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刚落,眼前一花,突地出现了一个白色身影。沈直嗷地大叫一声,往后栽倒在地上。他鼻子被打破了,疼得眼泪也流了出来,血控制不住地往下滴。
是沈光明于瞬息间窜到他面前,狠狠给了他一拳。
沈直躺在地上,大口喘气。
他力气已失了大半,眼神茫茫然盯着头顶苍白天空。沈光明揪着他衣领将他拉起,压抑着怒气道:“我应该要狠狠揍你的,但正义在这里。你虽是正义的爹,但也是我的仇人。”
他将力气蓄在右拳,重重击在沈直腹部。沈直呜咽出声,大口喷出血液。他脸色惨白,嘴唇泛青,四肢不停抽搐,显是极为痛苦。
沈光明击了这一拳,松手站起。沈直瘫在地上,嘎嘎地笑。紧攥着拳头,沈光明头也不回地转身走向唐鸥。
沈正义无声看着沈光明。沈光明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抱了抱他,不发一言。唐鸥拉着他的手,察觉到他在发抖。
“我们在镇上等你。”他对沈正义说,随即牵着沈光明和马一起走了。
两人牵马走出村口,沈光明的颤抖才慢慢停息。
“唐鸥……”他慢吞吞道,“方才有一个瞬间,我真想杀人。”
唐鸥与他面对面站着,拍拍他的肩膀:“你不必这样做。”
“可是我会想起阿岁……”沈光明声音再度发颤,他抬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唐鸥,我心里太难过了。”
“这不是沈直一个人铸就的错。”唐鸥将他温柔抱着,“辛大柱,辛暮云,百里疾,还有你们身边的江湖,都是如此。”
“可是……可是有仇必报,有仇也应该报。”
唐鸥亲了亲他头发,慢慢道:“不,你不用报。”
沈光明:“什么?”
唐鸥:“你好好当你的沈少侠就行了,什么都不用做。”
沈光明叹了口气,声音模模糊糊:“唐鸥,你不必总是这样护着我。我知道你的意思。他终究是正义的爹,我……我是正义的大哥,我不能伤他的心。”
随即他听到唐鸥低声应了句“对呀”。
沈光明其实还有许多话想说,但一时又觉得说什么都好,唐鸥都会温柔地反对。唐鸥轻抚着他的背,让沈光明想起他亲吻自己背上火燎伤痕时令人战栗的感觉。他紧紧抱着唐鸥,耳边是呼吸声和风声,心一点点静了下来。
“沈光明。”唐鸥突然悄声开口,“有件事我想跟你说。”
沈光明:“说。”
唐鸥犹犹豫豫,欲言又止。
沈光明:“有话就说,干脆点儿,否则休了你。”
唐鸥似是下定了决心,缓缓道:“我以前见过你的。你还记得我们初次到子蕴峰的时候,我跟你说过当年在那小溪旁边发生的事情么?”
沈光明:“记得。”
话一出口他就明白唐鸥说的是什么了,呆了片刻,又惊又喜。
“那个是我!”他抓着唐鸥的衣服大叫,“唐鸥!那个是我对不对!咱们那么小的时候就见过了!”
“也不能算见过……”唐鸥被他晃得话都说得不利索,“方才见到沈直,我才从他声音中认出来的。你也姓沈,我竟丝毫没想过这个可能。”
他想问问沈光明:你是否会怪我?怪我当年没有尽全力去救你。若是自己当时谨慎一点,若是他能向师父发出求救信息,若是……总之,沈光明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张子桥说不定会收留他,而自己会帮他找父母亲人。也会教他练武,教他许多事情。他们可以一起长大,一起游历江湖,就像现在一样。
沈光明揽着他脖子小心地吻他,脸上尽是欢喜:“我不难过了,唐大侠我现在特别欢喜。这是叫缘分么?太奇妙了……我们居然见过。”
唐鸥将所有未问出的话都咽回肚子里,低声笑道:“是呀。太奇妙了。”
当夜两人在镇上找了个小客栈留宿。夜半时分,沈正义也骑着马赶过来了。他被沈直赶出家门,连院子都爬不回去。
沈正义也习惯了被沈直这样对待。他离开的时候沈直已经可以自行走动,沈正义觉得自己亲爹素来命大,而父子感情着实不太深厚,又因为十分想念沈光明,便骑着马过来找他了。
房里只有沈光明一人,不见唐鸥。沈正义便问唐大哥呢,沈光明说你刚进客栈他就出门去访友了。兄弟两人在客栈庭院里聊天看月亮,侃了挺久。
回房休息的时候沈光明发现唐鸥还没回来。
访友需要访这么久?
