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如炽 by 风烟幻(美强生子)【完结】(9)

2019-05-17  作者|标签:


  “先等两日,再做奏报不迟。”
  说薛承远并无私心,那也是不大可能的,这里毕竟是他的故乡。但眼下能够扭转局势的关键,还在於公良飞郇的病情。
  “也好”隋行谦向来尊重薛承远,听他这麽说,也便同意了,道:“飞郇似乎晕了过去,该为他做些什麽……?”
  “晕了也好,这伤口需要清理,他若是醒著怕是承受不住”薛承远的目光不离手中的药纱,淡声对身旁的丛明成道:“去准备些温水来,我为将军清理伤口。”
  “是,下官这就去”丛明成忙应道,领命退了出去。
  隋行谦和薛成远都顾不得一路奔波的疲惫,双双留守在公良飞郇的床榻旁。
  伤口的清理耗费了整整两个多时辰,隋行谦有军务在身不得不先行离开督府去军营查看。
  这样一来,入夜之後,这卧房内便只留下了薛承远和两名侍奉的小厮。
  “大人的医术确实不同凡响,这伤口……和午後已经是天壤之别的变化……”
  递上手中的白纱,仍有几分稚气的小厮看了看清理後的伤口,不禁感叹道。
  灯影之下,薛承远包扎好了最後一块白纱,淡淡抿唇看著公良飞郇熟睡的侧影。
  这实在不像他记忆中的那个永远趾高气昂的人了,此刻在那英挺的眉目之间浸透了多少无助和痛苦。
  今日只是仓促处理了溃烂的伤口,至於如何解毒和重新为公良飞郇接骨都还要从长计议。
  想到这里,薛承远也不由觉得有些沈重,按理说他不应对这样的局面有太多感触,毕竟他向来对这个人没有好感。但幸灾乐祸,也是绝对谈不上的。
  不知为何,今日真的面对这一切的时候,薛承远能够感到心中对此情此景存著一份怜惜和同情。
  “是谁?……?!”
  突然,纸窗上映出一个闪过的黑色人影,却迅速没了踪迹,薛承远警觉的道。
  督府内警戒森严,究竟是谁会在深夜前来公良飞郇的卧房?!

月华如炽 38(美强生子)

