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花笺白净的素衣上满是污泥和血晕,在地上蜿蜒出了一路如蛇的血线。
等等我,等等我!
再多等我一会儿,就一会儿!
我…我要陪着你!
我…我要和你在一起!
这一次,这一次,绝对没有骗你!
一个再强大的人,始终是一个人,根本敌不过接连不断涌上来的敌人,所以,云凭语他累了。
好累,好累,身和心都好累了……
好累,好累,再也等不起了……
好累,好累,这早该结束的生命,若是已经没有人需要了,那便早早了结了罢。
袅袅的白雾萦绕,空灵的箫声长吟,云凭语深情的凝望着水花笺,说了什么,然后就微笑着倒向了身后的虚无……
痛,从水花笺的瞳孔一直肆意着冲到了心脏,直达顶峰,再从心底一直张狂着,席卷了所有的感觉。
猛然间,心头涌上一股腥甜,浓稠的鲜血喷了出来,染红了水花笺苍白的唇瓣。
“不!不…不要……不要……”
不要死……
嘴角淌下的液体,凝成血珠,滴滴坠落,水花笺放声痛哭,哭断了肝肠,哭裂了肺腑,每一滴泪,都是从心中流出来的血,他就像是被人活生生的剜去了一颗心……
云水禅心,没有了云,水还是水吗?
…………
那一年初到熙城,花灯会上,云凭语,水花笺等一行六人在桑阿妹那里问真心。
“如果有一天,你的心上人不要你了,你会怎么办?”
“心上之人……那便是得之心之,失之失心,若是被弃之,那我……可能会疯掉。”
这是云凭语最后的回答。
“唉,凭语大哥你不至于这么傻吧?这样很不值得哎,天涯何处无芳Cao啊。”
“你激动什么,人家是说‘可能’,可能而已。”
水花笺根本就是一笑而过,可能而已,又不一定是真的。
这一年的花灯会,桑阿妹疑惑,她感慨:“阿妹去年就在想,他的回答可能是最真心的,你为什么不相信呢?也许他真的会疯掉……”
事实证明,云凭语真的疯掉了。
……
言心小筑,两人亲密的依偎在铜镜前。
“我们很相配。”
轻点水花笺的鼻子,云凭语的眼里流光闪烁,心情颇佳。
“你真的这么觉得,真的一点也不介意我是魔教花弦护法的身份?”
“你不信我?”
“不信。”
明明水花笺自己都是满口谎言,居然还不相信面前的云凭语。
……
邺城桥头,湖面发光的莲花灯连成一线,烟花璀璨之下。
“烟花也好,花灯也罢,其实在我眼里,你比世上的任何事物都美。”
云凭语微笑如水,又伸出手指,轻轻的点了点水花笺的鼻头……
“呃,r_ou_麻死了!”水花笺却是不信他,“我发觉你最近说谎都不脸红的。”
“你认为我在说谎?”
“难道不是吗?呵呵。”
如今的邺城桥头,老船夫年年都在湖面放下一盏莲花灯,纯洁高雅的莲花,很美,很美。
……
林家庄,客房内,云凭语在焚烧着林凤鸢的画像。
“这是我在书阁找到的,你可知道这上面,画的是谁?”
“属下想,应该是个美人。”
“你很聪明。”云凭语点头,“她曾经是天下第一美人。”
“不过,她不及你美。”
水花笺不信他,他以为,云凭语看的不是他,而是透过他,去看另外一个女人,去看林凤鸢。
……
林家庄的那夜,水花笺把匕首深深的c-h-a入到云凭语的胸口中。
“你不是说过,你喜欢我?”
“那都是骗你的。”
水花笺觉得可笑,他冷冷的笑着:“我怎么可能会爱你?怎么可能会爱着自己的父亲,自己的小叔,自己杀父杀母的仇人!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报仇!”
