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往年的谧园,到了这个时节必是满园高Cao。他是不忍来看的,窗棂积满灰尘沙土,重门剥落朱漆,几处院墙坍圮,不知几时破了的窗纸在春风中摇动,池塘曲水尽是浮萍,衬这满目愉随的芳Cao,只觉得过于凄凉。比起冬日初雪更加凄凉。
而此时窗纸已然工整地贴好,一处y-in凉的消夏所在已经装好了绿纱窗,清了浮萍与池底淤泥,院内活水业已疏通清理过,流水潺潺,波声动人。几株重要的花树边的杂Cao均已出去,虞美人,山兰,素馨等等俱开的灿烂。小径两边和池边的青Cao却任其长着,青碧可爱。院墙正有匠人在修砌,门窗有油漆匠在重新刷漆。
一切,都显出欣欣向荣的样子。
“不知要怎么感谢陆公子了,我也是今天才看到这园子的本来面貌。”走在从春院到夏院的一处廊桥上,陶随边看着四处景观边说。“亭台深深,Cao木俱是疏密的当,欲求静谧能得其所,果然是个好园子。”
“你若是喜欢,便搬来和我一起,反正这园子多的是屋子。”看着陶随曳袖倚窗,在满满的春阳中眯起眼沉醉的模样,不由说道。他也知道对方绝对不会同意。
“静水斋住着舒心,无意搬来这里叨扰。”说完他似是要掩盖方才和人的疏离,指着“秋水池”的水面道,“那池上似荷叶样的东西是什么?”
“哦,那是京城一时新的玩意儿,名唤‘莲叶舟’小小这一片能载起一个人在湖中游玩,仿采菱女的木盆子而更有情味点,在曼城游玩时竟也看见,便买了几个,放着玩儿。”说完下了廊桥,走到岸边。伸手将在岸边徘徊的两个拉近岸来,“反正无事,我们试试?”
陶随看着终于清澈起来的水面,微风吹得波光粼粼,池四周又有开的好的花树,参差的亭台楼榭,不由玩心大起,颔首道,“陶某倒是没试过这时新的玩意儿,既然陆兄喜欢,不妨一试。”说完他移步踏上了看上去只比莲叶大了一倍多的‘莲叶舟’,谁知水面一沉,他身体一歪,跌坐在舟里,这股跌落的势头把莲叶舟一下子带出去几尺远。他看着岸边看到他飘远傻眼的陆璟,想起自己刚才故作潇洒的踏入莲叶舟中,全然不顾要踏进的是水里这个事实,不禁为自己现在的窘态笑了出来。
陆璟也笑了,当然也有为刚才的一幕笑的,更多的是欣赏眼前这幅美景。陶随歪坐在舟中,青碧的莲叶舟上,一袭白色宽松衣袍随风轻扬,清秀绢美的五官笑起来有一种特有的清醇和艳色,洒落的阳光照的白衣和肤色都发亮,池中粼粼波光,眼前这个人美的似有些恍惚了,真似一株盛开的白莲花。
“啊!陆公子。”
一声惊呼把陆璟从失神中唤回来,只见池中原本还笑的安闲的陶随此时惊慌失措,原来刚刚一阵大风吹来,将他连同莲叶舟一下子吹离了很远,他又乱动,莲叶舟摇摇晃晃地眼看就要翻。
“你在舟中央坐着,先不要动,让舟稳住,放心,这舟完全能承受你的重量。”陆璟担心地说道,望了一下四周的地形,只见池中临着水面有一座九曲桥,斜跨西北池面,陶随现在已经随着舟飘荡到了池中,离桥最近。“你现在用手划水,尽量往九曲桥那边划,注意平衡,我到桥上接你.”