  第三十八章
  
  身旁伺候的小厮见状也忙去查看,打开门,却见庭院之中空无一人。
  小厮微微皱眉,心中却不觉有些惶恐。
  说来,这几日夜里那身影已经出现了不止一次,到底是谁?
  还来不及再去细想,只听床榻上的公良飞郇幽幽的低吟了一声,转醒了过来。
  “将军!”
  房内的几人都凑到了床前,望著公良飞郇,想知道他是否觉得好些了。
  可谁知公良飞郇刚睁开眼睛,视线中薛承远的身影便瞬时激起了胸中一把怒火。
  “你……”公良飞郇指著他,不依不饶。
  他现在最不想见到的,就是这个人。
  不就是一条命麽?事已至此,公良飞郇早已看透,留下这口气,不过是等隋行谦来沅西,妥善的交接了自己手中未完成的事务。谁还需要薛承远这般猫哭耗子假慈悲?!
  薛承远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站起了身子,著手收拾著药箱。
  “不要让我再见到你”公良飞郇猛的撑起了身子,咬著牙低低的道。
  这从话音中折射出的恨意已经十分清晰。
  薛承远倒也不想再自找没趣,一路奔波来到沅西本就十分疲惫,眼下如何继续为公良飞郇治病,确实还需要从长计议。
  “将军若是好些了,承远就先告辞了。”
  拎起药箱,薛承远头也不回的就朝门外走去。
  背影之後,“砰!”的一声,公良飞郇狠狠的捏著拳头砸向了床榻。
  “将军!您──”
  两名伺候著的小厮高声疾呼道,卧房内的平静瞬时不复存在。
  晚风习习,走在庭院外的长廊上,薛承远真是说不出的困倦和烦闷。
  整整一日为他清理伤口,待到醒来了,还是那副冤家嘴脸。这人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命在旦夕,不能如此意气用事?
  “薛大人……”
  这时,身後突然有人叫住了他。
  显然这人是认识自己的,薛承远止步,转身一看究竟。
  “薛大人!”
  月夜之下,站在幽暗的庭院内并不能将那人看的很清晰。
  就在薛承远静静审视辨别他的时候,那男子“噗通”就跪在了薛承远的面前,终於抬起了头。
  丛明廉?怎麽是他?薛承远终於认出了这副面孔。
  这几年征战奔波,少有在京城停留的罅隙,但薛承远当年的救命之恩丛明廉没齿难忘。
  刚才在公良飞郇卧房窗外的那个人影,莫非就是他?
  “薛大人,明廉求您务必救救公良将军。”
  丛明廉跪地前行,对著薛承远就磕头的恳求道。
  是什麽样的情谊让他至於如此?又或者,是什麽样的恩德和愧疚?薛承远思量著。
  “起来说话”薛承远去扶他,谁知丛明廉的身子犹如磐石一样吸附在地上。
  见他如此坚持,薛承远也不再强求,只是问道:“刚才是你在窗外?”
  “……是”
  “既然来了,为何不进去?”薛承远又问。
  “我没有脸……,没有脸面见将军……”丛明廉沙哑的嗓音著带著微微的颤抖。
  看来这丛明廉一定和公良飞郇此次受伤有莫大的关系。
  薛承远不愿再和他迂回,直接道:“那你找我,是为了……?”
  “请大人尽弃前嫌,别和将军计较。”
  薛承远叹了口气,谈不上计较,只是公良飞郇的脾气这麽坏,旧仇未泯加上如此境遇,根本不会配合他治疗。
  丛明廉见薛承远有些为难,说道:“薛大人,您对明廉本就有再生之德,明廉感怀在心,也知道自己身份卑微,没有资格求您什麽事。可这次,公良将军已经绝望到一心求死,明廉求您……”
  薛承远抬手打断了他,“别说了。”
  今日的状况薛承远都看的清清楚楚,公良飞郇昔日那副宁死不屈的臭脾气此时却是用错地方了。
  “当年攻克郢庭的时候都没有受过这麽重的伤,这一次怕是好大喜功轻敌就范吧。”
  “不是,不是这样!!”
  丛明廉摇头急道,他知道这两人从来都看不顺眼对方,薛承远心中必然存有偏见。
  “……这事怪我和岳翼!轻敌的是我们!”
  薛承远望著他,丛明廉此刻的痛苦和愧疚绝不是伪装。
  “当日,是我们轻敌深入玉涛山,将军收到了奏报才带兵去救我们……,谁知……”
  丛明廉回想当日的一幕,高大的男子也是泣不成声,道:“谁知,我们只是诱饵,将军的双脚就被那路途中设下的机关给斩断了……”
  原来是这样?薛承远深深的叹了叹。看来确实是自己错看公良飞郇了。
  “这些日子,我每夜都站在窗外想看看将军,可我……,我实在没有脸再去见将军。”
  若不是身负著太多的职责和未完成的使命,丛明廉真是将自己千刀万剐赎罪的心都有。
  “好了,起来吧,治病的事,就交给我。”薛承远义不容辞的道。
  “谢谢薛大人”丛明成哽咽的磕头,眼中带著深深的感激,“谢谢大人……”

月华如炽 39 (美强生子)

