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德关掉了电视,接着,他吻了父亲的脸颊,关上了家门。
他再也没有回过利物浦。
18
离圣诞节还有一个月的时候,市中心的TESCO就开始出售手工曲奇——山核桃曲奇,糖霜黄油曲奇,撒满了巧克力碎片的香草曲奇,小小的、有糖眼的、月牙形状的牛油曲奇,装在白色的纸盒出售。
让人想起救济和孤零零的电视快餐,单身汉的选择。
身为一个小型、谨慎而怪异的聚落,公寓的圣诞装饰准备永远开始得很迟。男人们敷衍着,转移话题,讲关于阁楼的恐怖故事:如何因为取吉祥金蓖和雪天使而身陷于各种箱子的迷宫里,夏季用品上积存了无数灰尘和死蜘蛛,看一眼就会感觉不舒服。而当学校开始准备测试的时候,公寓一楼就终于开始出现了一些小心的红色与绿色的装饰,给人一种印象,仿佛是什么风险极高的新商品进入市场前做调查性展示。
每年从12月10日开始,卡尔就开始阴沉地打量无处不在的贺卡。超市,便利店,报摊。会唱歌的,怀旧的,上面写着愚蠢的文字游戏的,环保的。他只是一直盯着,直到周围的人开始感觉不安。这种状态会持续到12月23日,休息一下,然后继续,一直到1月2日正式结束。他不会买下任何一张,而一种模糊的、关于期待着问候电话或邮件的美梦会折磨他一直到1月份完结。卡尔很有可能是全英国掌握了最多邮差延误理由的人。他一个人过圣诞。12月开始,丹尼尔斯就赶回康沃尔郡去了,骂骂咧咧,1月7日回来的时候脸上挂彩但是兴高采烈。卡尔会打开公寓里所有的灯,接着把音量调大,感觉自己是《小鬼当家》里的主角,接着吃一份自己弄的晚餐,打开自己包好的礼物,和同样困在网络上的人们说这种时候的笑话。他很早就上床睡觉。忽略外面的一切响动。
席德的生命里有了足够多的疯狂爱尔兰圣诞节。爱尔兰圣诞节。包含瑞恩戒酒一周,总算让自己清醒过来,开始认真地讨论那些家庭情谊,并且因为缺乏酒精的焦虑,时不时想对他的屁股来一脚。接着是三等船舱,晕船,呕吐,他妈的冷得要死的科克郊外农村和一路颠簸,在巨大的雪堆里住上一个礼拜,周围都是爱尔兰语的迷宫,一句也听不懂。他17岁的时候,后脑勺上留下了一个食指指头大小的白色星形伤疤,一个科克表哥的杰作,工具是一块石头。原因是因为25号晚上当他去后院撒尿时,他把工具塞回了裤子里面,然后,醉醺醺地坐在秋千上,直到一个姑娘让他暖和起来——接着就是愤怒的咆哮和石头。该死的,家里有席德这种恶心的东西,完全不应该带女朋友回来。叔叔用卡车拖生病的狗一样把席德扔到了一个醉醺醺的大夫手下,缝了7针,很幸运没有缝进其他任何东西,第二天他就继续活蹦乱跳了。等到他22岁的时候,他决定自己受够了总是因为念不对古怪的爱尔兰名字招来掐拧、一个军团的哭闹小孩、20多个黑啤酒杯子砸在桌子上开枪一样的声音和吼叫,吼叫,大声的吼叫声称在炉火里面看到了祖先的脸。他去伦敦,把自己扔在派对里面,一直喝到不记得自己是谁,早上在桌子下面复活一样睁开眼,发现只穿着衬衫。
席德一般在28号回到公寓,钻进厨房,野蛮人式扫荡所有剩菜,全部装进一个大盘子加热,一直吃到肚皮和蝗虫完全没差别为止。接着,他冲去洗澡,把脱下来的衣服扔进卡尔的'重灾区/隔离'洗衣篮。再次换好人类的衣服以后,他跳到沙发上,大量吃甜食,观看电视重播的老掉牙电影,骚扰读平装书的卡尔。他总是记得带着几个小盒子,很小,包装拙劣,里面都是古怪而精巧的小玩意。第三年的时候,卡尔的盒子里是一个水晶球,一旦摇晃,就会下起大雪,撒在里面两个亲吻的男孩身上。
