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延顺不听还好,一听此言,只觉得胸中一阵灼痛,似有烈火焚心,当即一口鲜血喷在榻前。耶律休哥一见,惊得一声大叫:“八郎!”随即回身骂道:“你瞎说什么话!还不快去找萧天机来!”
邦古哈吓得一身冷汗,他哪会想到杨延顺竟有如此巨大的反应,连忙跑出帐外去寻军医萧天机。
再说帐内,杨延顺一把抓住耶律休哥的双手,虎目含恨道:“铁筝,给我三千骑兵!”
耶律休哥将他按在榻上,心痛道:“你先养好伤再说,到时候别说三千,三万我都给你!”
哪知杨延顺却是挣扎着起身,一身怒吼:“不!我现在就要!”
耶律休哥不知他所欲何为,此刻只得顺着他说道:“好,我给你三千骑兵。但是,你要做什么?”
杨延顺凄然一笑,道:“报仇雪恨!”
耶律休哥自知难以劝阻,只得无奈答应,令阿里海牙与楚封关二人点军三千随杨延顺前去,并委派军医萧天机随军而行,照料杨延顺。
杨延顺借来一字赖脚玉麒麟,带伤翻身上马,好在玉麒麟为宝马良军,骑在背上甚是平稳。三千骑兵出城,如一道飓风,向西而行。 耶律休哥站在城头,一声长叹,下令道:“通知唐经年,朱俱波国将灭,谨防火寻国做拼死反击!”
杨延顺恨不得肋生双翅,飞回那个村庄。自己在那里住了数月之久,她她也照顾了自己数月之久。自己永远无法忘记重伤之后第一次张开眼时,那双抚在自己唇上的手,以及,那张笑脸。笑起来,像极了西夜琴。
她她虽然是哑巴,但对自己恩重如山。那是个让人怜惜的女孩,是个善良的女孩。自己很喜欢她,即便不是爱,但也不想她受到伤害。她是该被保护的,毕竟她只是像西夜琴,而不是西夜琴。可是如今,怕是都已毁了。
当杨延顺踉跄着走到那熟悉的屋前时,楚封关连忙来扶,却被他一把推开。再也看不到她她那俏丽的倩影,因为她她,此时正躺在地上。一身血污染红了衣裳,像一簇盛开在肮脏的土壤上的妖娆的红瞿。“她她本不属于这里,我应该将她带走的。既然保护了她一时,为何不保护她一世!杨八郎,你个混蛋!”杨延顺将她她抱在怀里,泪流两行,满腔的自责,怒斥着自己。甚至有一刹那间,他想到,若是自己永远都是木易,永远留在这里,她她也就不会死。
楚封关等人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看着杨延顺抱着地上的女孩哭,虽然不知她是谁,但看杨延顺这悲痛的样子,应该是对他很重要的人。大人物,就是不一样,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有红颜知己,同样也会有人因他而死,这真的是好事吗?楚封关答不上来,阿里海牙也答不上来。
杨延顺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觉得眼前一晃,一双狐眼凑上前来,紧接着就听萧天机那细致的声音说道:“杨大人,您重伤在身,不宜过度悲痛。人死不能复生,还是早早将她埋葬为好,也算是送她往生了。”
杨延顺很不愿意听萧天机说话,不过他说的也是事实,她她已死,因自己而死,自己除了悔恨痛哭,也该为她报仇雪恨。想罢,站起身来,命军卒挖了一个墓坑,将她她抱进去,最后一把黄土掩埋。
楚封关低声问道:“杨大人,是否立碑?”
杨延顺兀自忖道:百年之后,娇躯变枯骨,石碑变瓦砾,空余一丘荒Cao,谁又识得此间埋葬何人?立碑与否,又有何区别。不过转念一想,她她为自己付出这么多,难道死后还换不来一个名分?想罢命令道:“立一断木即可。”
楚封关又问:“断木之上,可需刻字?”
杨延顺一声哽咽,吐出四个字,“木易之妻。”
一丘坟茔新立,杨延顺三拜转身,跨上一字赖脚玉麒麟,回身道:“她她,我这就为你报仇去!驾!”一打座下马,如箭飞奔,直奔朱俱波城,身后三千骑兵紧紧跟随。
约有三柱香时间,到达朱俱波城下,杨延顺冲冠一怒,虎目圆瞪,一声令下,杀尽城中之人!
这一夜,朱俱波城如同人间炼狱。朱俱波王本以为投降辽军,便可偏安一隅,保住x_ing命,哪想还是被阿里海牙从寝宫中拎了出来。朱俱波王跪在地上哭诉,询问为何还要赶尽杀绝。阿里海牙懒得回答,楚封关却道:“因为你们惹了不该惹的人。”
朱俱波王满面疑惑:“我惹谁了?”
楚封关:“杨大人!”