  第三十九章
  
  人之将死,这最後的日子,是不是就能蒙上天垂怜,事事顺心?
  对公良飞郇而言,这答案是──没可能!
  整整一个早晨,在卧房内公良飞郇和隋行谦交接了将印,和其它所有的相关事务,沅西至此转给了隋行谦来治理。
  眼下虽说仍旧未能完全平定沅西,但只要能够坐镇邡宁,拿出耐心和濮阳历渊拉锯坚持到底,相信以他们的实力来对抗,也定再耗不过两三年。
  可惜的是,公良飞郇知道自己看不到这一天了。
  戎马一生的豪情与荣光,点点记忆,只在午夜梦回的泪中依稀璀璨,峥嵘岁月去而不返。
  交接完毕,送走了隋行谦,公良飞郇深深的舒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下身不止的剧痛和康复的渺茫希冀,都在残忍的一步步将公良飞郇推向生命的高崖,纵身一跃便粉身碎骨,再没还有回转的余地。
  那麽这一刻,一个人所能渴求的,也只是最後的尊严和宁静了。
  “公良将军,夜里睡的可好……?”
  可谁知,就在公良飞郇徜徉在这独处的宁静里,耳旁忽然响起了那个温文尔雅的声音。
  怎麽又是他?是谁允许他任意出入这卧室?!
  公良飞郇猛睁开眼睛,不问缘由,就狠狠瞪向了这张出现的不合时宜的清秀脸庞。
  “啧!目光清亮有神,看来昨夜将军睡的不错。”
  薛承远盯著他的眸子看了看,微微一笑,说道。
  “薛承远,我说过我不想再见到你。”公良飞郇直视著他,声音沙哑低沈,一字一字的道。
  薛承远气定神闲的在床榻旁坐下,打开药箱,准备为公良飞郇检查伤口,一边回道:“说实话,我也不想见到你。不过,圣命难违,既然是皇上下旨让我为你诊治,我自然……”
  “看著我!”
  公良飞郇突然一把拽住了薛承远的衣襟,将他拉到了自己的面前,狠狠的道:“我不需要什麽诊治,只需要一个痛痛快快的了断!更不想看著你这副假惺惺的面孔,能看到我今天的下场,你很是幸灾乐祸,不是麽?!”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如此狭隘麽?”薛承远瞥了他一眼,不屑的哼道。
  这猛的动弹让伤口剧痛又一次侵袭而来,公良飞郇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恨声说道:“我们上辈子是冤家麽?!”
  真是岂有此理!走到人生的尽头居然还要受这样的折磨和侮辱!
  “那就要问老天了”薛承远说著拨开了公良飞郇的被褥,细心的为他检查著伤口。
  公良飞郇微微仰了仰身子,实在没什麽体力支撑,倒在了床榻上。
  这伤口相比昨日已经好转了不少,尤其是那原本溃烂发出的气味,都已经差不多挥散殆尽。
  “很疼,是麽?”
  薛承远轻按了按断肢的一侧,想著手检查断骨的详细部位。
  这不是明知故问麽?!公良飞郇牙咬的咯咯响,现在任何碰触带来的都是锥心刺骨的疼痛。
  “别碰我──”公良飞郇疼痛而烦躁,怒声喝道。
  薛承远见他的反应极其猛烈,立即收手。但当下最重要的,是为公良飞郇接骨,他这般抵触自己的帮助,该如何是好。
  就在薛承远略微犹豫辗转的这一刻,公良飞郇发问了。
  “你是沅西世子,你的心不可能向著我天云,又为何要来这?!”
  想到这些年的经历,薛承远心中也是甚为复杂,回道:“人的出身不能选择,只能选择自己的道路,不对麽,将军?”
  “这样的选择注定你没有对天云的忠诚!”
  公良飞郇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想到收复沅西的进程,会因为这样一个身份微妙的人到来而有所改变。那麽他和所有部下所受苦难和付出,都会在顷刻之间化为乌有。
  “我只忠诚於自己的心。”薛承远并不回避这气势凛然的发问,确凿坦然的回应道。
  只听公良飞郇深叹了口气,道:“薛承远,听说你医术超群,是否名副其实?!”
  薛承远望著他,淡淡一笑道:“怕是徒有虚名。”
  “你!”公良飞郇气结,这人真是处处和他作对!
  “薛承远,就算你真有回天之力,我公良飞郇这一辈子,也不会欠你如此的人情!”
  说的如此义正严词,昨夜已经必定想了很久。薛承远打量著他,倒也没有反驳,只是淡淡的道:“既然承远奉皇上的旨意来了,总要帮上将军什麽才对。”
  “呵呵”公良飞郇冷冷一笑,道:“也好,那我只有一样所求,希望你不要拒绝。”
  薛承远心中已经猜出几分,却还是耐著性子,等公良飞郇亲口说来。
  “承远一定有求必应。”
  公良飞郇不再看他,回望向床榻上方,目光决绝的道:“给我一副天下至毒的药剂,这是我的意愿,他日皇上绝不会怪罪於你。”
  “好!”
  没有想到,薛承远竟冰冷干脆的一口答应了下来。

月华如炽 40 (美强生子)

