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无名 作者:螟蛉子(下)【完结】(30)

2019-05-17  作者|标签:螟蛉子 甜文 情有独钟 强强 青梅竹马

庄少功得知俞氏卧病,却不知,这俞氏是自己的生母,还是杀害江家满门的恶人,是否该回阳朔探望。见无名欲走,一时大为心急,词不达意地唤道:“无名,庄少功!”

无颜和无策听得奇怪,不知这位少主急赤白脸,直呼大哥和自己的名字,当作何解。

无名却身形一凝,止住了脚步,也不看庄少功,对他二人传音道:“穿过这条巷子,往西走五百步,大青树下的酒幌子,写着黑龙井三字。你二人速去此处,无敌在酒楼中,如有异状,你其中一人,来报与我知晓,不得轻举妄动。”

无颜和无策领命去了,无名这才将庄少功领进小巷里。这巷子十分狭窄,仅能容一人通行。

两人走到一个僻静处,相对而立,局促非常。

庄少功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千言万语在喉头,只把齿关咬着,唇瓣隐隐发颤。

无名以背倚着墙,抱手注视着他,一言不发。

庄少功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眼,盯住无名,喃喃地说道:“无名,我这一世,不求有功,只求做一个澄彻的君子。青天白日,凡有心事,我必教人知之。可近来,我颠倒做了伪妄之人,徒具形骸,心体蒙尘,不明是非,享着非分之福,还左右为难,唯恐教人知晓,我有一桩不可告人的心事。你可知晓,这是为何?《左传》有云,‘惟器与名,不可以假人’,若是将名假与人了,便无孝无信无义。我若是无孝无信无义,你便是杀了送信之人,也不能替我遮掩。子罕曰,‘我以不贪为宝,尔以玉为宝,若以与我,皆丧宝也,不若人有其宝’。无名,你一片好心,不论,是要我娶夜姑娘,还是,还是……”

无名打断:“不必再讲,娶妻之事,是我的错。你不想娶,便不必娶。”

庄少功正挖空心思,想着如何引出下文来,见无名如此好说话,反倒微微一怔。

无名道:“你若真是断袖,即便娶妻,也会觉做了伪妄之人,面目可憎。”

庄少功听了,如获知己,止不住地点头,忽地又一怔,羞得满面通红:“我……我……并不是喜欢男子……断袖……我只是……若你……我便……”

无名却道:“我也是断袖,意中人,是我二弟。不论他娶与不娶,我非他不娶。”

庄少功一呆,惊道:“你……你……”

无名道:“你喜欢我,听闻此事,想来,有些难过?”

庄少功惊了半晌,渐渐地,面露喜色,摆着手,语无伦次:“不,不是,我……为你欢喜。”

此言出乎无名意料,却似又在情理之中。这正是他自幼认识、为之赴汤蹈火的那个人。

庄少功一脸欢喜,不敢置信地看着无名,忽觉眼中- shi -热,慌忙以袖揩拭,笃定地道:“我、我心里好生欢喜,这是一件喜事,我这些不争气的泪,绝非是因难过而落。”

无名毫不留情地道:“你难过,我也不会哄你。”

“我知道,我怎么不明白,”庄少功含泪而笑,“你认真待我,才会如此。”

无名道:“你方才讲,惟器与名不可以假人。这话是不错。可是,江公子,你怕是忘了,当初是你,不顾我的意愿,抢了我的名字。”

听无名说道“江公子”,庄少功浑身一颤,又听得“抢”之一字,若有所失:“我记得什么?什么也不记得了,只是梦魂常绕,幸得匠门鲁少主点拨。若不是你讲,始终还是难以置信。你若是不讲,我,我枉生此世,便教你蒙在鼓里,做个糊涂鬼。”

无名嘴角飞扬一记,毫无愧疚之色:“江公子,你这是要兴师问罪,和我吵一架?”

“子曰,‘躬自厚而薄责于人,则远怨矣’,何况,你有你的苦衷,我岂会与你争吵?古人云,‘拨开世上尘氛,胸中自无火焰冰竞,消却心中鄙吝,眼前时有月到风来’,此言即是我心。我现下是拨云见月,云虽未散尽,却也于夤夜里,稍得几分清明了。”

说到此处,庄少功又想起一件事来:“你我年幼时,你也叫我江公子么?”

无名面无表情:“不然?”