在第二年的圣诞节,席德一如既往忙着把厨房搞成列克星顿的残骸。卡尔披着睡袍,打着哈欠,从他旁边走过,目光呆滞地泡咖啡。每年的这种时候卡尔的精神状态都不太好,太多巧克力,奶昔和蛋奶酒。他会一直委靡到假期结束,回去上班为止。感觉像是暴食后被撑破的气球的幽灵。
那天早上,席德罕见地停止了对盒装意大利面的轰炸,侧过脸,盯着卡尔,直到卡尔注意到他的举动并且感觉不安为止。他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卡尔的眼睛,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了个什么东西。一开始,卡尔抱着咖啡杯子,以为那又是什么席德顺手揣进口袋的优惠券,花了五分钟,他才意识到那是个非常小的檞寄生花环。简陋,枯萎,被压扁了,环扣松脱,显然受了很大的折磨,但是确实是个檞寄生花环。
卡尔把杯子放下,突然意识到地板是非常有趣的东西,很值得一直盯着。
“你知道你嘴上全是油,对吧?”卡尔谨慎地说。
席德没有回答他,当卡尔注意到时,席德已经凑了过去,把那花环别在他睡袍的带子上——在他腰的正中央,平常皮带扣的位置。席德眼睛里闪着光,一点舌尖舔过上唇。笑意浮现在席德的脸上。
“噢。”卡尔说,惊奇地。“噢。”
19
卡尔跌跌撞撞地推开洗衣间的门,走了进去。
席德跟在他后面,匆忙地把皮带抽出来,扔在地上。他脱掉长裤和拳击短裤,一直到下半身什么也不剩,席德翻身坐上洗衣机,手撑着盖子,双腿分开。而卡尔扶着门,盯着他,猜测自己的表情一定很滑稽。
“什么?”席德说。
“你总是,呃,这么——'随时准备着'吗?”卡尔犹豫了下,缓慢地说。
“呃。”席德说。“看你打算要怎么来——依据花样不同有所变化。我得先提醒,我不接受拳交以及类似的东西。感觉很恶心。”
卡尔的眼睛落在他光滑而**的膝盖上,因为他说的话而感觉一阵鸡皮疙瘩。
“不,太不健康了。”卡尔坚定地说。
“好的,怎么来?你想怎么来?”
卡尔只是希望,这种时候,席德不要永远这么热情洋溢,如同在推销打折商品。他摇了摇头,把这个想象赶出脑子。卡尔走了过去,避免视线接触,双手扶住洗衣机光滑而冰凉的表面,在席德的两腿间蹲了下来。一阵衬衫的响动,他抬起眼,看见席德拉开了衬衫,露出结实的腹部和延着小腹向下的一串深色毛发,席德一只手在自己大腿内侧,另外一支手隐没在口袋里。一直瞧着下半身有些尴尬,卡尔意识到,凑了过去,鼻子几乎擦上皮肤——一个温热而坚硬的东西戳在他脸上,小东西。这里就不应该有这种东西。
所以他抗拒地转过脸,看见一包杜**戳在他的脸颊附近。
“什么?”他更加抗拒地说。
“健康,詹姆斯,健康。”席德假笑。
“你28号回家,口袋里揣着檞寄生和安全套。”卡尔平板地陈述。
“邪恶的我?”席德活泼地建议。
该死的。
隔着安全套口交其实很像吃泡泡糖,不同的是味道没这么恶心和嘴没这么疲劳。席德**着,手指在他的脑袋两侧滑动,双腿一点一点张得更开,允许卡尔进一步贴近自己,当卡尔的舌头挤压过下面敏感的部分,他就猫一样咕噜着。卡尔的胡渣刮在大腿内侧敏感的皮肤上让他兴奋。完事的时候,他抽噎一样短促地叫了一声,指头使劲按入卡尔的肩膀,紧绷如皮筋。卡尔取下安全套的时候,他满足地哼哼,手指滑过湿润的腹股沟。眼睛里弥漫着一层睡意。
