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已死。身未亡。
(五十七)
“无伤……”斛律安心痛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将无伤紧紧搂进怀里,死也不松开。
静静地偎在斛律安怀里,无伤感觉得到环抱著自己的这具身躯是怎样痛苦地颤抖著。
轻轻地叹了口气,突然也就释然了。
“安,那些都过去了。”无伤低低地说。“眼下,你不嫌我,我也不怨你,不是很好吗?”
“你为什麽不怨我?”斛律安的声音低哑而沈痛。“就因为我那点愚蠢的好奇心,害你受了整整十年的苦!”
“我没有受什麽苦。”无伤柔声道。“而且,安,你没有想过吗?若不是那古怪的药,若不是你撵了我走,将会怎样?”
无伤轻轻扳起斛律安的脸,擦去纵横交错的泪水,深深注视著那双痛苦的躲避的眼睛。
“若没有那些事情,只怕十年之前,我们就已死在那一场偷袭里。”
他贴上前去,吻了吻斛律安温热的颤抖的唇。
“而现在,我们都活著,还可以在一起。”
只为这一点,他曾经受过的所有的伤痛委屈,都已经值得。
斛律安喉中频频作哽,几次启唇,都发不出声音。
无伤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
“安,不要这样子啊。你哭起来可真丑。”
斛律安呆了一下,不知所措地扭开头。
他一贯不把容貌之事放在心上,倾心无伤也并非贪恋美色,但是被无伤这麽一说,不由有些惴惴。
他自将军而至大帅,位高权重,谁敢在他面前议论他的长相?
偶然对镜自揽,只觉得自己五官端正,轮廓深邃,配上健硕挺拔的身躯,怎麽看也是豪迈的大好男儿。
可是……和无伤比起来……
无伤哪知道他随口一句话却勾起了斛律安这般心思,转了转眼睛,又轻笑起来。
“安,你哭哭啼啼的样子都被人看去了呢。算不算是威严扫地?”
斛律安又是一愣,顿觉困窘。
“我……他们……”他慢慢红了脸,为时已晚地回想帐外究竟有多少人。
无伤噗哧一声笑出来。
“好了,以後不要随便就哭。”
他凑近斛律安耳边,腻声轻笑道:“不过要是被人家欺负哭的,就可以。”
斛律安脑子转了好几转,待到瞧见无伤若有所指地眨著眼睛,才反应过来所谓“欺负”是怎麽回事,顿时面红耳赤。
“你你你……你不要老想著这个!”他气急败坏地低吼。
无伤大笑。
“是。是。我保证不再想这个。”他一边答应,一边退出斛律安的怀抱,走远几步,才又笑道:“反正到了晚上,直接做便是!”
斛律安羞恼地瞪著无伤,恨不得把他捉过来狠狠地打一顿。
可是,看著无伤得意洋洋的笑脸,心里突然又软软地酸酸地痛起来。
罢了。罢了。
还能再见无伤,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欺负……就欺负吧……
(五十八)
斛律安既已做好了“被欺负”的准备,时间便过得格外的快。
眨眼间,就已暮色深沈。
照著先前所言清洗了自己,斛律安只著中衣,别别扭扭地入了寝帐,只觉得浑身僵硬,手脚都没地方安置。
无伤已斜卧在塌上,见他进来,勾唇一笑,说不出的暧昧。
斛律安深吸一口气,咬了咬牙,迈著大步走过去。
瞧那架势,不像是要欢爱,倒像是奔赴刑场一般地慨然。
无伤暗暗好笑,知道他其实害怕得很,也不点破,只是伸手搂了他的腰,将他带倒在塌上,反身压住。
斛律安紧张地摒住呼吸,双手却慢慢抬起,有些迟疑地回抱住无伤。
无伤的心里,突然软了一下,原先还有些戏弄的念头,此刻都抛开了。
他低下头,深深地吻住斛律安。
无伤公子的吻技,自然十分了得。
一吻既了,只见斛律安脸色绯红,额头微汗,气息急促,目光迷蒙,几乎已不知身在何处。
无伤满意地挑了挑眉,扯松斛律安腰间的衣带,又去脱他的衣物。
斛律安乖乖地配合,不多会儿,便已袒露了坚实的上身。
无伤贪恋的目光,在接触到斛律安胸膛上的伤痕时,转为惊愕,继而冷厉。
“这是……怎麽回事?”无伤的指尖细细描绘著那些纵横交错的伤,却不敢触碰。
这些……都是新伤。
有些已经在愈合了,大部分却还在渗血,甚至翻卷著皮r_ou_。
靠近胸口的地方,那块焦黑的痕迹……是谁,对斛律安下了这样的毒手?!