庄少功道:“我决不会让你叫我江公子,怎会如此生疏?你理应是叫我哥哥。”

无名呵地笑了一声:“我那时不与你讲话。”

庄少功望着无名,缓过了劲,忽地又发起痴来:

“这些年,我不记得那些恩怨,没甚烦恼,你却一无所有,带病习武,如何熬过来的?”

“我并非一无所有,”无名神色柔和了几分,“我不但有病,还有个缠人精。”

庄少功还想说些什么,无名挂念着无敌,摇头道:

“你想叙旧,不在一时,我定给你一个交代。如今你知道,俞氏非你生母,不必回去。无敌混入蛊门,我本该暗中掠阵,他若有闪失,你来寻我,即便是事出有因,我也定要和你算账。”

第79章 自寻短见

庄少功听无名讲来,才知道无敌有难,不由得右拳击左掌,原地踱步,大为焦急:“你若是早些告知我,我便不与你说这些话了。唉,我那姓蓝的义妹,落在蛊门手中,生死未卜。无心和蒙土知府的家丁孔雀前往搭救,下落不明。般般件件,皆因我而起。无敌再有个三长两短,我便是万死也莫赎了。人命关天,救人要紧,你不必管我……”

无名不待庄少功说完,已搂住他的腰,把脚一踏,身疾如燕,携他掠出小巷。

庄少功万没料到,无名毫不避嫌,会有此一举。教这少年郎擢在怀中,他一颗心也忘了如何跳,在半空中攥着无名的衣襟,连连蹬腿惊呼,不一时,便七荤八素,来到酒楼的后墙下。

无颜和无策正在此等候,见他二人翩然而至,无颜对无名抱怨道:“也不知二哥哪去了,方才我入内寻,楼上楼下,没拣着二哥半根毛。”

无策也道:“我一直守在酒楼外,始终不见二哥出来。”

无名听罢,松开庄少功,定住了似地不动弹,凝神谛听四野,全然看不出喜怒。

庄少功离了无名的怀抱,晕头转向,踉跄地扑腾一下,对着墙便赔不是:“都怨我误事!无敌若教蛊门掳走,却到何处去寻?”

无颜把他扳转来道:“二哥那厮撩撩刁刁,风头霉头两隔壁,时不常失支脱节,便教蛊门害了,也是自讨苦吃。少主,你就放心罢,懵人自有懵佛管,二哥的命硬着呢!”

庄少功稳定身形,见无名神情有异,心头就好似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不安至极。

他正想再说些什么,无名忽地举头问:“——无敌在何处?”

庄少功、无颜和无策均是一怔,不知无名如何魔怔了,会问出这句话来。

只见他双目清澄,望向远处的点苍山,沉思半晌,又自顾自道了一个“好”字。

“大哥,”无颜环顾周遭,抬手搭住无名的额,“你走火入魔了不成,和谁讲话呢?”

无名拿下无颜的手,不答只道:“我要去蛊门走一遭。”

无策道:“大哥知道蛊门在何处了?”

“在点苍山的玉局、龙泉两峰之间,枫木林内,南诏地宫之中。”

这片刻工夫,不知怎的,峰回路转,就有了蛊门的下落,庄少功为之瞠目。

无名看向庄少功:“你去不去?”

“我?”庄少功一呆,左右看了看无颜和无策,见两人一齐盯着他,才既期待又羞愧地道,“我、我只怕……拖累你……”说到末了,已声细如蚊。

“你不会拖累我。”无名侧身一让,让出一条路来。

这条路由青石砌成,在天光下闪动着光,向大理府外的的点苍山蜿蜒而去。

无名眼中也闪着光,沿这条路眺向远方,又回转过来,端详着庄少功:“这些年,我自知终有一死,一意孤行,不愿留恋人世,也不知如何怜惜身边人。即便无敌执意救我,使我熬过天人五衰,返老还童,我的心神也已与百岁老人无异。只因情字在心头招惹,才能勉力维系至今。可我毕竟是一介凡夫,或许,还不如凡夫,顾此失彼,不能护无敌,也不能护你周全。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你决意去蛊门,这条江湖路,从此,便要你斩头沥血,亲自去闯。一旦卷入恩怨是非,你纵是后悔,想要明哲保身,也来不及了。”

庄少功怔了怔,无名不再自诩是一件兵器,而是自谦为凡夫,还是头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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