  第四十章
  
  想要天下至毒的毒药?好办!
  不到两个时辰,薛承远就端著一个漆木盘子走了回来,上面放著温热的汤药罐子。
  公良飞郇也更换过了一身崭新的灰蓝色衣裳,靠在床榻上。
  重病的这段日子,公良飞郇消瘦了很多,却更凭添了几分俊朗。直挺坚毅的鼻梁两旁,炯亮眸子散发出一种淡然宁和的光芒。
  没有惶恐也没有不舍,自从双腿被斩断之後,反反复复的医治都毫无疗效,公良飞郇也早已下定了赴死的决心。
  失去了健全的双足,不再能行走,这对於生来就向往建功立业的武将而言,与死无异。多一天都是耻辱的折磨!
  “真想好了?”
  薛承远拿过药碗,两步走到床榻前坐下,看著公良飞郇。
  公良飞郇看那升腾著热气的药碗,只是问道:“这毒药多久能取人性命?”
  “顷刻之间便可断气,不会有太多痛苦。”薛承远挑挑眉毛,也看了看手中的漆黑汤药。
  “是真是假?”
  公良飞郇盯著他看,沈声问道。
  薛承远嘴角微微一扬,将手中碗里的汤药倾倒了床榻旁的一盆植物之中。
  只见随著“滋……”一声,那植物半边瞬时化为炭黑般的颜色,冒起了刺鼻的烟味。
  看来是真的。公良飞郇终於有几分相信的点了点头,但还是对薛承远这个人多少心存疑虑。问他要毒药,这麽爽快便答应了,会不会有诈?
  “薛承远,听好了,这一次你要是再戏弄我,我公良飞郇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公良飞郇锐利的目光直视著薛承远,沈沈的警告道。
  薛承远淡漠一笑,道:“将军今日归西,那便是英年早逝,承远却注定可以长命百岁,怕是他日根本不会在地府里撞上。”
  “你……!”
  生死大事,本是可以从从容容的面对,可偏偏这张淡然自若的脸孔让公良飞郇心中愤怒和不干升腾而起!
  “将军,喝不喝?”
  薛承远将那药碗递近一分,呈在公良飞郇面前。
  公良飞郇这一辈子没有胆怯过什麽,但想到今生是否就此了结还是多少有了几分迟疑。
  “将军是不敢喝……?”
  薛承远抿唇一笑,清雅的眉目之间尽是挑衅和无情。
  公良飞郇愤怒不已,猛的要抓过那药碗,却扑了个空。
  “将军果真英勇,但这药太烫,我给将军搅搅,送将军顺顺当当的上路。”薛承远说著便站起了身子,在床榻的锦帐旁搅拌著那药碗。
  卧房内一片寂静,公良飞郇换过衣装之後早已挥退了所有随从。讽刺的是,伴著他走上人生最後这段路的人,竟是薛承远。
  顷刻之後,薛承远端著药碗重新坐回了床榻旁。
  公良飞郇神志清醒,坐靠在床榻上望著前方,回想这短暂的一生里,确实还有太多的遗憾,不觉有些惘然。
  唉,罢了……
  当那毒药又一次被呈上,公良飞郇最後望了一眼面前的人,便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多谢……”
  这毒药刚刚入口,便瞬时带来了全身一阵刺痛,眼前昏暗,还不等说完这最後两个字,公良飞郇便捂著胸口倒了下去。
  薛承远见状长舒了一口气,顺势一把握住公良飞郇的脉搏,搂过了他消瘦的身子。
  “来人”
  薛承远抱著公良飞郇,高声唤道早已在庭院中等候著的丛明成和几位侍从们。
  “将这汤药都拿下去销毁,千万别让任何人碰触”薛承远看了看刚刚在锦帘旁移换的汤药,摆过头吩咐道。
  “是。”
  丛明成连忙派人将方才蒙骗公良飞郇的真毒药都撤了下去。
  “这麻醉的药效只能持续几个时辰,要尽快为将军接骨。”
  薛承远给公良飞郇口中又含了几颗补气活血的药丸,对著丛明成说道。
  若不是公良飞郇太过绝望,太过执拗,他们绝不会出此欺瞒的下策,但现在想来,这或许也是最好的方法,唯一能够让他安然度过接骨之关的方法。
  这接骨的过程,一般人根本无法忍受,更不用说重伤至此的公良飞郇如何承受这番折磨。
  “薛大人您尽管放手为将军医治,要我们做什麽都可以!”
  丛明成跪在床榻前感激不已的道。
  在几人的配合下,卧房内薛承远将公良飞郇脚腕上的伤口重新清理,全神贯注的为他接骨。
  一个多时辰之後,薛承远终於将两腿的骨位都接对整齐,又拿了极细的银针穿过金线为公良飞郇缝合了伤口,用夹板固定了腿脚的两侧,之後仔仔细细的包扎了起来。
  整个过程进行的有条不紊,丛明成见证了这个过程,心中的感触异常复杂。但最多的还是──庆幸。
  庆幸皇上能颁下派遣薛承远来沅西的旨意,庆幸将军在遭受灭顶之灾的时候能遇到这样一位贵人,从而在绝境之中有了一线生机。
  包扎好了最後一根绷带,薛承远抬手轻轻拭了拭额头上的汗水,望著面前深深昏迷著的人,带著几分释然的淡淡微笑道:“要真不想放过我,还是选在人间吧。”

作家的话:
祝福大家中秋快乐,合家团圆,幸福美满~~~!