他躺下来之后又忍不住思忖:唐鸥在这地方居然也有朋友,可见自己这位……这位夫人何等神通广大。
他忍不住笑了,闭眼盖被。
不知睡了多久,沈光明被响动惊醒。他从床上坐起,认出经窗子潜回房中的是去“访友”的唐鸥。
“你去访什么友?”沈光明揉揉眼睛,“这么逍遥,还彻夜不……”
他突地停了口,一个箭步窜下床奔到唐鸥身边。
归来的唐鸥带回了春夜的寒气和似有若无的血腥气味。
“你跟谁打架了!”他紧张万分,在黑暗中摸着唐鸥的脸和手臂,“哪儿受伤了?”
“没有受伤。”唐鸥的声音很平静,“是别人的。”
沈光明愣了一会儿,忽然想起唐鸥与他在老川村村头说的话。
什么你不必这样做,什么好好当沈少侠就行了。
他大惊,失声叫道:“你杀了沈直?!”
唐鸥站在他面前,黑沉沉,冷冰冰,说的话却仍旧是温柔的。
“我没有。”他说,“受了些折磨,但一时半刻还死不了。”
沈光明瞠目结舌,被唐鸥这平静至极的话惊得说不出一个字。
“你疯了……”他低吼,“唐鸥你疯了!你……你是……”
是光明磊落的大侠,是顶天立地的青阳心法传人,是清清白白的唐鸥。
沈光明从未想过唐鸥会为自己而去做这样的事情。万般话语堵在心口,他哽咽着无法倾吐,扑过去抱着唐鸥发抖。
心内又难过,又欢喜。难过得想弄死自己,欢喜得宁愿立刻死去。
唐鸥抚着他的背,低头咬着他唇和他接吻。他察觉到沈光明脸上的s-hi润液体,在黑暗中虽看不清楚,但能尝出来。他舔去沈光明脸上眼泪,魂魄慢慢从方才的愤怒与憎恨中挣脱出来。
“你只需说一句喜欢我就可以了。”他低声对沈光明说,“我是你的夫人,沈少侠。你做不到的事情,夫人为你解决。”
沈光明狠狠吻着他,撕咬出口中血腥味道都不停止。
第90章 番外:糖藕和小骗砸(10)
第二日起来,唐鸥跟沈正义说,让他打自己一拳。
沈正义一头雾水,看看自己大哥再瞧瞧唐鸥。
抵不过唐鸥的固执,沈正义在他胸前砸了一拳。
唐鸥:“好,清了。”
沈正义:“???”
沈光明:“……”
唐鸥似模似样地问沈正义是否还回老川村看沈直,沈正义说不回去了。“我爹估计现在也不太乐意见到我。”他说,“等我考完了再回来见他吧。”
昨夜唐鸥大略跟沈光明说了他对沈直做了什么。沈直虽然暂时死不了,但这辈子再也不能用武了。唐鸥说得不算太清楚,但沈光明隐隐猜到他是怎么做的。
白日在打斗的时候他已经把部分大吕真气输入沈直体内,唐鸥身怀青阳与大吕两种真气,只要稍加撩拨,沈直便会立刻尝到沈光明当日经受的痛苦。
无药可解。
但唐鸥没有让他死。“他或许能恢复的。只是即便恢复,今生今世也仅是一个废人。”唐鸥口吻淡然,无波无浪,“这样可以吗?”
沈光明连忙说可以了。
他骑在马上看着唐鸥和沈正义聊天,想起昨夜的事情,茫茫然之中又觉出几分笃定。
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唐鸥都在他身边。
三人离开小镇,开始往杰子楼赶。
春花遍开的时日里,沈晴出嫁了。
沈光明被推着坐在那里受新人敬茶,手一直不停地抖,茶杯笃笃笃乱响。
吉时良辰过了,终于礼成。沈光明一个人默默回味着老父嫁女的心情,忽见唐鸥从外头经过,手里牵着两匹马,正远远看他。
“你要去哪里?”沈光明跑了过去。
“子蕴峰上的树应该要浇水了。”唐鸥说,“新的小j-i也该孵出来了。山上杂树长得太多,得回去清理清理。”
沈光明:“……这么急?”
唐鸥说是呀。“我想在子蕴峰上多做个院子,比现在那个要大一些,你住着也舒服。院子外头多种些果树,你喜欢吃什么?”
“你不喝喜酒了吗?”沈光明问他。
“人太多了。”唐鸥伸手捞起他肩头发丝,送到唇边轻吻,“喝酒这么快活的事情,只你我两人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