边,是鬼魂出没的地方,你为什么偏爱这样的地方?”
  路海身不由己,他想推开他,但是他做不到。
  去了难留,他唯一能抓住的只有楚天舒这个王八蛋。

  给路海灌了一杯白兰地下去,看着他脸上慢慢升腾起红晕,刚进屋时死白的嘴唇有了一点水红,楚天舒这才吐出一口长气来。
  刚才在江边,路海看上去被什么缠住了,几乎是在半昏迷状态下被他带回来。这时候慢慢睁开眼,眼睛妖媚动人,水气氤氲地看着他:“这是哪里?”
  “是我家。”楚天舒一面将酒放回柜中,一面回答他。
  路海的头疼得很,他看到楚天舒挽起了半截衣袖,手腕上一个深深的牙印,渗着乌青。楚天舒扬了扬手:“你真狠啊,疼得我真想抽你两耳光。”
  话音刚落,路海跳起身来就搧了他一个耳光,楚天舒怔了半钞,只听路海喊起来:“你这个王八蛋,你害了他,你害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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