月华如炽 41 (美强生子)

  第四十一章
  
  这是,……哪里?
  眼睫之间充溢著微弱的火光,空气里弥漫著清新怡和的冷香。
  “……”
  两日两夜之後,当公良飞郇再次睁开眼帘,周身的一切为何还是这麽熟悉?
  “你醒了?”
  锦帐旁响起了公良飞郇最不想听到的声音。
  薛承远在床榻前注视著他,面色疲惫,但那清澈温润的目光在这一刻看起来却甚是友善。
  难道又被这个人戏弄了?公良飞郇怒火攻心,抬手就想抓著薛承远的衣襟呵斥一顿。
  可谁知刚刚抬起松软的手臂,却发觉自己连抓住那人衣襟的力量都没有,口中也似乎说不出话来。
  “醒了就好”
  薛承远轻轻推开了那只本想教训自己的手,并没有介意,只是点头淡淡一笑道。
  “你昏迷两日了,我一直很担心那麻醉的药剂是否下的重了……”薛承远为公良飞郇盖好锦被,望著这副苍白的面孔,对著他道:“你的腿脚断骨都已经接上了,安心养养,一月之後应当就能康复了。”
  公良飞郇虽然神志低迷,不断传来的痛楚还让他置身於炼狱般的境地里,但薛承远这句话,他却听的清清楚楚,甚至有些怀疑。
  接骨……?难道说我这一辈子,还能够重新像以前那般站立行走?
  烦扰复杂的感受在这一瞬间汇聚成了唯一的疑问。
  “真……的……麽?”
  公良飞郇开口的异常艰难,断断续续的问道。
  薛承远看的见他眸子中闪烁著那份祈盼和深深的渴望,微微笑道:“是真的。”
  在这两日的等待中,薛承远也想了很多很多。
  作为大夫,治病救人本是职责所在。作为同僚,拯救公良飞郇也是义不容辞。作为一个本就莫名其妙结下的冤家,经历了人生中这麽多坎坷,这笔糊涂账又何必再记。
  更何况,看在公良飞郇能够善待沅西百姓的份上,也足以证明他心有良知。为了拯救部下而遭此劫难,於情於理都并非公良飞郇所该有的报应。
  向来骄傲优秀的将领遇到了如此厄难,不想拖累他人忍受屈辱,而决断一心赴死是件多麽无奈而残忍的事。这所有的一切,薛承远都能够体谅。
  公良飞郇缓缓喘了口气,听到薛承远这麽说,胸腔内哽咽的几乎窒息,眼中也霎的红了。
  从咽下那一碗药汁到再睁眼这一刻,仿佛已隔过了一世。
  在这人世间他本就孤身一人,了无牵挂。
  万念俱灰一心求死的时候,公良飞郇从没有想过,会有回头之路……
  更没有想到的是,闭眼前和睁眼後所看到的,都是这同一副面孔。
  这一切,都是命麽?
  这个人注定出现在他的生命里,逆转他的境遇。
  寂静的夜里,相处之间这份温存宁和的感觉,是人生至今公良飞郇都从未体尝过的。更何况是如此一个让他可以一世刻骨铭心的日子。
  有什麽……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
  公良飞郇问道:“为什麽要救我?”
  薛承远不卑不亢的答道:“这是皇上的旨意。”
  “薛承远,你就不怕治好了我,会後悔?”缓了缓精神,公良飞郇蓄积了稍许的力气,腔调似乎又变得强硬了起来。
  薛承远笑道:“後悔什麽?怕你新仇旧账一起和我算?”
  公良飞郇睨了一眼他,没说话。
  “不怕”薛承远拿过身边的药碗,淡淡然然的回道,接著舀起了一勺药汁喂到了公良飞郇嘴旁,“来,喝药吧。”
  从小至今,公良飞郇还从没被人如此细致的照料过,不觉有些尴尬。
  “别看了,这几个小厮都累的筋疲力尽,我让他们下去歇著了。”
  薛承远打断了他寻索著的目光,将药勺更近了一分。
  公良飞郇双腿不能移动,身子酸痛僵硬,自然只能任薛承远摆弄。
  “那日你给我喝的是什麽?”咽下了一口药汁,想起昏迷前的事,公良飞郇还是压不住愤慨。
  “当然不是毒药了。”
  真是岂有此理!这人究竟有没有将自己的意愿放在眼里?!
  薛承远再舀一勺药汁,不由分说的就又喂到了公良飞郇的唇边,“啧啧,瞪什麽,难道还真让你求死麽?”
  公良飞郇气的呼呼,被薛承远硬灌下了一勺药汁不说,连质问权利都被剥夺了。
  “可那是我的意愿!”公良飞郇擦了擦唇边的药渍,便铁铮铮问道:“薛承远,你有完全的把握,让我能够重新站起来麽?!”
  这问题确实很难答复,一切都有变数,薛承远不能妄自承诺。
  “没有。”
  “那你为何──!”公良飞郇这下是真的火了,一把撩过了薛承远衣领,怒目相视。
  “只为一线希望而努力。”薛承远坦然的看著他。
  “既然全无把握,又何必!可你知道,这有多残忍麽?!”公良飞郇冷削的脸侧暴起青色的血管,这种任人戏弄的屈辱和愤怒简直就是不可容忍。
  薛承远没有作答,只是轻按住他攥紧的拳头,相问道:“你在怕什麽?”
  公良飞郇强忍在眼眶中的泪水突然决堤不止,再也难掩那份心底深处的彷徨和脆弱,浑身颤抖的道:“希望……,我怕希望!”


