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风雨后 作者:益凉【完结】(26)

2019-05-16  作者|标签:益凉 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天之骄子 怅然若失

  陆璟听得脸上一阵青白,起身对着陶随的脸上手就是一巴掌。

  陶随本来身体就弱,这下生生被他扇的退了一步,跌在了地上,身上的珠玉琳琅作响,他转头看着走到身前俯视的陆璟,一下子种种辛酸孤苦,新的连着旧的,连根拔起,统统在心中翻涌,冲上喉咙,不待他有什么言语,哇地吐出一口血来,殷红中泛着黑色,直溅到了陆璟的衣角。

  这一口血吐出之后,陶随仿佛被抽去了最后一口生气,脸色由惨白转向死灰,嫩粉的唇色也煞白,透着灵秀之气的一双眼睛失了生机,连陶随自己看着地上那摊血迹,也知道自己时日无多。

  陆璟以为他从来都是病恹恹的样子,吐血也没有什么,只是心疼刚才那一巴掌打重了,上前来将他抱起,却还是冷着声音说:“连崔明乐都说了,你怎么不说我还流放了你三叔陶睿,你在顾忌些什么?。”

  “你……”陶随气结。

  “以后不要管外边发生了些什么,朕只要你在这畅清苑做你的陶公子,到哪一天连朕也保不了你周全,天下也再没什么人能保你。”陆璟对他手中的这具躯壳很满意,这般的美而凄清的眼神,这般病容柔弱,这般的才情,这般清高孤绝……陶随的美,就像南国,积弊深重却繁华旖旎让人垂涎。

  他只要他什么都不知道,都不想,安静地在自己身边。他甚至想过,当那一天阑国兵至,锦安城破,便先赐死了陶随,自刎于他身边。——管他千秋万世之后留下怎样的骂名,他要的是此时此刻。

  

  那一夜,和这以前和之后的无数夜一样,红烛昏罗帐,风流旖旎,不堪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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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阑军秋风飒飒,阑军挥军东进,一路攻城略地,势如破竹。

  陆璟的梦破了,秋风依然灰暗悲凉,掠过锦安人迹萧条的街道——他责令锦安百姓不准逃难而去,大队的禁卫军日日在锦安城巡防,街上便人影寥落起来。他知道首辅姬乾的府上虽表面默默无闻,没有任何出格的举动,但是实际上只等着到阑国攻城那天来一个里应外合。

  陆璟的拳头狠狠地砸在御案上——先帝留下的烂摊子,只要自己一动姬乾,就面临被逼宫的危险。整个江山风雨飘摇,而他所能做的只是撤这个人的职,杀那个人的头,到头来,于事无补。

  

  “皇上,八百里加急,青玉庄水军都督厉风投敌,阑军渡过烟河,正向锦安进发。”小德子拿了张折子慌慌张张的冲了进来。“这是青玉庄县令冒死发来的急报,现在恐怕已经被杀了。”

  陆璟接过折子,皱眉细看。

  “皇上,快走吧,离开锦安往北走,或者能有一线生机。崔明乐现在是阑军的先锋,您杀了他全家,他要是一打进锦安城就不好了。”

  “朕……”陆璟将急报往边上一掷,低头无语。南国的军队他能控制在手里的大部分,人员散漫,毫无纪律,甚至没有经受过训练,所谓十万禁军,大多被姬乾挪为私用,充当他府上的劳工,却由国家出军饷,这十分荒唐之举在前朝已是如此,直到今日他都没有纠正过来,厉风投敌,他现在手中精兵只是自己亲卫军和部分禁军,不足万人,逃是可以逃,若用来抗敌只是以卵击石。

  “皇上,不能再犹豫了,或许明天阑国大军就打过来了,快走吧。”

  “传朕密令,亲卫军的人跟着朕直往北去,知会禁卫军统领,让他们留守,暂时不要姬府的人知道。”陆璟说完,也怆然若失了,他始终是骄傲的,不甘心被人俘虏,不甘心以身死国。他这么一下令,等于将锦安城拱手让给阑国了,根本不用姬乾他如何的里应外合,因为自己已经不再这里了,没有人下命令要死守。

  “那,陶公子,可要带着一起走。”小德子知道后宫的妃子是带不走了,挨个儿要赐毒酒去,只是这陶随他拿不定主意。

  “他……”陆璟眼前闪现陶随昏黄的灯火下憔悴的一双眼,微笑的凄凉的容颜,道:“他的病,经不起一路上车马折腾了……”

  深深地呼出一口气,陆璟道:“将畅清苑的亲卫军都叫回来吧,就让他留在这锦安城,他的命,就由着老天吧。”

