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王转头望向朱祁沧,沉声道:“好,十一弟,你交的这些三教九流的好朋友!当真是肝胆相照!”
“自然。”朱祁沧郁凉一笑,“杀我者兄弟,救我者朋友,我该信谁靠谁,二哥,你清楚。”
崇王沉默一阵,低声叹息:“你走罢,你不愿认我这兄长,也强求不来。”
颈上一凉,那人y-in寒瞪着他:“别不知好歹,人是我们抢的,不是你放的,卖什么空人情!”
崇王一哼,却立觉颈上微痛,不敢再动。
朱祁沧碰碰身边人,示意手腕上的镣铐,剑光疾闪,朱祁沧登时一吓,及时挟住他剑刃,哭笑不得:“你是来救我,还是来杀我?你要劈开铁链,还得再练几年,却不小心斩了我,你有什么好处!”
旁边一人嘿地一笑,走过来大模大样喝了声:“钥匙拿来!”
便有人将钥匙送上,开了镣铐,朱祁沧揉揉两腕,拱了拱手:“二哥,你我兄弟,后会无期了。”
崇王别过脸,不去看他。
于是朱祁沧便与身边两人先走,剩下那个,等三人走后一刻钟,才越上廊顶扬长而去。崇王沉着脸对着幸存的侍卫,一句“没用”还没骂出口,便听得轰轰巨响连片,这整个府邸竟四处炸响八方火起,顿时屋震瓦落,地动柱摇,顷刻间人仰马翻,乱成一团。
☆☆☆
城郊树林里,蒙面人甲一直一直在笑,笑得无比谄媚无比讨好无比白森森一口牙。
“哪,我可救了你啦,刚好抵上回我毒你的事,扯平了哈哈哈哈……”
他越笑越远,越笑人影越小,遥遥不忘喊一句。
“你旁边那个也是我硬拉去救你的,他本来不去,是我死拉活拽的,这功劳也是我的哈哈哈哈……”
笑声还未绝,人影已彻底消失。
朱祁沧摇了摇头,看向蒙面人乙:“你那朋友颠三倒四,还是你说罢。”
“就是:许五捉到在街上闲逛的卿师傅,拉着他一道救你出来,没了。”
简洁明快,毫不啰嗦。转身离去时扔下一句——
“抵了你当年救青绸的恩,以后没事不要去找他。”
“阿容!”朱祁沧叫了一声,却见他头也不回而去,不由一笑,正想说话,只听得脚步窸窣,蒙面人丙居然也自顾弃他离开。
“哎,我可是伤患,旧毒未清又添新毒,你扔我一个人送死不成?”
蒙面人丙停下来,不过,不是因他的话而停,而是像忽然想起什么,蓦地扶了一棵小树干呕起来,呕了半天也呕不出什么,慢慢无力蹲了下去。
朱祁沧上前轻轻抚他后背,柔声道:“第一次伤人见血都是这样的,好在只此一次,以后八成也没什么机会了。”忽然嘿然一笑,“当年你刺我那一剑,不比这轻的,你那时怎地没这么大反应?”
他紧蹙双眉,闭目轻喘,没功夫答话。
朱祁沧随手扯了他面巾丢到一边:“还遮着干什么?不怕捂晕了气!”轻柔搬动他身躯,擦他额上冷汗。
他难得这样虚弱而毫不反抗,任朱祁沧半拥半搀他坐在Cao地上,拂他汗津的鬓发。
他仍是不说话,只合眼微憩。
天气暖洋洋的,Cao地松软舒服,朱祁沧含着笑:“你好啊你,我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你却在街上闲逛,若不是叫阿容那朋友突然揪到你,定是没心思来救我,是不是?”
说的虽是怨言,心里却哪有什么不甘,纵曾经有,这三年来,早叫他不经心至极的x_ing子磨得干干净净。也知这是自求的,怨得了谁?
感觉卿程渐靠在他肩上,不由心里微悸,他自来倔强,从不肯软一软主动相近,如今大大出乎意料,他竟能不抗不躲也不再相防。
“我当初教你如何应用剑法,本是给你防身御敌之用,没想到首先得益的竟是我自己,原来我不仅人缘不错,运道也不坏……”
身侧人呼吸渐沉,朱祁沧一转头,不由无奈苦笑。
好容易又见了,想和他说说话,可是……
这呆小子——
居然就这样……
睡、着、了?
二十一、
席间喧嚣声浪不歇,宾客们谈笑悠然,半是兴奋半是期待,幕后的人却紧张而忙碌,来去匆匆,顾不上说一句完整话。
绯儿眼尖,一把揪住才探了一下头的凌小宁,没好气道:“你鹿师傅回来没有?”