月华如炽 42(美强生子)

  第四十二章
  
  虽然薛承远与公良飞郇相知不多,相处不长,但从未见过他这般无助脆弱的样子。
  身为大夫,本就对病者多了一份同情和理解,此情此景薛承远所能想到的,还是尽力安抚公良飞郇的情绪。
  薛承远按住那微微颤抖的手,轻声道:“公良飞郇,在一个人不足以再相信自己力量的时候,就要学会相信别人。”
  十指相触,这份肌肤传递的温热含杂著些许无法道明的东西。
  听出薛承远是期望自己能够信任他。也对,难道自己如今还有别的选择麽……?
  公良飞郇想著,便别过脸去。
  真是没用!最不情愿的就是让眼前人看到自己这副模样!
  谁知,眼前伸来一块干干净净的丝帕。
  只听见薛承远笑著调侃道:“知道麽?你哭的样子比笑好看。”
  公良飞郇真想一拳揍扁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可偏偏还要依靠这个人实现自己的那份几近渺茫的希望。
  “喏?!”
  说著,那丝帕又近了一分。
  眼泪这种东西,是会风干的。但鼻涕……,就不一样了。
  “薛承远,你眼花了”公良飞郇接过那丝帕,抹住了鼻子,淡淡的说道。
  薛承远看他这副时时刻刻都不忘逞强的架势,不觉中更觉得有趣了。
  说实话,薛承远从未感到自己和公良飞郇这麽接近过。并不是肢体的距离,而是两颗心间的距离。
  当一颗心包裹的层层壁垒渐渐消散,真正显现出那最真实的脆弱和痛楚,才是最能打动心扉寻得共鸣的时刻。
  “你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牵挂人和事?”
  想起公良飞郇赴死时的决绝,薛承远忽然有些好奇。
  按理说,能成为一介如此杰出的武将,公良飞郇必定有著很丰富的内心和过往复杂的经历。难道真就能够如此潇洒的,放下这世间的一切麽?
  公良飞郇冷声不屑道:“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这般婆婆妈妈?”
  那丝帕像废物一样被无情的随手扔在了床榻下。
  又来劲了!薛承远暗自叹道。这话这行为和这张英俊到面无表情的脸还真是绝配。
  薛承远摇头一笑,站起了身子,今夜公良飞郇接纳了治疗的建议,他也可以就此告辞了。
  “我是孤儿,没有家。”
  不知为何,就在薛承远动手开始收拾那药碗时,公良飞郇忽然开口说道。
  以往对公良飞郇一直存有著太多的偏见,薛承远可以说从未好好认识过这个人,而鉴於肃图队在乾徽本就十分神秘,大多人也对公良飞郇知之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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