朱俱波王:“杨大人是谁啊?”话音未落,身后一把钢刀劈下,尸首异处,鲜血横飞。杨延顺靴擦刀头血,一脸寒霜,“何必知道我是谁。”
杨延顺生平第一次参与辽军屠城,而且这次也是他自己的决定。当他手起刀落,面对着满面惊恐的朱俱波人时,他似乎已经明白了耶律休哥以及辽军诸将为何那么热衷于屠城。不是因为麻木,而是因为责任。不是为了杀戮,而是为了救赎。战士的眼里,没有无辜者,只有敌人和命令。
那一晚,杨延顺卷刃了了八把钢刀,折断了十杆【长】枪,杀人无数,有军人、有平民、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实在足以称得上是真正的“浴血奋战”。为一人而屠千百人,是对是错,谁能说得清?谁又愿意去说清?阿里海牙不会去说、楚封关不会去说、三千辽军更不会说。或许,这才是战争真正的残酷之处。
狼烟一起,便无善恶对错,唯有白骨成堆筑战功,荒丘无数尽封侯!
☆、夜遁逃
杨延顺屠尽朱俱波,次日率军回到西夜城。消息传到前线,唐经年大为震惊。
原来,自耶律休哥攻下西夜城之后,便派唐经年率领玄襄十将兵发火寻国,耶律休哥自己领军攻打朱俱波。不想朱俱波在坚持两月后便投降了,耶律休哥欣然纳降。如此一来,火寻国也或可不战而降。谁知便在此时,杨八郎血屠朱俱波,火寻国哪还敢降,当即倾举国之兵力抵御辽军。
再说杨延顺回到西夜国,听闻此事,也道不妥,毕竟因自己一时的愤怒,扰乱了耶律休哥全盘的计划,颇为内疚。于是,在身上的伤快痊愈的时候,主动请缨,奔赴火寻前线,欲祝唐经年一臂之力。
耶律休哥闻言自是欣喜,不过担心杨延顺的伤势,打算让他再晚些时日去。杨延顺答道:“我已经因一己之私扰乱全局,还怎敢因此小伤拖延。愿亲奔前线,力求在最短的时间内,攻下火寻国!”耶律休哥见杨延顺如此坚持,便只好答应,并且让萧天机长伴杨延顺左右,以防他旧伤复发。
杨延顺本不愿意带着萧天机在自己身边,奈何耶律休哥强求,只得应予。一路上,两人话也不多说,萧天机每日熬制汤药给杨延顺补身,杨延顺也只顾喝药。
三日后,杨延顺抵达辽军大营,唐经年早就接到军令,自在营外五里处迎接。两人见面,也不多礼,直奔帅帐商讨军事。杨延顺虽然现在还不能亲上战场,但是运筹帷幄还是绰绰有余,加之手下还有玄襄十将,攻克火寻国并非难事。
火寻国也算是西域大国,精兵良足,不过在辽军面前还是略显不足。加之有杨延顺及唐经年两人合谋,任他固若金汤也难逃城破之命。
当西域再一次漫天飞雪时,辽军发动了致命一击。有杨延顺坐镇中军帐调度指挥,唐经年亲上战场,玄襄十将左右配合,大破火寻城。火寻王于宫中自缢身亡,城中兵将尽皆战死。不过这一次,辽军没有屠城,耶律休哥也没有下任何密令,火寻国成为辽军西平叛乱过程中唯一没有被屠的西域联盟大国。
次年三月,消息传回辽国上京,萧太后大喜,给予耶律休哥辽国最高荣誉,封为“于越”。杨八郎被封为辽国“大常衮”,掌管遥辇九帐大常衮司。阿里铁牙,阿里海牙等人皆为加官进爵,楚封关则被封为“征西左将军”镇守辽国与西域的边界,追封沙律金狼为“征西右将军”。密斯托哈则因有功于大辽,也被封为一个小小的西域侯,回他的哈密国享福去了。而唐经年则是一战成名,早已被封为“西征将军”,同年八月,又加封为“神威将军”,率领手下“玄襄十将”赶赴宋辽前线,协助扫南灭宋兵马大元帅韩昌攻打宋朝三关大帅杨六郎,此间暂且放下不提。
单说辽军五月班师回朝,大军行至古定河城时,正直夏季之时,杨延顺近日来却是闷闷不乐。这一天夜里,杨延顺呼被耶律休哥叫至中军帅帐,两人缠绵之后,耶律休哥突然问道:“八郎,我观你近日愁眉紧锁,莫非有些心事?”
杨延顺轻轻一笑,道:“没事。”
耶律休哥却是毫不相信,嘴角一挑,道:“你是不愿回上京城吧?我的常衮大人。”
杨延顺闻言一愣,看着耶律休哥良久,最终还是点头,道:“不错,我实在不想回去。”
耶律休哥:“为什么?”
杨延顺长叹一声,道:“不瞒你说,想我杨八郎乃是背国投敌之人,现如今又做了辽国大常衮,这叫我心何安?你也知我本为宋朝杨家将,父兄尽皆战死沙场,我却苟且偷生,偏享富贵,岂不令天下人耻笑?而且潘章老贼害我家破人亡,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耶律休哥听后并未说什么,只是静静看看杨延顺,杨延顺继续说道:“当初你带兵平叛西域,我怕你力有不逮恐有闪失,故而随你出征。如今西域叛乱已平,你也班师回朝了,我却想潜回大宋,做我该做的事。”
耶律休哥:“那你做完了那些事,会回来找我吗?”
杨延顺:“也许不会。”
“为什么?”耶律休哥急道。
杨延顺两眼一潮,答道:“爱我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我怕你也......”。