卡尔抓住他的腰,支撑住他,让他翻过身,腹部贴在洗衣机温热的塑料表面上。席德抓住两侧的边缘做为支撑,脚踩在地板上。卡尔把他之前贡献的润滑剂打开,在手指上捻揉加热,接着把两根滑腻的手指推进他身体里面。席德喉咙里滚轴一样挤出一声吃惊而满足的声音,他缓慢地呼吸,开放自己,感觉着修剪整齐而结实的手指摩擦着他身体里面,他喘息,**,轻轻摇晃着身体,老二松垮垮地垂在大腿和洗衣机之间。“好了,行了。”他沙哑地说,难耐地弓起腰。手指抽离了他的身体,席德转过头,看见卡尔匆忙地解开睡袍,从短裤里掏出阴茎,同时不怎么熟练地撕开另外一包安全套,弄了上去,抹上一层慷慨的润滑剂。
确实比洗澡时看起来更有趣。
“你真的是个好男人,不是吗?”席德说,声音低沉,脸上带着笑容。
“闭嘴。”卡尔简短地说,握住那玩意,抵在他身上,留下一个潮湿的印子。席德的脸靠着塑料盖子,热切地看着卡尔低下头,眉头紧皱,严肃而认真地做着准备。该死的。因为想象,席德**出了声,卡尔随即抬起眼,翻了个白眼,一层淡淡的红色浮现在他苍白的脸上。
“操你。别看着我。”他结巴地说。
“说得好。”席德也翻了翻白眼。“操我,马上。”
卡尔基本上不是一个粗暴的人,除非他很愤怒,或者很不安。席德猜测现在应该是第二种情况。席德发出如同鼻子上挨了一拳的叫声,僵住了,胸膛里的空气被压缩成了一团,因为突如其来戳进身体的异物。卡尔从喉咙里咳出一种声音,然后停了下来,几乎抽离出去。
“抱歉。”卡尔说,声音干燥。“我以为……你能……”
席德脑子里的念头刺痛了他。
“卡洛斯。”他缓慢地说。“我不是个一次性**。”
“你不是。”卡尔说,听起来他并不确定。
但是没有更多的恶意。
这真他妈的滑稽。詹姆斯的一部分还在他的身体里面,他刚刚像被人戳了一刀,而现在他们在讨论他的**观念。卡尔动了动,退了出去。
“我和很多人睡觉。做爱。但是——我不是他妈的随时都可以脱下裤子,然后随便怎么弄。我之前没说过,我的错。我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他妈的不,只是不。你明白这点吗?”因为如果卡尔不明白——
他会非常失望。
“抱歉。”一个细微的声音说。“我没想过。”
因为没人会想过。
也许他妈的是时候检讨一下了。
“你当然没有。”席德悄无声息地重复。
他翻过身,看着卡尔站在那里,双手垂在大腿旁边,那东西还在裤子外面。卡尔头几乎低得快贴到胸膛,站在耻辱角的五年级学生。他的脸通红,如同任何他感觉羞耻的时候一样。该死,不应该是这样。意识到席德的视线——席德以为他的脸不可能更红了,但是实际上,他的脸就是再红了一层,他匆忙地拉开短裤,胡乱地塞了回去。席德张开嘴,琢磨着,在他想到说什么不那么尴尬的事情前。卡尔抬起了脸。
他从来没有见过卡尔的那种表情。
“别装了。”卡洛斯·詹姆斯说,词语是从牙齿里挤压出来的。“你想要什么?你以为这样很滑稽?操你的。”
他眉毛紧紧地压在眼睛上面。身体颤抖,嘴唇掀起,眼睛显得又愤怒,又挑衅。
而且受伤。
“你不过就是——”卡尔停了下来,让锋利的沉默留在那里。“我不是瞎子。我说,操你的。”
他匆忙地用手背抹了一把嘴唇,那个凶狠的表情还呆在他的脸上,如同一张残酷的面具,绷直了肌肉和皮肤。简直就像是他曾经被人用最坏的恶意对待过,然后他一口咬了过去,被打掉了一口牙齿。
席德第一次看见卡尔脸上有一道很浅的伤疤,从眼角划到耳朵下面,颜色很浅,接近白色,平时几乎看不出来,不是这样的情况下就看不出来,不过受伤当时皮肤一定是破裂了开来。他坐在那里,意识到,他并不认识这个人。不是他所认为的那样。
“对,我不过就是那样。”他再次重复,一动不动,盯着卡尔紧绷的肩头。“就只是那样。我什么也没有。我不用在乎。你可以这么想。”
他跳下洗衣机,在他接近前,卡尔猛地退了一步,疑虑而好战地回瞪他。
