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传性误国 作者:左达承鸣【完结】(65)

2019-05-16  作者|标签:左达承鸣 甜文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你给我住口!”和珅喝道。

  “润之,你太不懂事,是爹将你惯坏了。我不会救他,你也必须与十公主成婚,圣旨已下,此事没得商议,乱臣贼子与尔无关,他若熬不过去,便是他命该如此,跪下接旨!”

  “不——!!!”润之疯了一般嘶喊,“不!不!不!我不娶什么公主!不做什么额驸!我丰绅殷德跪天跪地跪父母!绝不跪劳什子天子、圣旨!你若不肯施以援手,今日我便与他一同发配!浪迹天涯又有何妨……”

  突如其来得一记重拳打在润之肚子上,将他击得弯腰粗喘,说不出话来,和珅整张面孔苍白狰狞到极致,一把扯下腰间佩剑,咬牙道,“逆子!罔顾君臣人伦!为父今日倒要看看你的骨头有多硬!”

  宝剑剑鞘乃是红豆冷杉硬木打磨,质地最是细密紧实,打在身上棍棍入肉,更比大清御前廷杖疼上三分。

  和珅被逼到了气头上,扬起剑鞘佯做家法板,照着膝弯不管不顾痛打三棍!

  “跪!”

  大雨倾盆,十万御林军在雨中静跪,岿然不动,黑铠被雨水冲刷得发亮,仿佛连绵的山峦,壮丽而苍凉。

  润之一个趔趄,险些一头跄进泥水里,和珅浑身颤抖,鬓边的散发被雨水打湿,成绺贴在脸颊,显得十分狼狈,手掌几乎握不住剑,仿佛那闷棍正变本加厉地在击打在自己身上。

  揪心的疼痛如同跗骨之蛆,紧随而至,好似脊髓也被蚀空,润之却是一声不吭,未几,竟以手撑地,摇摇晃晃再度站起。

  “知不知错!”

  润之嘴唇发青,额上冷汗岑岑,连同雨水汇聚在下巴上滴落,神色却更加坚毅,咬牙道:“儿子无错。”

  “不全大局,出言忤逆乃其罪首;不尊圣命,罔顾纲常伦理乃其右二;不辨是非,欲与谋逆之徒沆瀣一气乃其错三,大错特错却不自觉乃其罪四,从前我怜恤你年幼失母,不忍厉加管教,任由发展乃至旁逸斜出,不想酿成今日之祸,子不教,乃父之过,你既不肯下跪接旨,为父今日便打到你肯跪为止!”

  润之双眼充血,挑衅般梗着脖子,倔强地与父亲对视。

  和珅一怔,不知哪一日,润之竟与他一般高了,他从不曾想过,自己与儿子,有朝一日竟会以这样决绝的姿态向对,这个冰冷的眼神令他心寒无比。

  刘墉冷眼瞧着,并不发话,只时而以指叩击兵符,发出铁器脆响,似是危险地警告。

  和珅双目布满血丝,额头青筋绽出,面色极为可怖,高扬起宝剑,剑鞘在空中呼啸生风,重重落在润之大腿与膝弯处,一棍接一棍,闷响不绝于耳,衣衫之下逐渐浮现出血色,却始终不闻一声痛哼。

  木车上的永琰似有所察,在昏迷之中发出痛苦的呜咽,手脚胡乱挥动,甚至要挣脱束缚,又被涌上来的御林军制住。

  戚威半张脸被按进泥里,绝望地呼喊,“认错啊——”

  雨越下越大,八宝山上的泥水被冲刷而下,刘墉面露厌恶,朝高处挪了几步。

  “还不知错?!”

  和珅语气中掺杂着明显的示弱,甚至竟有些许恳求在其中。

  润之痛得浑身发抖,脸色惨白,脊背衣衫被冷汗与雨水浸透,却仍旧一语不发,不知是因为密集的打击令他精神濒临崩溃,还是即将面临的决绝分离使他悲痛欲绝,这一刻,他神色麻木,无数情绪汇聚在心头,如同盘亘集结的火山,终于轰然坍溃。

  骨骼不堪重击,骤然一声脆响——

  润之右脚痉挛,重重单膝落地,眼前天塌地陷,口中喷出一口鲜血。

  血中夹带一物,和珅定睛看去,竟是润之忍痛之时,兀自咬紧牙关坚持,生生咬碎了一颗臼齿。

  雪白的豹子如同一道闪电,猛地窜出,狠狠咬住和珅手臂!

  和珅周身杀气四溢,右手握拳,铁拳力逾百斤,猛击雪沙豹头颅,这一拳下了死力气,雪沙豹双目赤红滴血,颅骨生生被打碎一块,从鼻腔里不断喷出血雾,却仍旧死死钳制住和珅,不许他再靠近润之半步。

  刘墉离得最近,当即大惊失色,生怕殃及连连后躲,大喊道,“这什么东西?!御林军!杀了这怪物!杀了它!!!”

  一场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天边并无彩虹,只余残阳如血,带着不甘与落寞缓缓坠落,最后一缕微光也收进山后。

  他朝远去的木车望去,却只望见一个模糊的影子,烂泥与车辙,山峦与血色,夕阳西下,天涯路再不见断肠人,而此去千里万里,他心心念念的人,也恐怕此生再不能相见。

  天黑了。

  第五卷 呼风唤雨咒(终)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卷结束了,谢谢各位老爷的支持,我会加倍努力,一往无前!