④池上莲花
陶随本来很开心的,在莲舟之上,只隔着薄薄的一层木板便是水面了,颇有些凌波而行仙人之感,放眼望去皆是清澈粼粼的池水,耳边是潺潺水声,风起池面,衣袂轻扬,说不出的惬意。只是那一阵大风让他慌了神,舟身渐渐远离岸边,他才想起来他不会控制这个莲叶舟,更游泳。
待到陆璟大声疾呼,让他平稳让他划水时他才稳定下来,先让舟身平稳,再动手划起水来,他本就不习惯划水,为了保持平衡,又不敢施太大力,莲叶舟行进的很艰难。好容易才侵近了桥边,离桥有一臂距离的时候,不知什么关系,他的莲舟只能在原地打转,他焦急的看了一眼桥边伸出双手要接他的陆璟:“陆公子,这莲叶舟该如何控制……”
“你现在别管它,把手给我,我拉你上来。”陆璟稳稳递出双臂。
也不犹豫,陶随小心谨慎地微微倾出身,将s-hi淋淋的白皙双手递到陆璟手中,重心一移,舟险险要翻了,只感觉手臂被一道很大的力往前拉,整个身体都往前冲。
等他从惊魂中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依然扑到了桥上,身子底下垫的就是对自己施救的陆公子,自己正伏在他结实的胸口。他红了脸,马上站起身来。“对不起。”
陆璟看着他红了的脸,笑笑的也站起来,拍拍衣上的尘土。“说什么呢,要不是我诳你玩这个莲叶舟,你也不用这么狼狈,要说抱歉的是我。”
“倒也是。”为了解除窘态,陶随开起了玩笑。顺势坐在桥边栏杆上,抚了下胸口,道,“刚才把我给吓得。”
“那我今天请你下馆子,给你压惊。”陆璟看惯了陶随以礼相待的谦谦君子的模样,被眼前这个和颜随色,开起玩笑来眼神难掩调皮的陶随惊艳了,那笑起来的艳色,那形状姣好的五官此时才灵动起来。
“只怕今天不行,我晚上在织锦楼有活计,今天虽说可早些回来,却是还要抄书。”被陆璟深深地目光俯视着,陶随感到有些压迫感,便说着站了起来,他生x_ing疏淡,只觉得这样和一个人太亲近了,会有些不适应。“趁日光好,把这园子逛一遍吧,住在这里头这么多年,我倒是还没正经逛过这园子呢。”
“好,我们逛园子。”陆璟笑的春风和煦。
今天这一点点的亲近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他发现自己把陶随当做他从前要拉拢的谋士来对待,但是心里又有些什么地方奇异的温柔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①来自晚明张岱诗句,借用
3
3、三。夜抄经文 ...
①死意琴声
陶随上台前,特地将四下扫视了一遍,没看到陆璟的人,才放下心来。
他对这个新近出现在自己生命里的陆璟的定义就是一个周到的知己,能懂得他在想什么,能与他倾述,然后为了达到这种平等的知己的地位,他不想受他太多的恩惠。君子之交淡如水,这么多年来他唯想信的就是这个。
于是他上台,垂头做了个礼,摆好琴,抬手准备开始。突然感到刚才扫视着一圈的时候好像漏看了什么,似乎有一双让他心里泛起凉气的眼睛,正逼视着他。是……
他猝然抬头,在大厅的僻静处,看到了那个人,一身旧了的青色锦袍显得他旧日的富贵了今日的潦倒,发髻扎得松散,几绺头发都垂散在外面,胡子拉碴,只是那双眼睛,死死地盯住台上,盯住台上的他。
那个人是,他的叔叔,爹的三弟,陶睿。他的噩梦。
“陶公子,你在干什么,开始了。”一边的乐师刚吹了几个音,见合奏的陶随没有动静,停下来小声道。
“哦,好,好的。”陶随有些恍惚的把目光收回,对着古琴的琴弦,心不在焉地弹起来。幸好这个时候,那个花魁上场跳舞了,台下一阵高似一阵的掌声喝彩声,没有人会在意两个乐师的失误。
陶随失魂落魄地弹着,思绪凌乱。一曲完结,匆匆走下台来,告辞走人。待出门口的时候,听到身后有一人唤。
“小随。”
陶随僵直了身体没有回头。
“今天的琴声像死了一样没有灵魂,以前我怎么教你的,全忘了?”那个人没有再近前,说完这句话便听到他的脚步越来越远,是又回到楼里去。
陶随这才动了,匆匆走出这条烟花巷子,再多的流莺s_ao扰,他只是冷了一张脸,执意往前走。
②
走出烟花巷,在护城河边的桨声灯影里走着,他抱紧了手里的那把琴,仿佛它才是他陶随在这世界唯一的依靠。
唯一的依靠。
……
也是这样的夜晚。
他记得大院重重屋宇间的柳树,在那时节都绿了,绿柳如烟。那一日大娘的生辰,娘去前边院里作陪,小院子里就剩他一人。他斜卧在塌上闲闲地翻着下文人写的小册子,正半梦半醒间,听到有人敲门,他当是娘回来了,起身去开门——使唤的丫头并不睡在他们这边的屋里。
门开了,门外站着的却是三叔,那个教自己读书识字,琴棋书画的三叔。一反往日的儒雅,他一身的酒气,满脸通红,布着血丝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衣衫单薄的陶随。
“三叔,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我……我来看你。”陶睿刷掉手里的空酒瓶子,熟稔的揽过陶随纤细的腰,凑近他的脸,喷着酒气。“我来看……看你,乖不乖。”
陶随使劲的想要挣脱,奈何烂醉之人,手劲不大,但自己要是一动,他就整个身体都靠了上来,异常沉重,推脱不得。“三叔,你清醒一点,我是陶随啊,你教识字,教弹琴那个陶随,你侄子。”
陶睿仿佛没有听见,钳制着他反抗的双手,把他往卧室的床上推。
“三叔,我是陶随啊,三叔……”陶随倒身在棉被之上,只能手脚乱挥地组织他的靠近。一边急急的说。
“我喜欢你,小随。我怎么会有心跑到这偏僻的小院里,教你识字又教你弹琴,我喜欢你,小随,让我喜欢你……”说完,他下狠劲抓住陶随推人的双手,举过头顶,双唇迫不及待的亲向陶随白皙姣好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