谁敢?!谁能?!
“什麽?”斛律安还沈浸在那个令他神魂颠倒的吻中,一时反应不过来。
当他跟随著无伤的目光,看向自己胸前时,突然一阵慌乱。
“这是……不小心……”他结结巴巴地说著自己都不相信的谎,心中慌乱得无以复加。
这是……他为了宇文非而受的伤。
当时他顾念宇文非安危,才会束手就擒,被端靖打入天牢,受了那些严刑拷打。
不过是皮r_ou_之伤,对他来说不算什麽。
他放任这些伤留在身上,甚至刻意不加治疗,是因为这一阵阵尖锐的刺痛,会让他常常记起宇文非。
他曾经……用了x_ing命去爱的宇文非。
可是现在,一切都不对了。
无伤没有死。无伤回来了。
於是,他对宇文非的爱情,突然之间,就成了对无伤的背叛。
即使,他只是为了在那人身上寻找一抹似曾相识的影子。
而这一切,他都还没有向无伤告解。
或者可以说,他怀疑自己会有鼓起勇气的那一天。
怎麽开口?要他怎麽开口?
在无伤因他而辗转风尘,受尽委屈的时候,他却……爱上了另一个人?
不惜为那人舍身忘死,不顾一切地传了他心法武功,用尽心机希望能将他留在身旁?
想到此节,突然一身冷汗。
幸好。幸好。
幸好宇文非最终选择的,不是他。
如若不然,他要以何面目来见无伤?
(五十九)
无伤看著斛律安逃避躲闪的样子,眼神蓦然一冷。
他已明白,这是怎麽回事。
斛律安不知道,宇文非已将他们两人的交往原原本本告诉了无伤,其中自然包括他入狱受刑之事。
无伤之所以先前没有想到,是因为此事已过去将近一月,这伤口无论如何也不应这样新鲜。
现在看来,自然是有原因的──无伤冷冷一笑。
斛律安,倒真是个痴情种子。
留不下宇文非,留下为他而受的伤,也是好的麽?
何等情深意重!
无伤闭了闭眼,压下满心妒嫉。
是他自己选择一去十年,不通音讯,两人又心意未明,斛律安自然没有理由为他守身。
斛律安和宇文非的事他早已知晓,若是心存芥蒂,也就不必再有今朝。
这些,他都明白,也能体谅。
但是,面对斛律安刻意的欺瞒,他却有些克制不住自己的怒意。
他的过往何其难以启齿,斛律安问了,他也一样如实相告。
然而,斛律安却选择欺骗。
“不小心”弄伤的?真是天大的笑话!
无伤垂下眼睑,静静地拉拢斛律安的衣襟。
“你身上有伤,还是小心些的好。”他轻声道。“不急在这一时。”
一边说,一边从斛律安身上离开。
斛律安心里一紧。
无伤说得温柔,但那淡漠疏离的神情,却让他感到害怕。
“不要紧……只是小伤……”他拉住无伤,低声道:“你……只管做好了。”
他本能地不敢放无伤离开,只怕冥冥之中,又会有什麽变数。
只有将自己以这样的方式彻彻底底地交给他,才会感到一丝安心。
无伤轻轻挣开斛律安的手,径直起身。
不。他不想做。也不敢做。
他怕自己会一时失控,做出伤害斛律安的举动。
暂时的疏远,总好过事後的追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