“回来啦,正在卿师傅房里哪!”少年生得玲珑,笑起来也漂亮,“绯儿师傅,看见盈师哥了没?我一错眼,他就不见了。”
“盈师哥盈师哥,整天跟着你盈师哥,你索x_ing嫁了他算了。”绯儿笑骂,“那帘子后头不是!”
“成啊,到时麻烦绯儿师傅给我们主婚好不好?”少年一吐舌,笑嘻嘻溜掉。
绯儿摇头,随意叫了身边一名弟子,“去把你鹿师傅找来,告诉他,一盏茶时间,不然我亲自过去拎他!”
院里几乎无人走动,清静幽雅,某间房里,一人正附在另一人耳边,低声笑着。
“激烈活动后需要轻松一下筋骨,别懒着不起来,咱们去街上转转。”
侧卧之人不答,他又道:“不然,就去沐浴一下,洗好了睡一会儿,晚上去游湖。”
仍旧无声,他撩开青年颈发,奇怪道:“怎么你身上倒不大出汗的……”
有人嗤地笑出声来:“我听这几句,怎地那么……怪啊!”
朱祁沧一怔,仔细回想这几句,不由哑然失笑:“还好没人在外偷听,不然还以为……”他咳了一声,忍笑将卿程从床上扯起来,“你昨夜又没睡多少罢?今天还替人上场,你要你的身体不要!”
鹿肖玉诚实坦白:“我今天故意不回来,让师哥替一场,就是因为那位世子实在讨厌得很,他见了师哥,说不定目标一转移,我便轻松了。”
“你倒是打的好主意!想那小子怎么也会给叔叔几分薄面。”朱祁沧一晒,手上不停,解着卿程身上清素如雪的舞袍,“我现在庶民一个,他肯听我?”
“那就不关我的事了。”鹿肖玉悠闲地笑着,“昔日的钦王爷如今只是没了爵位,却未必丢了人脉,脑袋也没有一下子变了Cao袋,有什么可担心。”
朱祁沧笑道:“你一向狡黠滑溜,这辈子只做个舞师未免太过可惜,怎样,有没有考虑改行?说不准……”他低头皱眉,“你这什么衣裳,这样难解!”
卿程轻吁一口气,推开他的手:“我自己来。”他近二十个时辰未曾阖眼,方才静卧一会儿,恢复几分精神,眸中清明,睡意消去大半。
鹿肖玉悠然踱来,伸手帮他解衣,目中流彩,似笑非笑:“舞袍和普通衣物不同,有很多暗扣,防剑舞时滑脱凌乱,折了风采。看到么,这有颗扣子,这儿也有……”
卿程也推开他:“外面有人在喊你。”
鹿肖玉看看朱祁沧,又看看卿程,凤眼含笑,巧笑翩然:“真的不用我帮你?”
“你不要闹了。”卿程无奈,“一会儿绯儿发了火,好玩么。”
“那好,让给你了。”
他一拍朱祁沧肩头,施施然离去。
朱祁沧便很自然地接手,一颗一颗地摸索着暗扣,笑道:“当初他阻你上台,是无聊激你和他争罢?可惜你却一副懒散x_ing子,根本激不起半丝微澜。”
“他本来就好热闹,有那种心思也不为怪。”卿程顿了顿,平静道,“你在解什么?”
“暗扣。”朱祁沧无辜笑笑,轻撩开他舞袍下内层单衣,抚上他诱人的锁骨肩头,肌肤光洁柔韧,干净润泽,忍不住抱他,埋进他衣袍半解的颈肩,“搬出来和我一起住罢。”
“你天天往这跑,三不五时来借宿,和住在惊舞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了。”他低笑,“这里人多眼杂,太不方便。”
卿程淡淡道:“人多眼杂,也不见你收敛一些。”表面功夫十足,与惊舞的卿师傅交情甚厚,是相知无隙的好友,而像这样无人时趁机轻薄大占便宜的行为则数不胜数,多到他已经懒得避让冷斥的地步,“班里人不是呆子,你离了郴州,便忘了你底细么。”
“有什么关系,我名声本也不大好。”他的手还在往下探,“你怕我累了你清清白白的好名头不成?”
卿程不语,这一年来,朱祁沧赖在惊舞不走,自己也奈何不得,他又多次提了要自己搬出和他同住,虽说无须理会,但他至今纠缠之心俨然不减,令人大是头疼。倒是他如今已深知自己x_ing子,自己一天不允,便不敢胡来。
偶尔也会回想,他与眼前这人,是怎样从当初愤怒恨意,慢慢磨成了今日的宁淡相处,从昔时冷漠恚愠,到如今无可奈何,时光悠悠而过,却消不掉执念深重,听他软语央着一世作伴,只能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