“而你怕什么?”席德说。
卡尔看上去就像是要杀了他,也许这样更好些。但是终究没有。卡尔颤抖着,那道狭长的伤疤在他脸上轻轻跳动着,接着,惊恐占据了他的眼睛,他伸出手,捂住脸,他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他眼睛里什么也没有了。空荡荡的,几近冷酷。
“我以为有人和他们不一样。”他没有起伏地说。“我他妈的道歉。我是个错误。果然如此。“
然后,他走了出去,门幽灵一样在他背后关上。
席德从来没有见过人崩溃的样子。一道腐朽的门,还可以站立,当你无意中踹对了地方,所有漆面粉碎开来,不再存在。
那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
20
然后三个月过去了。
21
他们尽量避开对方,不做任何交谈,直到丹尼尔斯发表了'黄金伴侣怎么了'的评论。卡尔转过脸。席德盯着盘子,假装没看到他脸上的杀手表情。等卡尔重新埋头对付面条,他悄无声息地从眼角观察着卡尔的侧脸。横跨颧骨和瘦削的脸颊,伤疤细长,苍白,如同蜘蛛的网络,不引人注意,但是一旦你注意到了,就不会再忽视了。
他的胃里一阵恶心,端起盘子,放进水池,匆匆回到了房间里。
22
卡尔局促地低下头,最后检查了一次附近所有的人,没有认识的。他稍微安心了一点,再把扣子系了一次,抹平头发,然后推开门,悄无声息地走进酒吧。
他拿了一支啤酒在手里,接着坐在一个角落里,不安而带点希望地扫了一眼舞池。DJ放的是Depeche
Mode,有希望,至少不是要命的Akon,那天晚上酒吧里塞满了各种饥渴而伪装乖巧男孩的直男,连他妈的牛仔裤屁股口袋里塞着手帕的都是。
今天的活不重,所以他还不累。卡尔缓慢地喝,以避免再一次出现中途不得不奔向厕所放水的惨剧。手表显示9点10分,依然没有什么机会。他把衬衫的袖子往上卷了一点,露出更多的结实的前臂,这里还没有太多毛发。网络上说这样有效,但是他很怀疑,因为这样做,除了让他焦虑、担心被辱骂和在注视下,胃变成拧成一团的生面团外没有任何效果。他再浏览了一次一张张漂浮,在闪烁的光线里浮现又消失的人脸,没有什么引起他兴趣的。
然后他看见了席德。
不是大城市,所以确实不值得惊讶。但是那种感觉闪电一样在他脸上来了一记,羞耻,愤怒和分量最多的——恐惧。卡尔站起身,想在还没被注意到前离开。绝对不是他想遇到的场合。他提着瓶子,紧绷地寻找一条路——他站在那里,盯着席德。
席德坐在吧台旁边,身体一半淹没在阴影里面,看起来几乎是过去的那个墨菲,轻松,自在,有魅力,外套宽松地披在身上,双腿交叉在一起,背靠着吧台。他正在仰着下巴大笑,接着歪过头,几乎贴了过去,对旁边的女孩说了些什么。她站了起来,抓住他伸出的手做为支撑,跨坐在他的膝盖上。在席德的手滑到她的腰上时,卡尔及时地回过了神来,感觉着自己的病态和被羞辱的痛楚。就是这样。任何时间,任何人都可以。
除了他。
他匆匆走进厕所,花了几分钟解决问题,额头贴着隔间的门,快速而亢奋,掌心因为复杂的情绪而潮湿、滑腻。卡尔走过一个大麻贩子和一个试图搭讪的男孩,他们听见了他在隔间里弄出来的动静,当然,但是没人敢在他脑子里痛苦跳动得如同上了发条的炸弹一样时直视他的眼睛。绝对不是这种时候。他洗干净手,习惯性避开镜子里自己的眼睛。当他脸颊感觉烧灼时,这个习惯就是必须遵守的。
他担心里面有恶魔。更担心他的担心会成真。
卡尔直接走回了家,然后锁了门,疯狂地打扫房间,直到累到疲倦地坐在床上,惊讶而不知所措。一切都失控了。他厌恶失控。这不符合逻辑。这不符合任何逻辑。没有东西应该失控。
