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惭愧惭愧……”讷亲冷汗直冒。
“雍正三十七年,大人与府里一绣娘欢好,夫人将那绣娘乱棍打死投入井中,后其家人闹事,海大人派兵驱赶,死伤十二人,后不了了之。”刘必显悠悠道,“那一遭儿,大人也没少受岳家挤兑罢。”
讷亲早已汗流浃背,这些事本是坊间密谈,孰料竟被有心人搜罗起来,如今已是骑虎难下,张嘴噎得说不出话。
“奴才略通岐黄之术,观海望如今情况,阳寿尚在大人之上,若想熬死他,可大不易。海望一日不死,海家一日不倒,大人这提心吊胆、受制于人的日子便日复一日。”刘必显乘胜追击,“大人对扶风用情甚深,想来亦是不愿他香消玉殒。”
讷亲朝扶风看去,后者颤栗不止,清秀面庞上尽是泪痕,更显楚楚可怜,惹人心疼。
永琰收关一句,点道,“此时不搏,只怕来日再无时机。”
讷亲沉吟半晌,末了像是做下甚重大决定般狠狠一咬牙,跪道,“十五皇子高瞻远瞩,饶身边一位小厮也如此伶牙俐齿。讷亲不才,愿追随殿下,若有朝一日下官能拜户部尚书之置,户部上下,唯殿下马首是瞻。”
等的就是这句!刘必显一拍大腿,喝道,“好气魄!我们殿下与刘大人、太后老佛爷,倶不会亏待大人。”
刘必显朝永琰努嘴,永琰佯做不见。
刘必显从桌下踢永琰小腿,示意他表示表示,永琰岿然不动。
讷亲脸色登时变得极为诡异,刚坐回来便再跪回去,颤抖道,“下官,下官……”
刘必显方才意识到那一脚踢错人,连忙道,“诶呀,奴才这腿总动不动往起翘,老毛病老毛病,大人快快请起。”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是大和谐的一章,手足无措
☆、东风起
一个时辰后,讷亲战战兢兢走了。
秦袖晃着翘臀推门入内,片刻后尖叫,“老娘的黄花梨红木雕花镂空包浆古董柜子啊!!!!!”
“到底黄花梨还是红木,少讹老子,你这柜子根本没镂空。”刘必显灌了一口茶,“诶,话说太多了,嗓子疼。”
“那就把臭嘴闭上!”秦袖蹲在地上拾木头碎片,心疼得不行,接着从怀里掏出一挂小金算盘,噼噼啪啪拨。
永琰将身上布条裹了个囫囵,勉强遮住袒露的胸膛。润之今夜回府与和珅吃节饭,估摸着也该睡下了。这里的熏香让人闻了头昏脑涨,身体燥热,十分不舒服,永琰勉力晃晃头,转身要走。
“殿,殿下……”扶风自身后轻轻扯他衣服上的布条。
永琰回过头,却见那少年姿容清丽,面颊潮红,眼里泛着盈盈泪光。
永琰冷漠道“怎么?”
扶风将袍子双手捧着,“给殿下遮遮风罢。”
这么一来,扶风又几近□□,白皙纤瘦的腕子上尽是施虐痕迹,永琰微微动容,沉声道,“不必。”
遂自窗户跳下二楼,凌空两步,消失进茫茫夜色中。
扶风茫然望向那人离去方向,将袍子抱在怀中,眼中泪珠簌簌滚落。
“诶!怎么走了?!”刘必显大声呼号,“我自己怎么翻墙啊!!!”
秦袖翻了个白眼,“冷宫里不是有个后门么。”
“哪有翻墙近呐,绕到冷宫后头,快马加鞭得走半宿。”
“走便走呗,你又没甚事做,他上哪儿去了?”
“老子哪里知道且,”刘必显撇嘴,“自他回宫之后,就没一宿住在宫里的,那殿里的床榻哟,都是冰凉冰凉的~”
“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了?不过,那嘉亲王长得真是俊,我看他呀,八成好男风。”秦袖笑道,“是不,扶风?”
扶风径自不理,目光冷冽,裹着袍子欲走。
“先别走,扶风啊,”刘必显翘起一条腿,嫖客般轻佻地冲他招手,“过来,来——”
扶风方才走近,刘必显骤然扬手,清脆响亮地扇了他一记耳光。
这一巴掌来得突然,扶风受惊,裹着的衣袍瞬间委地,他不住战栗,伤痕遍布的身体暴露无疑,像是一只被剥去外皮的刺猬,被迫以鲜红血肉之躯抵御利刃。
刘必显吹了吹指尖灰尘,漫不经心道,“今天给你点苦头尝尝,让你明白,不是什么人都是你可以肖想的,管好眼珠子,省的看去了不该看的,保不住这对儿好看的招子。”
扶风眼中泪珠将落不落,终究喉头微微动了动,牙齿碎了和血吞,忍辱负重地退出门外。
“欸,戏子无情,□□无义,算老娘养活这一群白眼狼。”
“□□难养,谁让你非当老鸨。”刘必显漫不经心嘬茶,“倒是那嘉亲王,若是他将来真要当上皇帝,又怎么可能立男人为后。”
“没说真要册立为后哇,”秦袖道,“□□,一遇风雨便化龙,我看人最准,师父亲口说的,你忘了?”