☆、为父心

  

  塞外春意的爽利回寰至京城,却化作连绵温柔的梅雨,惊蛰一过,万物舒展,如同蛰伏于莽原中惊破冻土的鳞蛇,气势如虹,携风带雨,席卷而来。

  锡晋斋今年的春暖来的格外晚些,绣锦描金帘子闷住一室药草苦涩,天边红云翻滚,又是一日黄昏。

  浑浑噩噩不知过得多少时日,润之梦里尽是光怪陆离,好似幼时母亲还在,曾牵着他的手,走过午门后通向冷宫冗长的甬道,冯霁雯低下头,温和地同他说话,接着蹲下身,将司南佩系在他脖颈上。

  “戴上这司南,只求前尘尽忘,与吾儿且过一日也好,若来日……”

  忽而风雨大作,又看见永琰手筋脚筋皆被挑断,烂肉一般被悬挂在城门之上,浑身浴血,气息奄奄。

  琰哥!

  润之在梦里唤了一声,永琰缓缓睁开眼,并未见他开口,却有声音清晰传来。

  “待我登基,定来接你。”

  心里也是模模糊糊,心想幼时的经历,似乎从被何琳失手扔进井里之后,儿时琐事就变得断断续续,记不清手上的伤疤何时留下,记不清母亲当时说了什么,那日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画面似乎成为了开启存封记忆的钥匙,许多琐碎一夕涌来,让他有些应接不暇。

  病中多思,难免想起初遇那日,自己与刘环之对质之时为人所救,茫茫人海中一眼便瞧见他,怎么就有那么恰巧的事,一抬头就遇见,一遇见就纠缠,一纠缠就是许多年。

  可命运偏偏如此凑巧,教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地相遇,救或是被救,像是宿命姻缘,注定的轮回百转,兜兜转转成上元节的走马灯。

  他心中思念他,相思入骨却又酿出些密辛般的怨恨来,怨他出现得太过轻率,令自己即鹿无虞;恨他明明不能与自己善终,却还要招惹撩拨。

  病得糊里糊涂,将情爱里的一应责任全推卸到他人身上,倒全然忘了当初自己那般所作所为,只觉得全天下再比自己冤屈的也没有,简直要娇气地抹泪,唏嘘一声生不逢时。

  从前自己不是这样的,快意恩仇的日子伴着大侠梦,一夕东流而去,再不见踪影。

  昏迷之际,他听见许多声响,好像有不少人在榻边来去,听见纪晓岚絮絮叨叨同父亲说话,微凉的大掌贴着额头,时不时试探着抚摸,听见几声女子压抑的啼哭,心想是素池丫头来了,又觉得很吵,没什么力气安慰阻挠。

  相比起躺在榻上安稳将养的润之,纪晓岚更忧心和珅的状况。

  自那日寰至府中,刘墉一直暗中派兵驻扎在锡晋斋四周,美其名曰巡防操练,实则进一步观察相府有无与嘉亲王残部藕断丝连,伺机寻和珅的错处,意图动其根基。

  那日往后,和珅不曾出府半步,脸色越发苍白,短短数日便似苍老疲惫不少,日日宿在儿子房中衣不解带、目不交睫,眼睛熬得通红,连下巴上也泛起青色的胡茬,他素日最爱整洁的一个人,纪晓岚何时见他如此狼狈过,可真要细数数,他这辈子所有的不堪与委顿,也都为了儿子。

  孩子是父母前世的债,古人诚不欺我也。

  润之是和珅的心肝肉,平日里伤了一根头发丝儿都能跟人拼了命去,他这辈子强势惯了,唯独对这个儿子,他是千个没法子,万分舍不得,如今却能动手将孩子打成这样,纪晓岚比谁都知道他心里有多疼。

  可平时和珅哪怕朝堂上一线不如意,转头也要发出来才能顺下这口气儿,现下受了这般大的折损委屈,内外倶要与他对着干,和珅却事事闷在心里头,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愿意说,纪晓岚心里更慌了,生怕他憋屈出病来。

  “今天皇上下了圣旨,你带兵平定廓尔喀有功,润之与谋逆皇子交好之事便算功过相抵,不追究了,至于那婚事……润之识得大体,他应该能体谅你的苦衷。”

  “你本就是他生身父亲,管教孩儿原也情理之中,老和啊,你也不必太过于自责了,你同我说说话,再不成你骂我两句,打我两下儿撒撒气。”

  “那骨头已经接好了,血也止住了,老和,看开点,你一切为他,是不想让他送了性命才出此下策,润之不会怨恨你,待他娶了妻,也有了自己的孩儿,自然能明白为人父的辛苦。”

  “老和……你别憋着,你要想哭两声也不丢人,这会子没人,你别憋着,再憋坏了可怎么好。”

  “老和啊,你听我说,皇上连章太医都谴来了,必定无差池,再者说,当日之事全不在你,你若由着润之揽责,刘墉老儿必定滋事,届时事情闹开,便是圣上一力保你,也架不住群臣连柬。这还是轻论,刘墉当日大权在握,就算想要先斩后奏你又能奈之何?这般算下,你的做法反而最大程度保全纽钴禄一族,你没做错,你别这么憋着……你这样我看着特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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