失控是错误的。
席德大约三点回了家,在楼下制造了火车进站一样的噪音。而卡尔的手,再一次滑进了短裤里面,眼睛紧闭,他想象着——抗拒着,最终顺从了,他想象着浴室。席德的背紧贴着墙壁,顺从地张开双腿,热水从发间一直冲刷到大腿内侧。没有讽刺的语言,没有嘲弄的眼神,一切都在控制以下。他喘息着,低沉地嘶吼,粗暴地戳刺掌心,卡尔最终紧咬住枕头,在拳头里射了出来,把短裤弄得黏糊糊的,浑身滚烫,躺在汗水里面,亢奋,绝望,充满了罪恶感,充满了暴力的冲动,充满了自我厌恶。
他把短裤扔在地上,找到卫生纸,清理干净自己。接着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上。头疼几乎要杀了他,脸庞燃烧,被割裂。他空白地呆在自己的地狱里面,直到他终于被仁慈的睡眠找到,闭上了眼睛。
一切都错了。
23
It's a long way down
When you're alone
And there's no air or sound
Down below the surface
塔吊是一份单独作业的工作。
一个窄小的铁盒子,挂在270英尺高的铁架上方,唯一的通路是一道270英尺高、光秃秃的梯子。爬的时候,双手紧抓横档,盯着脚底,但尽量不注视更下面的地方。时间一长,掌心会长满小刀也无法削去的硬茧。最重要的是别朝下望。攀爬的时候,当你位于梯子的正中央,感觉就好象是困在云端。离地面如此遥远,而上半身在雾气里面,灰白色的、烟云一样的幽灵手指缠绕在头发与衬衫里面,沾湿一切,冻得要死,膝盖发疼。
一个孤独的职业,经常超时工作,白天是一片白茫茫的8-10个小时,夜班是黄色的夜间照明划破黑暗里的7-8个小时。坐在铁皮盒子里面,四面透风,一到冬天就没有干燥的时候,夏天一旦开动两台风扇,就显得更加逼兀。通讯早些时候全靠步话机,后来总算是搞到了一个二手通讯系统。不过说真的,没什么区别,电流声,噪音,指示。
在那么高的地方,你看不清下面走着的任何人。
There's something in the water
I do not feel safe
It always feels like torture
to be this close
卡尔很早就学会了午餐准备为:午餐+平装书,后来他换了Kindle。通常他不和其他人一起呆在休息室里,不轮班就几乎不从塔吊下来,他厌倦了疼痛的胳膊和腿。一下午,操作室里都会是盐、油和芥末的气味,有时是泡菜和肉丸面条。到了四点,一切气味就会被烟和汗水的气味盖过去。他抽烟数量惊人,不得不经常在外套里准备两包。
和发生在他生活里的大多数事情一样,很多事情都是他自作自受。一开始,通讯频道里还有不好笑的笑话和试探性的家庭问题。联络员经常在换,很快,他们都忽视了他,因为他总是不回答任何超出天气范围以外的问题。他的过去里有太多陷阱,他们并不真需要那么好的耐心。一整天,他仔细地操作着,时不时倾听背景里联络员和偷懒的施工员谈话。他很快就会认识和分清楚他们,而对他们来说,他是个永远穿着旧外套,表情阴沉而傲慢的人。
里昂是个监理,你知道,绝对不是最受欢迎的那种人,而当如果你是个不容易通融的监理,故事就更加会是另外一个面貌了。卡尔从来不知道里昂在他身上看到了什么,总之,里昂总是喜欢和他坐在一起,谈无聊而过时的威尔士笑话与监理办公室的新鲜事。里昂很少问问题,也不真那么期待答案,所以,他可以安静地继续坐着,时不时插一两句话。慢慢地,他越说越多,并且惊奇地意识到,他绕过了大多数雷区。卡尔几乎不想这个工程结束。因为这意味着新的监理合作者。