“老头子说过这话?我咋不记得?”
“诶你别老头子老头子的叫,”秦袖斥道,“师父面上看着也就三十左右岁样子,你总这么,让师父听见非剥你皮。”
“嘁——”刘必显吊儿郎当,“佘太君每过百年一返老,堪堪送走四辈人,秦淮化冻,秋去春来,谁知道老头子活了多少年?你知道?本就是老妖怪,说不得从前吃过唐僧肉……”
“哈,唐僧肉倒有可能……”秦袖收住笑,转念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么,你我都是为了报恩……”
“老子只干自己快活的事儿,可不是为了报恩,老子是……”
“别扯远了!”秦袖一脚踏在凳子上,道,“只说眼前,分桃断袖,人之常情,历朝历代哪个皇帝还不在后宫里偷着豢养几个栾宠,又不是甚稀罕事,你倒留意着些,看嘉亲王有无看上眼的小厮婢子,勤讨好着。”
刘必显:“你看老子啷个样?”
秦袖:“你呀,你准保没戏……诶?你真他娘看上内小皇子拉?!”
“闹笑,”刘必显望着窗外,没头没尾说了句,“明年雨季要早半个月。”
“何止,北斗东移,岁星现世,紫微星冲月凌厉之相,明年说不得有大事发生。”秦袖懒懒道,“世道不太平,无以保安生,这风满楼不知道能开到几时。伴君如伴虎,你可想好了,师父只让你帮他,可没让你睡他。”
“谁要睡他,老子对男的没兴趣,就随便问问。”刘必显笑道,“便宜师傅教这点东西你倒没忘,占星测时气,又不让进钦天鉴,学来有个甚用。”
接着道,“窃钩者诛,窃国者侯,老头子算他他命中三道劫,三入三出九层变化,入世出世方得人间天子之位,兴得永葆,不过辅佐而已。若是他真能顺利登基,老子就给他当个禁卫军统领,到时候穿金鳞甲,骑枣红马,要多威风有多威风!你这风满楼估摸也不会关门大吉了,秦淮河上多开几家分店,画舫买几十条,坐着嗑瓜子,数钱,姑娘个个儿胸大屁股翘,啧啧——”
“难说啊,”秦袖哂了一句,又捏着腔儿唱道,“当时恩义重,成败转头空,莫道不消魂,人事易分……”
“甭唱甭唱!”刘必显将耳朵捂严实,大叫,“太他娘的难听!!你就不能跟苏青学学!”
秦袖翻白眼,又问“他若当不成皇帝呢?”
刘必显浑不在意,淡淡道,“那便一起死了呗,反正算命不得好活,占天不得好死,下九流行当,贱命一条,又没得九族,有甚要紧……少他娘乌鸦嘴,老子让你咒死喽!”
秦袖点点头,不置可否,未几,削葱指尖随意拨弄古琴,琴声铮铮,似有风雷之音,顷刻风起云涌。
旋和曲轻歌“侯门深何须刺谒,白云自可怡悦,到如今世事难说,天地间……不见一个英雄,嘿!不见一个豪杰……”
冬夜静谧,秦淮河泠泠流淌,月光撒下一檐清辉,天地之间只闻琴歌。
“求你了,师妹,”刘必显说,“你再唱我真的给你跪下了。”
“少废话!”秦袖把金算盘一摊,道,“五十两银子,请付现银,概不赊账!”
作者有话要说: 居然没有发到肉!表打我!其实已经写好啦,更新之后就会马上被锁,只好分成两章,哭哭,明天发到微博~~~
☆、缠骨香
锡晋斋
永琰翻墙时衣服碎条被檐角那只睚眦兽勾住,观景园子里的狼狗狂吠,险些引来府中亲兵。进锡晋斋西厢房时又一脚踩扁了雪沙豹的尾巴,一声豹吼终于成功将睡梦中的润之惊醒了。
润之迷迷糊糊感觉永琰掀开被子上床,窗户外疏光点点,如莹似豆,夜空静谧,小厮提灯在窗下唤道,“少爷,有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