“况且你真的以为,世上会有那么下贱的傻子,一直都爱着一个根本不爱自己的人。”
“我真的以为,你,会是的……”
“没有,我不是。”
水花笺摇头,脸上一片的肃然之色:“我对你的背叛,从一开始就存在。”
云凭语是真的以为,而水花笺是真的背叛。
……
菱洲,离恨魔教的本部,水花笺不小心掉入了暗门之中。
“我很想你,我的好笺儿……”
云凭语搂过水花笺,在他耳边亲昵的吹着热气。
“呵呵,你变成这副模样,倒也是报应!”
水花笺却是拒绝,却是后退,却是冷笑,眼底一片轻蔑。
其实,那时候他不知道,云凭语是真的很想他……
……
脑海的记忆画面一遍遍的回放着,水花笺一边哭,一边笑,一次次的问着自己——
为什么总是认为他在骗自己,为什么要把他想得那么坏?
为什么就不能相信他一次,明明自己才是那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为什么还要去在意他到底爱不爱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
或许,自己的“无法原谅”根本就是借口,根本也是假的。
他只是无法原谅不爱他的云凭语……
他只是不知道云凭语也是那么爱着自己的……
只是,只是,他们的爱在重重的谎言之中,真真假假,再也分辨不出。
只是,只是,他们的爱那么艰难,那么坎坷,那么得之不易。
…………
血红的剑光划破了水花笺所有的希冀,瞎子黑暗的世界也天翻地覆,似乎只剩下点点鲜血夹杂着苦涩的泪水缓缓滴落,渐渐蔓延了整个视线。
漆黑一片,忽然出现了点点星光,水花笺仿若回到了十几岁那年,全部视野是这个清雅绝尘的男子,唇瓣轻微的张合。
实际上,云凭语在最后,确实留下了一句唇语。
云水禅心,没有了云,水也不再有任何的意义了……
水花笺病了,高烧不退,咳血不止,滴水不进。
翌日一早,江湖武林之中,人人皆知,离恨教主掉下万丈悬崖,死了。
于是,离恨魔教最终瓦解的消息传遍了大江南北,渐渐的,有越来越多的人说离恨教主本人不是大魔头,而是大英雄,还有好多人陆陆续续的,去那不知名的悬崖处祭拜这位英雄。
久而久之,那不知名的悬崖也给人取名为“离恨崖”,人们开始为他祈祷祝福:“离恨离恨”,不再是离别与仇恨,而是离去仇恨,仇恨远离,幸福而至……
林家庄,水花笺本身体内就有难以去除的邪魅之毒,如今一夕之间又患上了咳血的不治之症,日渐憔悴,脉搏也一天比一天衰弱。
请了好多大夫都无计可施,就连玉霖赶过来看了,也无可奈何的摇头叹息:“药石无灵,无法可医。”
药石无灵,无法可医,仅此八字,再无它言,断绝了所有人的希望。
半夜里,灯火飘飘悠悠,迈着轻盈的脚步声,“吱呀”一声,提着一盏莲花灯,有人推门而入。
轻轻的把莲花灯放下,来人望着水花笺,只看到水花笺的面颊深深的凹陷下去,瘦得只剩嶙峋的骨,瘦得不成人形了,他脸色青白,唇也如上蜡般灰暗无光,像极了将死之人。
温柔的手掌抚上了水花笺的脸,来人默默的抽泣着……
碎了,碎了。
一颗心疼得,彻彻底底的碎了……
听到哭声,水花笺用尽身上残余的力气,慢慢地,将重若千斤的眼睑,掀开一丝,再一丝。
空洞的紫眸再也找不到一丝丝的生机,嗅到了熟悉的味道,对着面前站着的人,水花笺毫无血色的唇抿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但还是气若游丝。
“你,回来了……”
来人停止了哭泣,哽咽着:“嗯,我回来了……哥哥……”
嗯,原来你根本就没有死,我的妹妹,我亲爱的妹妹。
嗯,我还以为…以为,是他…是他回来了……
水落颜活过来了,她死而复生了。
当时,她以为自己死了,水花笺也以为她死了,将她葬了,所有人都以为她真的已经死了,除了云凭语。
云凭语封住了她最后的一口气,使水落颜终日呈现一种活死人的状态,他慢慢的运功,一直在想办法救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