但是,大多数时候——所有那些他坐在云端上的时候,里昂不在那里,没人在那里。这种时间实在太多了。多到他能安全藏身。
也许莫伦在那里。
There was a time I'd dip my feet
And it would roll off my skin
Now every time I get close to the edge
I'm scared of falling in
第三个月的最后一周的时候,卡尔疲倦地下了夜班,赶在黎明灰豆汤一样的光线里赶回家,需要水,食物,洗澡和10个小时的睡眠。他的眼睛疼痛,被操作台的指示灯和窗户外面的探照灯光线折磨得无法再忍受更多,背里面像拧着一节一节的钢管。卡尔缓慢地走进公寓,习惯性地避开地毯前面,接着,弯下腰,熟练地准备把席德弄回卧室。
他盯着空荡荡的门口,黯淡的门灯闪烁着。
是的,席德罕见地接了春季的工作,已经出门快四天了。准在哪里有人谈过。不过如果你太习惯于躲藏,这种事情就是会滑开。大概是。
而他不记得了。一点也不。
他扶着门,站在那里,疲倦,厌倦,一点也搞不明白嘴里的苦涩味道从何而来。
如果他知道就好了。
I wish that I was stronger
I'd separate the waves
Not just let the water take me away
24
席德被遣送回来的时候,第四个月刚刚开始。
凌晨四点,连夜运送,他站在门口,和经纪人大声争执。卡尔从床上爬了下去,摸索着披上睡袍,站在楼梯转角看着疲倦的经纪人做了个手势,把席德扔在那里,转身走了。席德骂骂咧咧地摔上了门。他说话速度如此之快,无法听清到底是什么。
当他走到客厅的时候,他看起来简直是被坦克撞过一样,脸上一块青一块紫,穿着不知道谁的衣服,太大了。席德踢翻一张椅子,巨大的响声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回荡。
卡尔向下走了几步,席德猛地抬起头,看向他,卡尔停住了脚步,一动不动,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席德。
他感觉有必要说点什么。
“怎么?”他简短地说。
“揍了白痴。”席德暴躁地反击,接着脸警觉地侧了一侧,躲开他审视的目光。席德左眼眼眶破裂,肿胀,脸颊如同调色盘一样。“别说他妈的废话。”
“席德尼。”
“詹姆斯,不是现在。”
卡尔皱起了眉毛。
“我只是想表示下友善。你没必要这样。”他冷淡地说,突然感觉双手无处可放。
“天啊。”席德粗暴地打断他,左腿频繁地移动着,像是无法忍受什么东西。他缓慢地扭着头,检查伤势,接着抬起了眼,打量卡尔的表情。“上帝啊,你是真不知道。”他嘟囔。
“什么?”
“你的同情——你的友善。詹姆斯。当你想走出来,表现得像个救星,照顾什么人,把可怜的孩子从太烫里的浴缸里拉起来。你大概是真不知道。你,只有在觉得自己是老板,远优于你看到的一切时,才是这个大救星。那个该死的表情。这很伤人。詹姆斯。你不是任何人——也许别人,但是你不是我的主人。”席德快速地说完,低沉,但是果断。接着,他虚弱地耸了耸肩。“我没有别的意思。该死,白痴让我恶心。为什么非得每个人都来插手我的生活?听着,回去睡觉,你犯不着在这个时候被我伤害。明天你可以接着忽视我。我不过就是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