  话至此,他才感到末世帝王的苍凉来,他忆起曾经踌躇满志地在这昼宣宫踱步来去,怎样和顾侧羽一起筹划怎样疗救这南国的大好河山,甚至怎样和陶随在醉浮楼上商量他的救国之道。 现在却要下令药死自己的妃子,准备连夜逃离自己的京城,连自己最想保护的人,也没有力气去保全,这样一种无可奈何,无能为力,他觉得这秋夜薄薄的清凉都要浸透自己的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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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半夜,陆璟率领着亲卫军趁夜色离开锦安城,屋影幢幢,人心凄惶,陆璟不忍回顾。

  “德艳怎么样,今夜之事没有对他说吧。”

  “回皇上,虽说是没知会陶公子,怕他也看得出来。”

  陆璟沉吟,道:“罢了,朕连这锦安城的百姓都负了,何况一个他。”

  说完他上马要走。却听见临近北城门的酒楼上传来铮铮琴声,慷慨悲愤,中带悲凉,幽幽地散开在秋夜之中。

  “《战城南》,是德艳!”陆璟道,回头向那间酒楼望去,店主人大概早就歇了业,大门开着,楼上亮着一豆昏黄的烛光,看不分明人在哪里弹琴。但是听得出来,琴声透澈,是他送给他的那把“挑隐”。

  “皇上,走吧。”亲卫军的统领上了马,回身道。

  “皇上,时辰不早了,天亮前我们还要赶到留州。”小德子也劝道。

  

  陆璟再次看了眼那栋酒楼亮着灯火的窗口,翻身上马。

  ——原来这就是我们的终局,谁也没有去忠于谁,只是各自在命运里奔波。

  

  马蹄声渐渐远了,城门再次合上。

  小全子道:“公子,人走远了,您……”

  陶随收了手,道:“走吧,去找棋儿。”说完他收起了琴。

  小全子接过琴,不解道:“明日就算宫里人消息守得再好,难保不泄露了风声,到时候百姓全会逃难去了,我们怎么办?”

  陶随掩着口咳了一声,笑道:“我这身体再经不起什么车马颠簸了,皇帝已经为我选了一条最好的路,便是留在锦安,听天由命。这里是皇城,就算阑国兵再蛮横,也会留些情面,皇城又大,总有些人是舍不得走的,药材粮食也齐全,藏住我这一个人是再容易不过的了,明日等逃难的人都去了,我们择一间没人的干净院子住下来,静观其变吧,最重要的,不要让姬府的人知道我们的去处便好。”

  小全子看他笑着,其实是有些悲凉的:“若是被姬府的人抓住了您,威胁皇帝,又当如何。”

  “呵,皇帝怎么可能想不到这一层,只是他知道我会怎么做,我当然是以死来报国了,我虽没有天大的仁义,也不想成为罪人——这他是知道我的。”陶随说着,率先下楼去,“今日他会舍我而去,难道他还会在意我的安危么,到时他最大的情谊便是对这锦安的方向,流一滴眼泪了。”

  

  小全子一直以为陶随对皇帝是没有感情的,但是现在听来,他是在怨皇帝,也就是他心中怕是留着一份情的,只是不知什么原因,深深地藏着。

  或者它本来就该深深地藏着,相视而笑,点到而止,便也没有这么多伤害。

  不过陶随真是难得的,今时今日,仍旧能够神色不动的去思量下一步,即使这而下步步都是死局。

  

23

23、贰拾叁。兵临城下 ...

  陶随带着棋儿和小全子在城西的居民区深处,找到一家院子,四周的居民都逃难去了,再远一些倒有几户人家住着人,逃难逃得满城都是背着包袱的人,也没有人注意他们在这儿住了下来。小全子包袱里背着的都是药,棋儿拎着药炉,和公子珍藏的书籍,陶随抱着一把琴,就在这个人家的小院子住下了,他们昼伏夜出,买些米粮,倒也没人发觉什么。

  陶随用水粉将自己额上的朱砂痣盖了起来,一身短褐,总算不及原先让人影响深刻,还是不敢随便出了院门。

  

  阑军先分兵去攻打曼城,锦安留守的人过了半个月的惴惴不安的日子。

  日子渐渐逼近冬天,突然传来攻城的声音,一部分爱国的禁卫军还在统领的率领下死守,除了城墙里外的喊杀声,刀枪声,城内一如既往的死寂。

  

  棋儿上街的半途跌跌撞撞地跑回来:“公子,街上的禁卫军都换了姬府的人,满大街不知在搜寻人们人呢,我们怎么办?”

  日子渐渐凉下来,陶随本身病就加重了,听到这消息惊得从病榻上坐起来:“他们查到哪儿了?”

  “现在正查城东,正是我们原先住的地方……会不会他们查的就是您?”棋儿惊慌地说,现在整个京城等于是姬府的地盘,要是真让他们找到了,以他们和皇帝的怨仇,不知会怎么对公子。

  “在这个时候换上自己的人,姬府大约今夜便会大开城门迎阑军进城,为何在这之前,要大肆搜人,打Cao惊蛇——虽说这锦安已然是他们囊中之物了,姬乾还是不会这么不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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